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顧聿銘坐在江碧溶住處的小客廳裏,一點都沒有覺得不習慣,他轉頭看看放在淺灰色實木沙發墊上的抱枕,伸手把它拿了過來。

抱枕很柔軟,他低下頭,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仿佛是哪款沐浴露的。

他揉了兩下抱枕柔軟的布面,擡眼去看江碧溶,見她穿着湖綠色的家居服,應當是沐浴過了,此時正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面上似乎有些發愣。

他靜靜地看着江碧溶,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着,在她回過神來看向自己時,又彎了彎眼睛。

江碧溶又說了一次,“是個好消息。”

顧聿銘忍不住往沙發上歪了歪,你看,嘴上最不留情的是她,可是他要康複了,她還是忍不住說出這樣的話。

再怎麽變,也還是原來那個江碧溶。

他就要賭她此刻的心軟,目光往茶幾上一掃,轉眼有些央求的看着她,道:“阿溶,我渴了,白天忙了整整一天沒停過。”

江碧溶此時才想到自己沒有給他倒水,連忙起身道:“……我去給你倒杯溫水。”

可是等她端了水杯出來,卻發現他已經倒在沙發上抱着個抱枕阖着眼睡過去了。

江碧溶下意識就放輕了腳步,輕手輕腳的走近前去,把水杯放在茶幾上,彎腰仔細打量着他的臉。

他的神情很平靜,又有些疲憊,下巴上似乎能看到青青的胡茬影子,呼吸均勻綿長,似乎真的睡着了。

“顧聿銘……”江碧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把他叫醒讓他回去。

可是他沒有任何的回應,江碧溶心裏有些疑惑,倒杯水的時間這麽短,難道真的已經累成這樣了?

既然都這樣了,怎麽不幹脆回家去,這種消息只要發個信息或者打個電話就夠了,何必勉強跑這趟。

可是就算他是裝睡,只要他不肯醒,她也沒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大晚上的撒潑把人硬是拽起來,被左鄰右舍知道了還不知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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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碧溶坐在一旁的貴妃位上,望着他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嘆了口氣。

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就去看自己的手機,屏幕是暗的,不是她的電話響,那就該是顧聿銘的才是。

想了想,她還是起身走了兩步,蹲在他身邊,從他西服外套的口袋裏拿出了他的手機來。

手機鈴聲讓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把臉側了側,更加靠近懷裏的抱枕。

江碧溶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後接起了電話,“封特助,你們顧總在我這裏睡着了,你要不要過來把他接回去?”

“……啊?不了不了,我這邊還有工作要處理,顧總就麻煩江小姐收留一晚了。”封時樾說完,不等江碧溶回答就連忙挂了電話。

未免江碧溶發現自己在說謊,挂了電話後封時樾立刻就發動車子絕塵而去,遠遠的離開了江碧溶居住的小區。

他把車子開進寬闊的馬路,聽見手機不停的響着信息提示音,回到住處一看,參賭群衆已經炸了鍋。

只有莊家贏了,封時樾喜滋滋的想,一點都沒有賣了老板的後悔。

而江碧溶在目瞪口呆的望了手機半晌之後,除了嘆氣,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她進了卧室,從衣櫃裏找出一張新的薄毛毯,出來替他蓋上,即便是夏日,開了空調的客廳裏睡着不蓋被子也還是有可能着涼的。

她可不願意明天起來他感冒了,找到機會賴上自己。

江碧溶站在沙發邊上,看着他撇了撇嘴,這才轉身關了燈,推門進了卧室。

被他這樣一打岔,她也別想看什麽韓劇了,幹脆就早早睡下了。

客廳裏只有一盞光線十分柔和昏暗的小夜燈亮着,顧聿銘悄悄的睜開眼,看見茶幾上的玻璃杯倒影着橘黃的光。

他伸手摸了摸,還是溫的,他翻了個身,趴着将水喝了——他是真的渴了。

把杯子輕輕放下,他又蜷縮進了毛毯裏,閉上眼時想起方才江碧溶叫他名字時有些猶豫的語氣,和得不到回應後的嘆氣,心裏頭覺得有些暖意彌漫開來。

夜沉沉,人安睡,小區裏好像有夜貓,突然就叫了幾聲,可是卻沒法喚醒任何人的夢境。

顧聿銘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看見被江碧溶放在茶幾上的自己的手機在不停的震動着,發出嗡嗡的聲音。

