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教學

第61章 教學

小水母是有一套人魚觀察日記的。

他沒告訴沈寂宵, 自己偷偷地記錄。

他專門為人魚儲備了一顆容量比較大的珍珠,裏面放着沈寂宵的各種反應,他高興、生氣、精神力變化、生理變化, 等等。

事實上他有過很多這樣的珍珠,記錄着不同種族的習性。

畢竟唐釉已經不記得以前很多人魚一族接觸的細節了, 他又對人魚一族很感興趣,而且沈寂宵不像傳統人魚, 值得唐釉為他專門制作一個記錄用的珍珠。于是在小沈不知情的情況下,唐釉已經在一顆珍珠裏儲備了各種各樣有關他的事情。

取名為人魚小沈觀察日記。

唐釉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 但他此刻通過水流中細微信息的變化、人魚精神力的波動,還有他腰腹尾巴的異常反應,判斷出來。

小沈這是到繁殖期了。

這很正常,生物本能裏總是有追求延續的一部分, 要麽延續自己, 要麽選擇下一代傳承。人魚一族已經算不那麽注重延續的了, 他們往往二十歲才成年,和某些一個月就能懷孕的快餐型物種不一樣,人魚的繁殖期并沒有那麽頻繁。

大概幾年才有一次。

如果有定期舉辦祭祀的話, 那大概率會和精神力的感召重疊。

沈寂宵說過自己的年級, 也就二十四多一點, 按人魚的年紀算,才剛成年。

唐釉推測, 這可能是小沈成年後迎來的第一個繁殖期。

他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小沈可就不這麽覺得了,唐釉剛說完,他整條魚就變成了糖醋的, 大聲辯駁:“小水母,你別胡說!”

唐釉本來還困着呢, 他這樣大的反應,反倒清醒了:“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嘛,春天到了,這很正常。”

小水母撓了撓自己的身體。

“噢……我明白了,我妨礙你了。”他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以一種過來魚的口吻說的,“也許我們以後該分開睡,我太不照顧你的隐私了。我知道的,你現在肯定想看見年輕尾巴好看的漂亮魚。”

“不,你比那些魚漂亮。”沈寂宵下意識反駁。

說完,小沈成功從糖醋魚變成了紅燒魚。

光速離開這個世界。

……

沈寂宵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因為在唐釉邊上胡思亂想而被發現的事實。

不,絕對不是繁殖期到了。

沈寂宵堅定地想。

是小水母認錯了,他是人類人魚混血,物種規律和普通人魚肯定不一樣,小水母肯定是看走眼了。

他兀自社死了一會兒,心緒才終于平靜下來。抛開他發情的事,小水母醒過來之前做了什麽噩夢,本人是半個字都沒提。沈寂宵直覺那不是普通的噩夢,雖然只有一瞬間,可夢境之外小水母激蕩出來的痛苦情緒,不是假的。

他旁敲側擊:“你好像沒睡好。”

“有點。”小水母正在梳理自己的觸手,他偶爾也是愛幹淨的。

他平常依靠這些觸手捕捉海底漂浮的食物,觸手能很好地黏住食物碎屑,當然也能很好地黏住垃圾,久而久之會變得有一點點小髒。他有空的時候就會挨個梳理過去,把沒吃掉的食物碎屑也一并丢掉。

幾十根小觸手,梳理起來是要點時間的。

沈寂宵死活不讓他再提繁殖期的事,小水母不知道為什麽人魚那麽抗拒,他懷疑可能是小沈從小沒在聚落長大,缺少了一些人魚族的性教育……又或者更習慣陸地文明。就小水母觀察而言,陸地上似乎對這種事更加的避諱。

嗯……就是喜歡偷偷摸摸來,要拉個燈什麽的。

唐釉扒拉着自己的小觸手,稍稍擔憂了一下小沈和小小沈的教育問題,生老病死不應該被回避。

沈寂宵則仍舊在想着那個噩夢的問題,他幹脆直接說:“你好像做噩夢了。”

“好像是有。”唐釉不怎麽在意,“沒事,醒過來就忘記了,既然忘了,就不算什麽大問題。”

他看起來真沒把做噩夢當作什麽大事,很直接地說:“你知道的,我丢了很多記憶,有時候白天受到一些事情的刺激,夢裏就會想起一點,當然也很容易再度忘記。”

“但……”沈寂宵仍不能放心,“你那時候看起來很痛苦。”

小水母終于梳理了一半的觸手。

他想了想:“我發現了一件事。”

沈寂宵:“什麽?”

