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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港回到S市,已經是八月下旬,承承玩得久了心有些野,樊馨怕他回了幼兒園不适應,将他拘在家裏收心。
江碧溶整理了行李回了自己的住處,待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就把帶回來的東西和特産收一收,拎着幾個紙袋就要下樓打車去辦公室。
因為還在休假中,江碧溶的衣着顯得很随意,一件藍色的牛仔裙,踩着一雙米白色的平底鞋,頭發也沒绾,背着個小背包就出門了。
華菲她們的假期都比江碧溶的短,早就已經正常上班,只是沒什麽事做,除了玩手機就是刷題複習。
見了江碧溶齊齊愣了一下,寧啧了聲,羨慕道:“香港好玩罷?看溶姐你滿面春風的樣子。”
江碧溶彎着眼睛點點頭,伸手捋了一下頭發,“還不錯,吶,這是你們托我買的東西,還有給大家帶的特産。”
一大堆東西,都是些雞蛋卷、老婆餅等糕點,為了照顧更多人的口味,江碧溶還特地另外再買了些燕窩糕和甘草檸檬,還有一小袋話梅糖。
話梅糖是顧聿銘買的,那天出去買特産時路過一家店,他擡頭望了眼招牌,就說一定要進去。
半晌後拎了一包涼果出來,她驚訝的問他:“怎麽非要這家的?這家多貴啊。”
“爺爺和馮阿姨都愛吃涼果,聽說這裏的品質最好。”顧聿銘說着跟別人打聽到的消息,“這家店已經開了六十年了。”
也就意味着這裏是最貴的,江碧溶搖頭笑笑,想說認真找未必找不到同樣質量好但不那麽貴的店家,但又想到是他買東西不是自己買,就又不說了。
顧聿銘沒有發現她的這點小異常,臨從酒店退房前收拾行李,還特地拿了一包東西來給她,“這個給你。”
她蹲在地上,接過來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這涼果……不是給老爺子和阿姨買的麽?”
顧聿銘點點頭,“你也一起吃。”
她垂了垂眼,“其實不用,我買了有。”
“味道不錯,你也嘗嘗。”顧聿銘笑着勸道,“我知道你不常吃糖,但偶爾嘗試一下也不錯,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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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碧溶擡眼看看他,又看一眼放在床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翻出一個紙袋來,倒空了裏面的東西,又揀了些糕餅進去,遞給他,“比不得你均價二十塊一顆的話梅糖貴,不過味道也很好,你嘗嘗。”
“算是……禮尚往來?”顧聿銘接過袋子,歪了歪頭,笑着問了句。
江碧溶點了點頭,面上含着一抹淡淡的笑。
只是可惜她并不愛吃涼果,除了留一部分給承承,其餘的她全都拿來辦公室了。
寧瑜一邊吃雞蛋卷,一邊同江碧溶閑聊,“溶姐,你去黃大仙廟求簽了麽,結果怎麽樣?”
江碧溶愣了愣,随即想起那天顧聿銘不悅的神色,他好似對那個結果還是耿耿于懷。
她目光閃了閃,嗯了聲,“一般般,平平無奇。”
“人生啊,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就夠了。”張小曼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嘆了口氣。
衆人驚奇,紛紛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她嘆了口氣,說起家裏有個表姐查出了宮頸癌,然後老公要和她離婚的事。
江碧溶坐在一邊靜靜聽着,慢慢就将顧聿銘那張寫滿了失望的臉從腦海裏驅逐了出去。
被她突然想起的顧聿銘,一回來就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總經辦的門一天都沒有關過了,他望着案頭高高一沓待簽文件,好似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麽重要。
封時樾把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明天正式跟恒晨簽約,順便公布方童先生加入我司,你得出席新聞發布會。”
方童在業內有着不小的名氣,此番加入顧氏,是帶着別墅群的項目來的,就是明天要簽約的恒晨公司。
在顧聿銘去香港之前,就已經委托覃念和方童與恒晨方面讨論過,認為一百棟建築實在是個不可能的工程,首先是找不到這麽多好的有個人風格的建築師,其次是找不到這麽大的地。
如今各種形勢下,針對房地産行業的政策多有改變,新的地王已經越來越少了。
經過商讨後,最終決定建造十二棟建築,成為一個別墅群,也成為高端度假酒店項目的組成部分,并且定于明天早上十點在本市四季華庭酒店的報告廳簽約。
經過封時樾的提醒,顧聿銘這才想起還有這樁事來,連忙從文件堆裏找到恒晨的項目資料翻出來。
他一邊看,一邊嘆氣,“這種事應該讓老覃和幾位副總去管才是。”
“怎麽,在香港玩得高興罷?”封時樾挑了挑眉,問了句。
顧聿銘眨了一下眼,露出一抹還算愉悅的笑意來,“以後應該把我的休假安排進日程表裏。”
那種如無特殊情況全年無休塞滿了工作的日子,是時候發生變化了。
封時樾又挑了挑眉,“真是可喜可賀,我應當謝謝江小姐。”
顧聿銘擡眼望着他笑笑,“那不如,我們今晚請她吃飯?”
