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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在經濟不發達和文化不超前的楦城，生男孩猶如是每個女人的事業。

如果生出來男孩，女人走出家門都高人一等，衆星捧月般的耀武揚威。

如果生出來女孩，女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且都是女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楦城地處西北，西面依山，東面傍水，整個小城呈南北走向，向北延伸至黃河。

20世紀90年代，楦城依舊比較落後。直至2000年，這個被聲稱是世界末日的千禧年，給這座小帶來了一些好運。

有人偶然間在雨西山開采出了煤炭礦石，因此，楦城人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十年間，楦城靠着煤礦生意，GDP比歷史新高都高出了好幾個點。

那幾年，楦城人民在西北地區混的也是風生水起。

他人只知其利，不知其害。

宋許就出生于此。

第1章

2014年10月中旬，楦城已經有了冬天的影子。

寒風蕭瑟，刺到骨子裏的涼。

宋許剛下火車就感受到了寒冷。

在蘇州待了幾年，已經不習慣這裏的氣候了。

回來的着急，宋許只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過膝的直筒靴。

這身裝扮在南方習以為常，但在已經提前進入冬天的楦城很少見。

宋許有着167的個子，一席黑色長發自然垂落在胸兩側，因為戴了口罩的緣故，所以整個人都散發着清冷。

今日的宋許并未化妝，好在生的好，再加上這幾年在南方，江南水養人，所以皮膚更加白皙清透。

幾年不回來，此時的楦城已經煥然一新。

宋許走到路邊等車，來往的路人都不自覺的看向了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宋許，大多是好奇的目光。

當然，宋許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這座小城的風景線，只在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機。

等了幾分鐘，出租車來了，宋許上了車，目的地：楦城市人民醫院。

楦城市人民醫院在幾年前重新選址蓋了醫院大樓，所以現在的新醫院距離火車站十幾分鐘，以前得一個小時。

宋許下了出租車，站在醫院門口，看着這座嶄新又有點超前的建築物，她甚至覺得眼前的大樓可以當做楦城市的地标。

伫立許久的宋許遲遲不肯向前走一步，她有些後悔自己做了這個舉動。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六年前了，

半刻鐘後，宋許走進了大樓，在一樓的護士臺打聽了病房號，護士問她是患者什麽人，宋許支支吾吾，說了句：是同事。

“210，二樓右手邊最後一個房間。”

“好，謝謝。”

宋許走到門口，透過小窗看見一間病房有兩個床位，靠近門這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許秀麗住在靠窗的那個鋪位。

頭發花白，面黃肌瘦，一陣風就能吹到病床上斜靠的人。

這是宋許時隔六年再次見到母親許秀麗，和六年前相比，許秀麗瘦了，也憔悴了很多，或許是病了的原因。

宋許敲了兩下門，推開門走到最裏面，站在病床旁看着許秀麗。人病了也沒精神，許秀麗時常發困，還是旁邊的那個中年男人喊了一嗓子。

“欸，醒醒，有人來看你了。”

聽到聲音的許秀麗緩緩睜開眼睛，擡頭一看，一時間沒認出這是誰。

宋許把口罩摘下來，許秀麗眼睛老花了，看了近半分鐘才認出這是自己許久未見的女兒，迷茫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喜悅。

許秀麗托人捎信給宋許，諾大的蘇州，想找到一個人難上加難，許秀麗沒想過能找到宋許。如今真的找到宋許了，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許秀麗還有點不敢相信，這或許就是老天對自己的憐憫吧。

許秀麗激動的眼眶有了淚光，她讓宋許坐着，自己起身就要去洗水果，被宋許攔下來了。這個時候，許秀麗全然忘記自己是一個病人。宋許看着慌亂無措的許秀麗，覺得可笑又可悲。

從小到大，許秀麗和宋許的關系就不好，更別說現在，隔了六年沒見，兩個人更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了。

宋許坐了會，開口問：“這幾年寄給你的錢都收到了嗎？”

“嗯嗯，收到了。”

許秀麗有氣無力，但還是能聽出其中有一絲驕傲，她仿佛想向隔壁床的男人證明，我女兒對我很好，之前沒來醫院只是因為太忙。

“不過媽沒花，都幫你存起來了。”許秀麗又急着補充。

宋許有些不悅，沒忍住提高了音量：“我給你錢是讓你自己花的，存着幹什麽，我又不用娶媳婦。”

許秀麗低頭不語，她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永遠沒有發言權，甚至還是幫兇。

生病的人本來就看着軟弱無力，被宋許這麽呵斥，許秀麗顯得更可憐。

宋許為自己剛才的言行感到懊悔，自己不該這樣大聲說話的。

一時間，病房裏充滿了安靜。

宋許坐着十分不自在，看了眼手機，四點了。

“我走了，回來的着急，得去找個地方住。”宋許對着許秀麗說。

“家裏有地方住，回家吧。”許秀麗試探的小聲說。

“不了，住不習慣。”宋許一口回絕許秀麗。

“明天再來看你，先走了。”

宋許說完就走出了病房。

醫院壓抑的氣氛讓宋許喘不過氣，出了醫院，她從包裏拿出了煙，抽一根出來，用打火機點燃，猛吸了一口。

臨時回來，她得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住一段時間。一是看看許秀麗，二是主要原因。

蘇州估計現在容不下自己。

宋許走出醫院，打車去了附近條件好點的酒店。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待久了，住宿條件都有了要求。