“當我們回憶過去的時候,總是更容易想起那些具體的、不高興的、痛苦的回憶。那些回憶都顯得十分細節。但想起那些快樂的日子,記憶就只會很敷衍地告訴我們‘啊,這是一段快樂時光’。”

“負面情緒在記憶裏太突出了,所以我不愛去回憶那些痛苦的事情。”小水母高高興興地拍着觸手,“我想做一顆很久以後回憶起來,會很敷衍地說‘昨天很快樂今天也很快樂’的小水母。”

沈寂宵想了想,确實,人總是更容易記住傷痛。

但他不一樣,他不覺得回憶過去想起美好的片段,會敷衍着過去。他要把每一個美好的記憶都刻下來,刻在靈魂裏。

他一愣。

好像忽然就理解了小水母為什麽如此熱衷于刻錄珍珠。他大概也想要努力保留那些具體而美好的回憶吧。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順着小水母,而是提出了另一種看法:“遺忘是一種逃避,也許在很久以後,這些記憶又會因為各種原因跳出來困擾你。忘記它們只能享有一時間的安寧。”

“那,人魚你覺得應該怎麽辦呢?”

“直面它們。”沈寂宵說,“當你面對過那些最痛苦的記憶,接受它,戰勝它,它才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小水母想了想:“聽起來很累。”

“一勞永逸。”沈寂宵的聲音又柔軟下來,“當然,也不一定要和那些痛苦的回憶正面對決,你可以找個聽衆,和人聊一聊,只要能夠解決就是好的。”

他幾乎把“快找我聊天快找我聊天”寫在臉上了。

小水母噗得一笑。

“不是啊,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小水母梳理着自己的另一半觸手,“倒是忽然想起來了另一件事。”

“嗯?”

“人魚你打碎了魔鏡,可能會沾上一些詛咒,本來應該找一個大師去看一看的,但很可惜附近最有名的詛咒女巫就是……哎,我倒是也能看,只是怕看不全。”小水母仔細地檢查着,“目前沒感覺到有詛咒的存在。”

沈寂宵應了聲。

他不怎麽在意這個。

“還有就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那些念頭,感覺可能冒犯到你的隐私了,對不起。”之前忙東忙西,又累的要死,小水母都沒來得及細想。

沈寂宵剛放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他緊張到馬上能把自己的胃吐出來了,可表面上卻越來越冷靜,成為一條冰鎮過的魚:“沒事,那是迫不得已,不算冒犯。”

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急迫,但微微伸長了脖子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像是一條馬上要上斷頭臺的魚,引頸受戮:“我能問問,你看見了什麽嗎?”

“當然,”小水母專心致志梳理自己最後的兩三根觸手,沒注意到小沈已經快要死去活來了,“其實也還好,之前在隧道裏,我們不是看見了你的美夢,關于我舔掉你臉上的奶油嗎?”

沈寂宵緊張道:“嗯。”

“那些念頭感覺也差不多,就是反過來。”小水母用精神力戳了一下沈寂宵的臉,“你在我臉上啃,但我臉上沒有奶油,不知道你在啃什麽。”

“還、還有呢……”沈寂宵聽了第一個已經想死了,但很可惜,那些念頭足足有七八個。

“記不太清了,有一個好像是你啃我的手指。”小水母猶豫地舉起自己的觸手,“我記得我們在陸地上買的戒指,你把它套在我的手指上,然後啃了一下我的指節。”

“小沈,你不會真的想吃海蜇吧……”小水母抱住自己,“我不好吃的,你不能抱着我啃,一點都不好吃的。”

那應該是吻。小水母一點也不懂,真是太……好了。

沈寂宵安詳地閉眼。

……

修整過後,沈寂宵帶着小水母游了幾天,幾乎沒在任何地方停歇,直到一處半島。

“最近的魚兒好像都在往回游,我聽他們說,臺風要來了。”小水母無聊地扒拉沈寂宵的頭發。

他們現在的路線其實是再往南走,此時離海峽已經很遠了,船只數量變少。特別是據說幾天後會有一次臺風,此時沒有任何漁船敢出行。

“往深海游一游吧。”小水母說,“我們要避着點臺風,雖然這個季節的風暴通常不會很大。”

他們對風暴都有一點敬畏,自然選擇了遠離。

但好巧不巧的,在他們往回游的時候,臺風已經來了。迫不得已,他們只能就近找一個水深一點的地方避難。

要很努力才能看見水面,原先清澈的海水變渾濁了,豆大的雨滴打碎了海面,一天到晚都是陰雨,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模糊,只有水和風的聲音。

窩在海底避難的日子實在無聊,最重要的是,找不到什麽食物,沈寂宵連着啃了幾天海膽貝殼海草,吃得魂兒都快發綠了,偏偏那些比較填肚子的獵物也都去避難了,他只能徒勞嘆氣。

小水母倒是很高興能休息一會兒。

他看着略顯焦躁的人魚,越發覺得這是人魚的繁殖期到了。繁殖期的雄性人魚會更加暴躁,更加有攻擊性,有時候為了争奪配偶還會大打出手——僅限于年輕魚,人魚一夫一妻制,要麽早早定了配偶,要麽性格比較看得開,不會這樣争風吃醋。

苦等臺風過去也無聊,小水母放下了人魚小沈觀察日記。他向人魚招手:“小沈——”

“怎麽了?”沈寂宵以外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情況,飛速趕來。

“我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很适合上課。”

“嗯?什麽類型的?”沈寂宵已經習慣了小水母給他補課,緊急學習一些海洋常識。

小水母高高興興地舉起觸手:“是人魚的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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