“今晚我已經替你約了蘇醫生。”封時樾搖了搖頭,仿佛有些遺憾,“只能等明天了,不過……”
他頓了頓,“你可以自己約她吃宵夜啊,都睡過了,你還慫什麽慫。”
顧聿銘臉難得紅了紅,別開眼,有些讪讪的道:“我這不是還拿不準麽。”
封時樾聽了就嗤笑一聲,沒再搭理他,而是轉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只是走出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顧聿銘低垂着眉眼審閱文件時安靜的側臉,他的心裏忽然就像有一塊石頭被放了下來。
或許是真的可以看到雲開月明的那一刻了,等到天光破曉,所有的陰霾都會不再。
下午下班之後,封時樾按照約定,和顧聿銘一道前往蘇梅的診所,進了門,她的助理見到他們就迎了上來,“顧先生,蘇醫生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顧聿銘點點頭,一個人走進了蘇梅的辦公室,将封時樾一個人留在了這裏。
封時樾自己找了個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熟練得仿佛這是他家,助理似乎有些驚訝,望着封時樾愣了愣。
“小姑娘,你是剛來的?”封時樾喝了水,把空杯子拿在手裏把玩,沒話找話道。
助理看起來是真年輕,臉上還有滿滿的學生氣,她點點頭應是:“上個月才來的。”
封時樾了然的笑笑,“難怪從沒見過你,好好跟蘇醫生學習啊。”
這六年來,蘇梅這裏來來去去過好些新臉孔了,有的後來獨立執業,成為診所的挂牌心理咨詢師,有的離開去自立門戶,也有的徹底改行,唯一不變的,是顧聿銘這個固定的病人。
蘇梅仔細打量着顧聿銘的神色,笑着詢問他的近況,“聽阿樾說你剛休假回來,感覺怎麽樣,還好麽?”
顧聿銘點點頭,如果不去回憶江碧溶抽到的那支簽,一切堪稱完美。
蘇梅點點頭,又問道:“這段時間還有沒做噩夢的情況,入睡怎麽樣?”
過去的幾年,盡管她已經要求顧聿銘每天晚上按時睡覺養成良好的作息習慣,但只要工作壓力一大,他就還是難以入睡,或者會被噩夢驚醒。
顧聿銘搖了搖頭,“沒有,睡眠……這段時間還不錯,不過,工作壓力還不大。”
言下之意是不知道是徹底好轉了,還是只是暫時的平靜。
這種情況試過很多次了,每次都以為要好了,結果最後仍是斷不了藥,漸漸的,他就不抱什麽希望了。
蘇梅卻似乎并不擔心,他露出了算得上是欣慰的笑意來,“我覺得這次你可能要斷藥成功了,我們先減少藥量,你留意一下自己的感受。”
顧聿銘愣了一下,“……什麽?”
“怎麽,不敢相信自己要好了?”蘇梅笑着反問他。
顧聿銘猛的回過身來,眼睛亮了一下,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忽然一顫,抓住了西褲的邊沿。
他是久病的人,就算刻意不去想,可還是沒有辦法擺脫這個标簽。
忽然聽到說有希望康複,怎麽可能會沒有任何感慨。
他眨了眨眼,覺得眼眶有些濕潤,又忍不住露出笑臉來,“……多謝您。”
蘇梅刷刷的給他開好處方,遞過去,目光很和藹,“要謝你自己,這麽多年如一日的配合,還有你的家人和朋友,他們對你的愛護。”
任何的心理疾病,在求醫的路上,醫生只是引路人,而要走這條路的,只有病人自己和他們的親屬。
顧聿銘感慨的點點頭,“……是。”
他接過了處方,站起身來準備道別離開,蘇梅卻忽然想起了江碧溶,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聿銘,那個……江小姐她、怎麽樣?我說情緒上。”
顧聿銘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之前蘇梅跟他說過江碧溶恐怕有心理隐患的話。
他搖了搖頭,“看不出來,表現得非常好,很樂觀。”
如果不去提從前的事,江碧溶對生活還是抱有很樂觀的态度的,他能感覺到。
聽到顧聿銘這樣講,蘇梅沒有再問什麽,只是笑着點點頭,又叮囑了一句:“你多保重,按時休息,別太勞累了。”
顧聿銘也點點頭,然後就出去了,把處方遞給封時樾看。
封時樾要去拿藥,低頭看着處方單上寫着的劑量,有些驚訝的擡起頭,“阿銘,減藥了?”
“……是。”顧聿銘點點頭,看見他眼裏瞬間迸發出來的喜悅。
他緊接着向顧聿銘确認,“蘇醫生怎麽說?”