住酒店宋許刷了那張黑卡。

開好房間後，宋許去就近的超市買了一次性用品，回到房間把床單被罩換好，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

半小時後，宋許洗好出來，拿起手機，看見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人打來的。

其中還附有一條短信。

譚越：看見消息回電話，我很擔心你。

宋許猶豫了一下，怕對方擔心，還是給回了過去。

電話剛打過去就被接了起來，那頭應該是在等宋許電話。

譚越先開口：“喂，你回楦城了？”

宋許聽見譚越急切的聲音，不禁冷笑。

“急什麽？又不是老婆跑了。”宋許沒給對方好話。

“許許，別這麽說話。”

宋許把手中擦頭發的毛巾扔到了桌子上，往沙發上一坐：“那你要我怎麽說。”

譚越知道宋許不高興，就沒再接着說。

電話就這樣通着，雙方都不說話。

僵持了一分鐘，宋許走到門口，從包裏拿出了煙盒，點了根煙，吸了一口。

電話那頭的譚越聽到打火機的聲音，語音中有些嚴厲：“宋許，別抽煙，對身體不好。”

宋許依舊沒說話，保持沉默。

“許許，你……。”

“你還要我說什麽？”宋許說這句話時明顯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譚越，你好好想清楚吧。”

譚越在電話裏嘆了口氣：“你再等等，我會處理好。”他的語氣裏多了幾分委屈。

“我很想你，宋許。”

“嗯。”宋許只回了一個字就把電話挂了。

挂斷電話後，宋許用酒店的吹風機吹頭發，吹完已經八點半了，點了外賣。

半小時後，有人敲門。

宋許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見了外賣員，這才打開門，把飯拿了進來。

宋許點了炒飯，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大學時期當模特，所以一直在控制飲食，根本吃不了多少。

回來的着急，宋許連行李都沒收拾，就過來了。她承認，在聽到許秀麗病危那一刻，自己的心還是揪起來了，盡管自己在努力的和那個家撇清關系。

宋許想着明天起床，先去醫院給許秀麗送午飯，再去商場買衣服。

放下手機已經十點了，突然換個地方睡覺，宋許還有些睡不着，白天發生的一切都還浮在眼前。

早晨還在蘇州，現在就已經躺在楦城的床上。

宋許六年前從這走的時候發誓，無論在外面過得怎麽樣，都不會回到這裏。

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楦城是繁榮了，但那個男人如今是死是活，無人可知。

宋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做了一夜夢。在夢裏，宋許的生活是：宋春聲，許秀麗，宋許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宋許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了，臉頰還隐約能看見淚痕，可她怎麽也想不起昨晚夢見了什麽。

宋許今天只畫了眉毛，塗了口紅，顯得有氣色一點。

楦城今天是久違的晴天，溫度相較昨日上升了幾度。楦城的常駐嘉賓“風”今天也出奇的沒出現。

宋許打車到醫院，在醫院旁邊的飯店買了一份牛肉面，帶給許秀麗。路對面有家花店，宋許徑直走去，買了束百合就往醫院大門的方向走。

宋許走到病房門口，推開門，許秀麗仍像昨天那樣，倚靠在床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也看不到生機。

聽到門響了，許秀麗往門口看，因為昨天宋許說她今天會過來，所以許秀麗知道是她。

除了她，應該也沒旁人來了。

“昨天忘了問你，給你買了牛肉面，能吃嗎？”宋許看着許秀麗說。

“能吃，能吃。”許秀麗重複了兩遍。

“給你帶了束花，看着心情能好點。”

宋許邊說邊把花放在窗臺上。

“好，好。”許秀麗又重複說了兩遍。

宋許沒在理會。

許秀麗生病，根本吃不了多少，吃幾口就吃不下了，但這是宋許買的飯，她得強撐着吃完。

宋許看出來許秀麗沒胃口，說了句：“吃不下別吃了，別硬撐。”

許秀麗這才放下了筷子。

讓一個癌症晚期的患者吃這一大碗牛肉面屬實有點為難人。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宋許又想起來，再問許秀麗，

“奧對了，你下午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都行。”

“粥？”

“可以。”

宋許問完就拿着垃圾出了病房。

在樓道裏，宋許深呼吸了一口，煙瘾又犯了，但還是忍住了，這裏是醫院。

宋許找到護士臺問了許秀麗的主治大夫在哪間辦公室，根據護士說的，宋許找到了主治大夫。

敲了三下門，得到裏面的回應後宋許推門進去。

“大夫，你好，我是210-2床許秀麗的女兒，請問她的病現在是什麽情況？”

“你怎麽現在才來？”

醫生蹙起眉，好像是對宋許的姍姍來遲很不滿意。

“我在外地，最近才回來。”宋許解釋。

醫生擰開手裏的保溫杯，搖搖頭：“現在只能是保守治療，多陪陪老人吧，沒多少日子了。”

宋許幾天前通過別人的傳達得知，許秀麗生病了，是癌症。但沒想到已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

宋許一邊往大門口走，一邊撥打電話。

是打給譚越的。

電話響了五十秒才被接起。

“怎麽了，許許？”譚越的聲音還是這麽溫柔，即使他現在深陷泥潭。

“我可能得用一部分你卡裏的錢。”宋許解釋打這通電話的緣由。

譚越沒想到是因為錢的事，愣了兩秒：“你用，卡裏錢夠用嗎？”

“夠用。”

“需要我幫忙嗎，許許？”

“那你能過來嗎？”宋許故意說。

“許許，你知道，現在......”

沒等譚越說完，宋許就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