他伸長了手夠過來,看見是封時樾打來的,連忙接了起來,“……喂?阿樾。”

“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還有一個小時簽約儀式馬上開始,你還記不記得?”封時樾在電話那頭問道。

顧聿銘心裏一驚,他還真是把這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等等,我馬上起來。”

封時樾嘆了口氣,正想說他幾句,卻發現電話已經挂斷了,只好拍了一下方向盤出氣。

他這個當助理的火急火燎來接人,可人家還軟玉溫香沒睡醒呢。

顧聿銘挂了電話掀開毛毯,發現茶幾上還壓着一張紙條,“洗手臺上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餐桌上有早飯。”

這是江碧溶的字,他把紙條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才小心翼翼的疊好裝進口袋裏,轉身把毛毯疊好,又赤着腳去洗漱。

已經來不及慢慢享受早飯了,他從餐桌上拿了一瓶牛奶,轉身正要走,目光卻落在了盤子裏的面包上。

是江碧溶前一天就做好了的熱狗卷。發好面後搓成長條,卷上一根脆皮熱狗腸,再次醒發後放上籠屜蒸熟,然後保存在冰箱裏,想吃的時候就拿幾個出來蒸熱,底部抹一點水沾上白芝麻放進油鍋裏煎到底部金黃,吃起來脆脆的,美味又快捷。

顧聿銘想了想,還是把兩個熱狗卷都拿了起來,用餐巾紙随手裹了裹,又把盤子沖幹淨,然後拿着還沒開始吃的早飯匆匆忙忙的下樓。

坐進車子時還聽見封時樾指揮另一位秘書,“把休息室的洗漱用品拿去酒店……”

“不用,給我帶剃須刀和須後水就好。”顧聿銘咬了一口面包,含糊着道。

封時樾聞言扭頭打量了他一下,見他的确不像剛起床沒洗臉的樣子,于是又對電話那頭的秘書改了口。

挂了電話,車子很快就開上了馬路,封時樾看了看時間覺得還來得及,這時才有心情問他:“不是說留不下來麽,怎麽看樣子你還留宿得挺滋潤的,有人準備洗漱用具,還有早飯?”

顧聿銘咬着牛奶吸管,笑容有些赧然,“意外之喜。”

封時樾聞言嗤了一聲,對着車內後視鏡就翻了個白眼給他。

緊趕慢趕總算是沒遲到,十點一到,顧聿銘又意氣風發的出現在了會場中,除了封時樾,誰也不知道他早上經歷過什麽樣的忙亂。

這次和恒晨的合作在業內很受關注,畢竟是一次個性十足的大膽嘗試,如果做得好,将會是藝術和商業的完美結合。顧聿銘和恒晨的陳總都是笑容滿面,看得出來彼此都對這個合作夥伴充滿了期待和信心。

閃光燈不停地閃着,顧聿銘抿抿唇活動了一下笑得有些發酸的臉頰,又說起方童加盟顧氏并主持此次恒晨別墅公社群項目,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有記者提問道:“請問顧總,這次方童先生加盟顧氏,是否是您重金聘請而來,畢竟聽說方先生曾放言不加入任何公司?”

“這是因為方先生與我是多年好友,任何人都有懷念故土的時候,所以這次方先生加盟顧氏,只是恰巧時機到了。”顧聿銘笑笑,虛應了幾句。

接下來的提問無非都是顧氏未來有沒有什麽新的項目之類的了,除此之外,媒體還更關注顧氏的上市計劃推進到了哪一步,對此顧聿銘也只是道:“一切都很順利,多謝各位的關心。”

簽約儀式和記者提問耗費了近兩個小時,等顧聿銘從會場出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過後了。

但還有個與恒晨方面的午宴,顧聿銘帶着封時樾直接就坐電梯上了宴會廳。

趁等電梯的空隙,他終于想起來要給江碧溶發個信息,“熱狗卷十分美味,為了答謝你的收留之恩,請你吃飯如何?”

