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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萬老爺覺得自己快死了，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所以雖然他半點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被打之事，還是讓人請了郎中。

而在郎中翻看他傷處的時候，他雖然咬着牙，還是呻、吟了出聲：“顧、顧郎中……”

“萬老爺。”顧郎中的手在他的骨頭上戳了一下，萬老爺再也忍不住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顧郎中！”

“萬老爺……萬老爺放心，您這些傷……看起來嚴重，其實都沒有大礙，也就斷了兩處肋骨。”

萬老爺倒吸着氣，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氣的，什麽叫也就斷了兩處肋骨？斷了兩處肋骨還不是大事？

“顧郎中，這骨頭斷了……”萬夫人沉吟着開口，“已經很嚴重了吧……”

“無妨，我看萬老爺這肋骨也就是裂了一下，并不是完全斷開。”

萬夫人疑惑的看向他，顧郎中道：“這要完全斷開有可能會戳中心肺，那就危險了，但萬老爺這一種應該就不會了，而這肋骨又是最容易休養好的，所以不用太擔心，就是萬老爺這段日子不要有什麽劇烈活動……總之不是什麽大事。”

他一再這麽說，萬夫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麽，自己跟着顧郎中到了外面，做了一番交代後才又回來。

一回來，就看到萬老爺在那裏龇牙咧嘴，她連忙垂下眼。

萬老爺本就長得好，又有書生氣加成，說豐神俊朗可能有些誇張，風度翩翩還是有的，但此時他整個臉都是腫的不說，鼻子竟也是腫的，活脫脫就是一個青紫的豬臉上插了一根紅色的胡蘿蔔。萬夫人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笑出來。

“顧郎中那裏可有交代？”萬老爺咬牙道，萬夫人沒有說話。

“可有交代？”萬老爺又說了一遍，萬夫人嘆了口氣，“自然是交代的了，可是……”

“可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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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崔媽媽說已經有人找她打聽那張氏的事了。”

萬老爺當下就想起身，一動，肋骨就疼，只有連忙又躺下：“什麽人找她打聽，那張氏的事又怎麽會被別人知道？”

“……老爺雖同那絕性法師好，到底不是同觀音廟的所有法師都好。”

萬老爺又想動，不過到底忍住了，只是喘着粗氣，過了片刻，他咬牙：“那蘭氏……”

“蘭姨娘……”

“就是蘭姨娘，你是怎麽教的！如此不守婦德不知禮儀不……”萬老爺躺在床上咬牙切齒。

“蘭姨娘……”

“她是姨娘，你是主婦，她就歸你管！這蘭氏過去門派出身，就沒學過什麽禮儀，我萬家是仁厚，卻也不能讓她變作那等、那等……”

“蘭姨娘！”

萬夫人猛地叫道，萬老爺覺得不對，但還是高呼：“那等下流之輩！”

喊完這句，他終于有一種快活的感覺，但很快，他就覺得氣氛不對了，他轉過頭，饒是全身都疼，肋骨還有戳破心肺的危險，他也猛地往後一縮！

一身月藍色的暗花衣袍，一個小小的銀色吊墜，峨眉粉臉，身材窈窕，可不就是蘭姨娘？

萬老爺剛才一直平躺在床上，因為全身疼，他的視線也就一直是看着屋頂，就始終沒有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蘭姨娘。

萬老爺長大了嘴：“你、你你你……”

“原來我在你心中一直是下流之輩。”蘭姨娘慢慢的開口。

萬老爺想否認，可那話自己剛說完；想硬氣，身上又疼的厲害，最後就是蠕動着，又往床裏面靠了靠。

“你好像很怕我？”

萬老爺看了她一眼，又随即低下了頭。

昨天晚上，他同張氏剛要休息，張氏有身孕，他也不會做什麽，但她白天受了委屈，他當然要安慰她一番。

張氏溫柔，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也只是暗自垂淚，半點沒有讓他為難的，晚上還讓人專門給他炖了雞子吃，當然，他也不是那不知感恩的，也給她許下了百寶樓的金釵——現在她身份還沒到明路，他不太好出面，以後一定會經常陪伴的。

一切都很好，就在這個時候，蘭氏來了。

她一開始穿着黑衣，他還沒認出，但她上來就對着他的臉來了一下，張氏也被吓住了，想要驚呼，那蘭氏竟來了句：“你喊吧！”

……

“我就是要打他一頓，你想喊就喊。”

