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起來了,貓

起來了,貓

蘇淮生是誰呢。

國內頂尖的建築設計師,設計院的骨幹教授,國內外開展聯合畫展,門生若幹,聲名遠揚。

這樣一個人,七年前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椿城,有人猜測大藝術家出國進修,有人猜測建築師避世隐居,卻沒有人想到他在自己家的樓梯上了吊。

沈遲看着趴在自己懷裏的蘇綻,一時間欲言又止,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本身就有些口拙,薄唇張開又快速抿起,好半晌都不知所措,這種時候說“節哀順變”顯得太輕,說別的又都顯得太重。

他最後擡手碰了碰蘇綻的眼睛,手裏的人已經昏昏欲睡,撓他手指冰涼也沒什麽反應了,沈遲收回手,指尖凝着一點濕潤的淚。

這是蘇綻重逢以來第一次真正叫“疼”,跟做.愛無關,只是因為他心裏疼。

沈遲在心裏默算着蘇綻的生日,七年前高考的時候,他還不到十八歲,現在看起來,還是一個極稚嫩的少年。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十七年,藝術界的少年天才。

回家一看,自己的爸爸死在了家裏。

沈遲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他這句話揪得生疼,遲鈍許久,最後将蘇綻緊緊攬到自己懷裏,他的右手其實一直都在痙攣,但劇痛之下力氣絲毫不減。

蘇綻被他抱得不舒服,輕輕地咛了一聲,在睡夢裏蹙了蹙眉。

沈遲沒松手,心髒緊緊貼着他的,手掌越收越緊,像是要把這個人揉到骨血裏才罷休。

這一天對他們而言是個轉折點,沈遲說了,做過了就不能再走,所以蘇綻不可能再離開他的身邊。

命運兜兜轉轉七八年,他們還是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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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蘇綻打定主意要睡個懶覺,陽光漏進來把他曬醒的時候還在沈遲懷裏學貓叫。

沈遲不輕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聽聲音已經很清醒了,“起來了,貓。”

貓擠擠眼睛,這才發現沈遲早就已經洗漱過了,是穿好了衣服又躺到床上把他抱到懷裏的。

一個衣冠楚楚,一個渾身裸裸,蘇綻不禁一陣臉熱,扯過被子往自己身上蓋蓋,問:“你要出去?”

沈遲“嗯”一聲,終于舍得把人放開,順勢從床邊站起來,“要去見一個委托人。”

沈遲工作能力強,三年就在業界小有名氣,受傷的這段日子請假在家,郵箱裏的往來郵件卻從來都沒有斷過。

前幾天他拆了石膏,開始重新接手幾個案子,蘇綻沒勸住。

蘇綻剛醒,反應難免慢半拍,張了張嘴才問:“沒有危險吧?”

他真是怕了嫌疑人家屬了,生怕沈遲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個人都提心吊膽的。

沈遲用左手撸了撸他的頭發,做過之後果然不一樣了,脾氣要多少有多少,溫聲說:“民事案件能有什麽危險。”

“你自己去啊?”蘇綻爬起來就要穿衣服,嘴裏嘟嘟囔囔的,“我送你。”

沈遲把他套到一半的T恤拽下來放好,自己從蘇綻的衣櫃裏翻領帶,“對方的司機來接,你接着睡吧。”

他用餘光看了蘇綻一眼,意有所指往下看,一邊說:“你現在也開不了車。”

不能當司機了,蘇綻有些悻悻的挫敗感,挪動着把自己包回到被子裏。柔軟的被子裏還包裹着他們兩個人共有的體溫,他不由地回想起自己昨晚被沈遲緊緊擁在懷裏的感覺,他又覺得餍足,露出半張臉來沖着沖着沈遲笑一笑:“喔,那我等你回來。”

衣櫃裏除了綠色小貓咪領帶的同款就只剩下斑點狗的,沈遲不滿意,索性就不戴了,将衣櫃門合上就要走,轉身之際卻又忽然挪回來站到了床頭。

蘇綻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幹嘛?”

沈遲沒說話,徑直彎腰低下去,撥開蘇綻額前的頭發吻了一口。

蘇綻愣了一下,像是被他親到什麽開關似的,臉色從耳朵紅到脖子,火速把頭埋到被子裏裝死。

沈遲看着被子口那簇亂糟糟的頭發笑了笑,伸手随意一揉,眼看着人把自己包得更加嚴實,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蘇綻迷迷糊糊又睡一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又到了C.joy bar裏最安靜的時候。

他已經睡不着了,試探着爬下床給自己穿衣服,牛仔褲磨得慌,挑挑揀揀選了一條寬松的夏褲,這天兒穿着已經有點兒冷了。

大腿根兒還是很疼,但是也沒有辦法,只能別別扭扭扶着牆去找電梯。

樓下的确沒有人,調酒師明顯累壞了,吧臺周圍一片狼藉,打翻的酒瓶滾了一桌子,空氣裏彌漫着新鮮的威士忌的味道。

蘇綻寬于待人,任勞任怨地拿起工具打掃,吧臺擦到一半,阿卓從外面推門進來,看見蘇綻的時候明顯愣了愣。

“你還能下床啊?”