發完信息後他就直勾勾的盯着屏幕看,可是直到要進宴會廳了都沒有任何動靜,只好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收起手機來。

午餐時間,江碧溶和寧瑜她們幾個一起去附近的餐廳吃飯,餐廳裏的電視正播着午間新聞。

“哎喲,顧氏又有大項目了,又要發財喽。”寧瑜咬着筷子望向牆上挂着的電視,感嘆道。

張小曼接了一句嘴,玩笑道:“這就叫有錢的會越有錢。”

“我也想有錢,那樣我就可以不幹了,去做想做的事,比如學法語。”華菲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在她們說話時江碧溶剛轉頭去看電視,看見鏡頭裏的男人熟悉中有些許陌生,他的眉眼在聚光燈下光鮮無比,尤其那雙眼,透露着篤定和堅決,好似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他風度翩翩,他長袖善舞,沒有一絲一毫從前淩厲的棱角,他已經蛻變成了一個圓滑的領導者。

就像我們每個人,都要長大成穿着盔甲戴着面具的大人。

等她看完這則新聞再回過頭,卻聽見華菲在念什麽單詞,說是法語。

江碧溶心裏一動,突然想起在香港的那天晚上,有個外國小哥跟自己說話又被顧聿銘擋了,她還問他人家說什麽來。

實在是好奇,江碧溶就憑着記憶發音後問了句:“這是什麽意思?”

華菲哦了一聲,解釋道:“不好意思,這是我妻子。”

“……啊?你确定……不是什麽我不知道你去問別人吧這種意思?”江碧溶愣住了,連忙追問着确認道。

華菲搖搖頭,很篤定的道:“我發誓,絕對沒翻譯錯,femme在法語裏就是女人、妻子這樣的意思。”

江碧溶這下傻眼了,睜着眼睛有些愣,抿着唇又似乎有些生氣。

華菲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連忙問了句:“溶姐,你沒事罷,不會被誰調戲了罷?”

“……啊?”江碧溶猛的回過身來,臉漲得通紅,連忙搖搖頭否認道,“沒、沒有,怎麽會有這種事,別開玩笑了。”

說着又連忙低下頭去,做出認真吃飯的姿态來。

話雖如此,但她的表情明擺着是有事,可她不想說,旁人好奇也只能是好奇。

江碧溶一邊吃飯,一邊在心裏罵顧聿銘神經病,不翻譯就算了,還要亂解釋,還有啊,這都第幾次了,他們什麽關系,他憑什麽開口女朋友閉口妻子的胡亂給她戴帽子?

滿肚子都是怨言,江碧溶這頓午餐吃得十分不爽,甚至很後悔昨天晚上一時心軟讓他留下來,早上又一時心軟給他準備了早飯,活該讓他餓着去上班才是。

顧聿銘正跟恒晨的陳總說着話,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癢,連忙伸手揉了揉,硬是把那個快要打出來的噴嚏又憋了回去。

心裏覺得有些奇怪,沒着涼啊,怎麽會想打噴嚏,難道……是阿溶想我了麽?

到了下午,他打電話去約江碧溶吃飯,才開口就被罵了回來,“誰要和你吃飯,你這個大騙子!”

顧聿銘心裏悚然一驚,難道昨晚裝睡的事被發現了,他滿心忐忑的想打探出些什麽來,問道:“……阿溶,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惹你生氣了?”

“你整個人都讓我生氣。”江碧溶張口就來,語氣聽起來氣哼哼的。

顧聿銘還想問到底哪裏做錯了,可還沒說話,電話就被挂斷了。

他握着手機坐在大班椅裏,沉沉的嘆了口氣,知道今晚的約會泡湯了。

讨好一個曾經被自己吃幹抹淨後放到一旁、此時對過往依舊耿耿于懷的女人真是太難了,比做什麽大項目都難,顧總覺得自己恐怕要英年早禿。

他沒會可約了,幹脆就拖着整個辦公室跟他一起加班,将封時樾折騰得以為早上那個跟自己說什麽意外之喜的顧聿銘其實并不存在。

真實的顧聿銘,一直只能以手足無措的姿态面對他心頭的白月光,然後以壓榨員工的方式發洩他過剩的精力。

而挂了顧聿銘電話的江碧溶,兀自生了會兒氣後接到了嫂子樊馨的電話,“阿溶,明天是周末,趁有空請你同事來吃飯,給你暖房啊,都說了好久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擡手拍了拍額頭,這時才想起還有這茬,只好點頭應道,“好,我請他們明天早上去。”

樊馨嗯了一聲,又道:“記得叫上顧先生。”

“……他很忙的,不可以不請麽?”江碧溶立刻覺得頭大起來,說實話,她現在還真是不想見到顧聿銘。

可是樊馨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糾葛這麽多,“那不行,他幫了我們好多的,還對承承這麽好,承承剛才也說想他了。”

這理由真是無法反駁,江碧溶嘆了口氣,有些不情不願應了句:“……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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