25 歪歪頭

歪歪頭

林笑初：……

她沉默了。

她甚至不想接茬。

彭苓岚适時開口, 當起了捧哏：“這位魏淑芬是何許人也，做了什麽樣的事情，能稱得上一句真正為女子做事的大家？”

宮女：“昨夜, 京兆尹出兵搗毀了幾處人販子的窩點, 據被綁的姑娘說, 有一位魏淑芬魏姑娘也去救了她們, 甚至她還說會覆滅整個京都的人販子窩點，将為他們提供庇護的蛀蟲挖出來，這話是何等的豪氣，讓人仰望。”

林笑初：……

她沒說，雖然她确實這麽想了, 連行動計劃都整理好了，預備借北狄的東風, 但她确實沒說。

林笑初為自己正名：“這位魏姑娘，應該沒說過這樣的話吧？”

宮女瞪她一眼，皺鼻時牙齒小巧：“你再怎麽嫉妒，這也是事實, 引動情緒的話誰不會說, 紅蓮教說的最漂亮, 天天說那些遠的不可能的話, 還不如這種能看到眼前的實實在在。”

“你快跟好的學學吧。”

林笑初：“……其實我就是魏淑芬。”

宮女：“你說什麽？”

得, 又一個耳朵不好的。

林笑初：“我就是——”

“你是信紅蓮教的吧？是因為我誇別人不服氣嗎？還說自己是魏淑芬。”宮女打斷她, 根本不信：“哼, 紅蓮教蠱惑人心, 這宮中、朝中也有不少女子信她們, 只是想不到你住的那般冷僻，也沾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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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初閉嘴了。

她不喜歡和人哔哔。

以往在冷玫瑰, 敢在她面前這麽跳的，都是在花樣刺激她出手，想要和她比試的，她看着這宮女，确認道：“你是想要贏我嗎？”

這話不知哪裏激怒了她，宮女冷笑了兩聲：“你也配。”

沒了表情中的不滿，她眼眸中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将人不當人，當牲畜、當螞蟻、當塵埃的那種傲慢。

林笑初微微皺眉：“魏淑芬不會喜歡你這麽說話的。”

宮女：“只有我才懂她。”

她其實也沒有這麽在意那個低賤的女人，只是此刻話到這裏，想要壓林笑初一頭，便越說越大。但因為确實有一點欣賞，這話也不算假。

“我們是一類人。”宮女強調道。

林笑初：“那你說，如果魏淑芬要做到她覆滅窩點，挖出蛀蟲的承諾，她要怎麽做？”

雖然這人腦殘粉了點，但可以考察下，看她是否能做她的同伴。

“我啊，”宮女挑起唇角，背過身去走着，姿态有着小女孩的俏皮，眉眼皆是溫和的柔軟，一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的聲音中透着天真，可卻字字帶毒：“那第一步當然是先放一把火，将那些愚蠢到被拐的可憐女子，連同困住她們的地窖，全都燒了，送她們往生極樂。”

宮女：“可惜了，現在她們都被看顧起來了，也被陛下注意到了，要放火的話，很容易會被注意到。”

林笑初皺眉：“為什麽要殺死她們？”

宮女：“我這是幫她們解脫，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活着多痛苦啊，第二步我就會幫她們報仇了。”

有幽香傳來，大片姹紫嫣紅現于眼前，她們說着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禦花園。

禦花園正中，花開的最豔最濃的地方有一處涼亭。

涼亭外延長搭了蟬翼紗，遮了太陽和蚊蟲，內中擺了精致小桌和座椅，還有些點心吃食，女子們分散着聚在一塊，以團扇掩唇，小聲地說着話。

偶爾從團扇後伸出一只秀氣的小手，拿一塊淡粉的芙蓉糕，在團扇之後，輕輕地咬上一小口，又放回到盤子裏。

說是賞花宴，卻沒人怎麽看花，也沒有宴會的吵鬧和熱鬧。

宮女：“到賞花宴了，這第二步就等我有空再講吧。”