“有希望斷藥。”顧聿銘笑着,細長的眼尾抿出了一道魚尾紋來。
封時樾很高興,忙不疊的發信息給大家報告這個喜訊,而顧聿銘,卻更想見一見江碧溶。
聽到他說想見江碧溶,封時樾幹脆就直接将他送到江碧溶住處的樓下了,還調侃道:“你自己上去能不能行?”
顧聿銘抿着唇,平靜的點點頭,拿着手機的那邊手卻緊了緊。
“要是不回去了,就早點給我發個信息。”封時樾又道,眼裏帶着明顯是調侃的笑意。
顧聿銘臉上的表情終于變得有些僵硬了,他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可以在這裏留宿。
等他上去之後,封時樾轉頭就在群裏開了莊,“走或留,每人只能買一注,買定離手。”
沒有人敢買留,連曾經最了解江碧溶的秦鷺都不敢,已經這麽多年沒見過了,她已經摸不清這個師妹的套路了。
江碧溶剛剛洗完澡擦完臉,正準備窩進沙發裏看兩集韓劇就結束這個悠閑的夜晚,卻突然聽見門鈴聲響了起來。
她覺得有些奇怪,知道她住在這裏的人寥寥無幾,更不會有人會大晚上來拜訪才是。
腦海裏突然就閃過了無數的社會新聞,什麽獨居女性被入門搶劫先奸後殺之類的,心裏頭立刻就慌了起來。
門外的按鈴聲中斷了片刻,江碧溶按捺着加速的心跳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等了一會兒,在下一次門鈴聲響起時,果斷的打開了電腦中的殺毒軟件。
小獅子呼呼的聲音在客廳裏響了起來,仿佛家裏有人睡着了,她這才覺得心裏有些安定,揚聲道:“知道了,等一下。”
說着走到門後去,小心的從貓眼處望出去。
先是看見一個短頭發的頭,看起來像男人的,她愣了一下,心不由自主的又提起了一些。
可是很快她就重重的籲了口氣,因為外面那個人似乎看了看表,又擡起了臉來,讓她得以看清他的臉孔。
江碧溶把門鎖擰開,然後打開門,一手攔住門口,抿着唇問道:“顧聿銘,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顧聿銘沒有馬上就回答她,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回魂啦!”江碧溶愣了愣,皺着眉頭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
顧聿銘露出了一個笑臉來,“阿溶,我有個好消息想和你說。”
說着他的目光在江碧溶臉上轉了轉,又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了屋內,向她眨了眨眼。
江碧溶知道他的意思,努了努嘴,閃開一半的身子,“進來罷。”
顧聿銘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眼睛那裏的小月牙又冒了出來,一步就跨進了門裏,自己彎腰去找拖鞋。
可是江碧溶根本沒有準備男士的拖鞋,他找遍了鞋櫃都沒找到,只好拿了雙粉紅色的,可是鞋子又不夠大,他的腳後跟直接就踩在了地板上。
江碧溶關了門,轉身時低頭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抿着嘴低聲笑了起來。
“家裏連我的鞋都沒有。”顧聿銘聽見笑聲,扭過頭有些委屈的望着她。
江碧溶斂了笑,白了他一眼,“我家憑什麽要有你的鞋子。”
顧聿銘眉頭一挑,彎了彎腰靠近過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準備男人的鞋或者衣物,好過開瑞星軟件,小獅子打呼嚕的聲音已經過時了。”
“……關你什麽事。”江碧溶腰往後仰着,頭都已經快要碰到牆了,心裏有些慌亂,又有些被戳穿的尴尬。
顧聿銘直起腰來,踩着不合腳的拖鞋邁着氣定神閑的步子走到沙發前坐下,擡眼打量着屋子裏的陳設。
普通的兩室一廳格局,原本長方形的客廳用高高的屏風隔斷分成了飯廳了小客廳,廚房就在飯廳的旁邊,而沿着客廳往裏走則是兩個卧房,動靜分區十分明顯。
他的目光落在門口的玄關處,換鞋凳和鞋櫃是一體的,靠牆的裏側還特地裝了大鏡子,可以在出門前最後整理儀容,“玄關設計得不錯。”
這是這個小區小戶型精裝修房的統一布置,江碧溶顯然除了客廳之外沒有其他的改動,他這樣說一句,不過是想和她多說句話罷了。
江碧溶抱着手臂走過來,“你說有好消息告訴我,是什麽?”
提起這個,顧聿銘的眼睛裏頓時閃爍除了耀眼的光芒來,“阿溶,蘇醫生說,這次減藥過後,我可能就可以停藥了。”
這意味着,他可以完全的康複,擺脫不知吃了多久的藥片。
江碧溶愣了一下,随即睜大了眼,被他感染了喜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來,“……的确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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