……

“蘭岚？”張氏不再出聲，他卻不由得道，這聲音、這聲音不正是他蘭姨娘的嗎？

結果這蘭氏沒有話，只是照着他臉上又來了一下。

“蘭岚！”他又驚又怒，當下就要擺出做夫君的威嚴，話音剛落，鼻子上就又是一拳，剛才那兩下，他只是疼，這一下還有酸、鹹、苦……他的眼淚一下就忍不住的都流了出來，“你、你幹什麽……”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哽咽。

“……打你。”

随着這一句，蘭岚就開始了對他的各種拳打腳踢，他一開始還想問打他做什麽，到最後只有抱着頭盡量的避開要害了。

他也不知道被打了多長時間，因為自從身上的第一個地方感到疼，就哪兒哪兒都是疼的，一直到張氏過來看他的情況，他才知道蘭氏已經走了。

當時他就想報關把蘭氏抓起來，卻被張氏攔住了：“老爺這話，要怎麽說呢？”

怎麽說？他在張氏這裏挨打了，張氏是個寡婦！

好，就不提張氏，還有那趙尚！

想到這裏，萬老爺只覺得氣血上湧，喉頭都有點發甜。

蘭岚面無表情：“我聽說你被打了，就過來看看，卻不想原來你是這麽看我的。”

萬老爺的那口血已經要噴出來了——這還是他的錯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走吧。”

萬老爺猛地擡起頭，因為速度太快，身上多處又是一陣酸疼，這一下疼的有些太厲害，他眼前簡直都有些發黑。那邊蘭岚卻不再看她，轉身對萬夫人抱了個拳。

萬夫人看着她，她張了張嘴，到最後，是又抱了下拳。

之後，她轉過身向外走去，萬夫人怔了怔，追出來：“蘭……”

蘭岚回過頭，對着萬夫人一笑：“我有這一身武藝，天下大可去得……秋雨頑皮，我也一并帶走了。”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平和而燦爛，萬夫人本想說你自己走也就罷了，萬秋雨怎麽能跟着一起走？她那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此時，就什麽都說不出來，到最後，只彙聚成兩個字：“保重！”

蘭岚點點頭：“夫人也保重……以後，有緣再見！”

她說完，大踏步的向外走去，她那裙子本是長的，但她在腰身那裏用一個腰帶分了開來，此時，随着她的腳步，青藍色的裙擺擺動，如同一只只蝴蝶，又像飛鳥。萬夫人不知怎麽的，竟有一種向往的感覺。

“姑娘……”樓姨娘也走了過來，萬夫人看了她一眼，樓姨娘一怔，萬夫人突然就笑了，她先是微笑随即就笑出了聲，然後又是大笑，她幾乎從來沒有這麽笑過，樓姨娘一時就有些傻了，“姑娘？”

萬夫人還在笑着，樓姨娘看着她，慢慢的也笑了，她心中也還糊塗着，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歡快，主仆二人笑了好一會兒才收住，萬夫人道：“那個人你去打聽一下。”

樓姨娘一怔，萬夫人又道：“那個人！”

樓姨娘反應了過來，那個，紙條上的人！

“就去那邊打聽……應該，不是太難。”

樓姨娘用力的點頭，此時此刻她們都認為那個紙條是蘭岚丢的，而她會在昨晚丢了這麽一個紙條過來，一定是有什麽發現。她是準備離開的人，所以不再在這上面用心思，但她們……還是要好好用一下的，想到這裏，兩人有那麽點雀躍欣喜，隐隐的，又對蘭岚有一種向往。

蘭岚說走就能走，靠的是一身武力，她們呢？她們當然是不好走的，她們的家族在這裏，就算有這麽一身武力也很難說離開，可如果她們有了呢？

“那我，先去了？”樓姨娘道，萬夫人點點頭，待樓姨娘離開後，她又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她也沒什麽事，就是看那花、那蝴蝶，感受微微的清風。

夏天，還有些燠熱，她卻并不煩躁。

直到裏面的丫頭來催，她才慢慢的走回去。

“你剛才在做什麽？”萬老爺盯着她。

“也沒有什麽，我讓人煎了藥，老爺什麽時候喝？”

萬老爺盯着她：“我剛才，好像聽到你笑了！”

萬夫人沒有說話，萬老爺盯着她：“我聽到了！”

萬夫人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看到一個身影又僵硬的走了過來，蘭岚！

此時萬老爺正側着身，一眼就看到了她，頓時就瞪大了眼，他從喉嚨裏發出兩個聲音，想說什麽，又有點說不出。

“……遣散費……”蘭岚慢慢的道，随即一咬牙，“我在這裏這些年，你是要給我遣散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