林笑初：“你別說了，我不想再聽第二步了。”

宮女眼微眯了眯，本是想賣喬吊吊胃口，可誰知賣到人家家裏去了。

她笑容更柔：“長公主，柔靜公主就在正中的涼亭中休息。”

涼亭周圍放了四個冰鑒，絲絲涼氣蒸騰，将那輕紗微遮的雕欄涼亭襯得猶如瑤臺仙境，竟絲毫不覺夏日酷暑。

林笑初看着這遠古的“中央空調”，不解道：“你不是就在這裏嗎，念元？”

她轉向陪她一路而來的宮女，對方臉上柔柔的笑意盡去，有玩弄計劃被打破的不爽從眼眸中洩露而出，銀針一般森寒，根根如刺：“你知道我的身份？”

林笑初：“當然知道啊。”

林念t元的話裏透着毒，聲音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你在耍我嗎？”

林笑初很無辜：“我聽說你很喜歡玩，我是在陪你玩啊。”

“畢竟，我是你的姑姑，路上也閑着。”

林念元臉色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揚起了柔柔的笑意，如同覆蓋上一條永不脫落的假面：“姑姑，你也配？你連那禦花園中的一只蚯蚓都不如，給你點面子，叫你一聲長公主，你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身後，青藍黃頭狠狠地低下去，不敢出聲，涼亭周圍雖然仍舊一片祥和安靜，但小姐們一個個也僵硬了身體，豎起耳朵，觀察着這面的情況。

林笑初掃視一圈，盡收眼底，她沒有開口，而是轉過身去，看向了身後的來處。

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快步走過來，因夏日炎熱，小臉紅紅的，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周圍的發絲都濕了。

晴夏近前，看到她時就露出了笑，不過很快就變成了為難：“長公主，慎姑娘說延春宮沒有冰了，給不了我們了。”

林笑初：“照棋怎麽說？”

晴夏：“她讓我來找您，長公主，沒有冰，那些飯菜可是要壞了。”

“沒事，”林笑初示意她看向涼亭：“那不是有冰嗎？”

“都是一家人，皇嫂的東西若是不夠，就用念元的來填好了。”

林念元：“你敢！”

林笑初：“這有什麽敢不敢的，拿走一些冰而已。”

晴夏不想那麽多，長公主讓她拿，她就真往那邊走了，有宮女想要攔，但被她輕輕一推就退了好幾步，擡頭一看這丫頭還端着一張笑臉，覺得她們故意相讓似的，既憋氣又奈何她不得。

林念元眉間戾氣橫生：“來人！”

“給我拿下這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瘋婆子，打八十大板，就在這裏打，扒了褲子打！”

“至于那個賤婢，她不是要冰嗎，給我剝了衣服，關到冰窖裏去！”

這便是想将林笑初糊弄着當個普通人先處置了，侍衛們都裝聾不敢出現，林念元又喊道：“鄧邵為，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這件事你來做！”

“你若是不出來，母後答應你的事情，就此作罷！”

鄧邵為？

滿院貴女原本惶然一遍，不知該如何自處，如今聽到這名字，人的天性使然，不禁也露出了吃瓜的眼神，小小團扇下，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林笑初也看向她喊人的方向，她也想知道，鄧邵為會不會出來。

風吹過沉悶的空氣，冰絲涼涼，簾幕輕飄。

鄧邵為侍衛服周正，面無表情，從隐藏的暗處走了出來。

他看了看林笑初，來到林念元身前跪下：“請柔靜公主莫要為難屬下，長公主是千金之軀，我們怎敢輕易對她用刑。”

林念元臉上的得意風吹一樣凝固，眸光湧動着瘋狂：“鄧邵為，你看錯了吧，這裏哪有長公主，這明明只有一個滿口胡話的瘋子而已。”