這話問得他像是要被沈遲幹死了一樣,蘇綻把手裏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扔,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耍老板的威風:“小心我開了你!”

阿卓的性格比沈遲還要冷,聽見這話只是聳聳肩,明顯不信蘇綻的胡言亂語,拐了個彎到卡座裏順手開了一瓶汽水喝。

蘇綻的威脅毫無作用,甚至還冷了場。

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湊過去巴結人:“怎麽沒回家補覺啊?”

他們這行黑白颠倒,像蘇綻這樣安心睡大覺的老板少之又少。

阿卓仰頭灌了自己幾口汽水,明顯渴壞了,喝完水才淡淡地瞥了老板一眼,語氣冷漠:“接小少爺。”

“小少爺”三個字熟悉而又陌生,蘇綻“豁”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說林聽。

近幾年學習壓力增大,一中兩周休一次,距離蘇綻把小孩兒送到學校将近半個月了,兄弟倆這還是頭一次見。

蘇綻撐着卡座的靠背問阿卓:“林聽人呢?”

阿卓朝後面努努嘴,蘇綻順勢看過去,恰好看見林聽拎着書包摔摔打打地進來。

小孩兒一米八多,皮膚偏黑,肌肉發育得遠超這個年齡,進來的時候上半身沒穿校服,一件黑色短袖上還有鉚釘的裝飾。

蘇綻登時就不太高興,又順着他的動作去看他的書包,只見拉鏈敞開着,露出窩成一團的校服外套,遠遠看着就覺得那校服不幹淨。

蘇綻迎上去,步子邁得有點慢,手上的動作卻很快,一把就将林聽手裏的書包搶了過來。

他用手背拍拍林聽的胳膊,“這天兒你穿短袖不冷啊?”

林聽不大服氣地努了努嘴,似乎對蘇綻有些埋怨,“你別管我。”

“啧。”看着小孩兒越過自己去找阿卓要汽水,蘇綻既生氣又無奈,算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弟弟,真鬧起脾氣來還得他自己哄着。

哄男朋友哄員工哄弟弟,他蘇綻就是個哄人的命。

“嫌哥沒去接你啊?”蘇綻湊過去坐下,拍拍林聽的肩膀,又朝着阿卓使了個眼色,“你不是最喜歡你阿卓哥了嗎?”

阿卓不聽蘇綻這一套,冷漠地別開了視線。

林聽個頭很高,坐着也比蘇綻高半個頭,小孩兒都喜歡裝酷,但緊緊抿着的嘴角和睫毛垂下來的一小片影子無一不在昭示他此刻的不爽。

別別扭扭鬧了一會兒,林聽才板着一張臉說:“開學的時候是哥送我去的吧?”

“是啊。”蘇綻理所當然地答應。

林聽咬牙切齒:“我都兩個星期沒你動靜了,管殺不管埋嗎?”

“哥你到底在忙什麽!”

蘇綻有些心虛,這半個月他忙着談戀愛,的确沒把弟弟放在心上,未免小孩兒心裏太受傷,做哥哥的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安慰道:“昨天哥的班主任給孩子辦百日宴,我路過一中的時候還給老陳打了電話,老陳說你挺好的!”

林聽掀了掀眼皮,似乎對這個話題有點兒興趣,問蘇綻:“你還問什麽了?”

“日常表現吧。”蘇綻回憶道,“問你在學校玩沒玩手機。”

這句話說完,蘇綻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林聽沉默下去,他正猜測小孩兒是不是被自己這番話說感動了,正要開口安慰,卻看到林聽在自己面前彈跳兩下,卡座直接震了震。

弟弟也炸毛:“我說老陳為什麽突然闖到班裏查手機!”

蘇綻張張嘴,差點兒忘了學校不讓帶手機這件事,退後兩步生怕林聽跳起來炸了它,遲疑着問:“沒被沒收吧……”

林聽恨恨盯着蘇綻看,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一種惋惜的情緒,比剛才說起蘇綻不管他更為氣氛。

蘇綻一看這表情心裏就涼了半截,心裏已經做好了拿出五千塊錢給弟弟買手機的打算。

林聽正打算抓住機會敲他哥一筆狠的,誰知剛要開口,就聽見阿卓在後面放下了手裏的汽水瓶,一臉冷漠地拆他的臺。

“我去接他的時候被班主任約談了。”阿卓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我說我不是他哥,他哥也管不了他。”

“你最好去趟學校,他犯的事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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