她看向周圍的青藍黃：“你們說，這裏有長公主嗎？明明是我想要示好，三請四請，但長公主不給面子，根本沒來我這賞花宴啊。”

青藍黃依次低頭，按照顏色順序。

林念元又看向涼亭周圍那些貴女：“你們呢？你們看到長公主了嗎？”

貴女們紛紛低頭不言。

林念元得意地看向鄧邵為：“你看，這裏沒有長公主，就算有，你是她未來的夫婿，妻子不聽話，你動手教訓她，天經地義，還不快給我——”

“砰！”

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庭院，如同徹夜的寒瞬間将大地冰封。

在場的人也被冰封了。他們全都懵了，眨眼的眨眼，揉眼睛的揉眼睛，可眼前的景象并沒有變化。

長公主正站在那裏，而她把柔靜公主給打了！

還不是打臉打巴掌，而是她來到柔靜公主的面前，雙腳一前一後，膝蓋微彎，右手出拳，打中了對方的左胸，直接就把柔靜公主給打倒了，摔了個屁股蹲。

別說他們不敢相信，林念元也是一樣，她被打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發懵和委屈，然後才怒氣上湧，想要起身打回來，可一只淺色繡鞋踩在了她的胸口位置，力道不重，卻讓她無法動彈。

“鄧邵為，你傻了嗎？！禦前侍衛呢，護駕！護駕！”

“你真吵，”林笑初腳尖輕輕向下一按，便止住了林念元的喊叫，她俯身看着她，逆着光容顏模糊，大片陰影将她籠罩：“林念元，現在穿着宮女服的人可是你，你覺得，侍衛把誰當做瘋婆子更合理呢？”

“是，他們都認識你，可他們也都知道我是誰，我本來只是來賞花吃東西的，沒什麽其他的想法，但你真的很煩，是你自己找打。”

林念元眼神中透着一股狠：“你就不怕我告訴父皇。”

“我無所謂，”林笑初打量着她：“你若是厲害，也可以練好了來找我約架，想打回來也行。”

自己打回來明顯是比告狀更有吸引力，林念元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不屑道：“你開什麽玩笑。”

林笑初沒搭理她這句話，繼續說着：“還有一句話你說錯了，鄧邵為不是我未來的夫婿，你娘已經答應給我們退婚了。當然，就算他是，也沒有什麽他打我天經地義的說法。”

她這話說着，林念元還是氣呼呼的，并沒有怎麽在意，反倒是一旁的鄧邵為手背輕輕一顫，狀若不經意地看過來。

可林笑初對他一個眼神都沒有，她轉身離去：“賞花宴不好玩，晴夏，帶着冰，我們走。”

經過旁邊的平臺，見那平臺上擺着箭矢，遠遠放着的窄口壺裏插着幾支，周圍散落更多，林笑初順手撈起剩下的那一把箭矢，邊走邊往裏扔。

她姿态随意，可扔出去的每一支都中了。

扔完她還歪歪頭，仿佛不解這麽簡單的事情怎麽成了宴會上的游戲，落在周圍人眼裏，簡直像是開足了嘲諷一般。

她走得快，晴夏也不含糊，看着小小的姑娘，上去一手兩個，輕輕松松一提，就帶着冰鑒走了。

這下就算有人想攔，看她這幅架勢，一晃手就能砸倒一片似的，也不敢攔了。

兩人就這樣近乎大搖大擺地從賞花宴上離開了。

回去路上，林笑初給林念元的小人貼上了“cosplay愛好者”、“随時會炸小炮仗”兩個标簽，走到第三個路口時，林笑初讓晴夏帶着冰，左拐先回鎖翠宮。

而她則是右拐，一路前行，直向供奉道祖的欽安殿而去。

林笑初想見北狄的人。

搞黃和親，當然要對最初的源頭下手。

而欽安殿中，有能帶她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