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何必耿耿于懷

第18章 何必耿耿于懷

我說過,我記性很好的,所以能記得多年不曾見過甚至沒有什麽交集的謝敬洲,即便長相有輕微的變化,在直覺的加持下也可以立馬認出,更不用說傅炎了。

但也許是因為在潛意識中,我對傅炎的印象停留在很不愉快的情緒上,所以倒真的沒想過會再和他見面。

我揣着一些懷疑,第二天再次去了小吃店。

今天居然仍然是他在前臺點單,我從隊尾一直觀察到隊首,在點餐時不意外地又看到他突然變得僵硬。

這時候我幾乎已經肯定他就是傅炎了。

“還要什麽嗎?”他垂着眸輕聲問。聲音明顯壓低了不少。

“不用。打包。”

他本來在收銀機上點擊的手稍稍停了一會兒,輕描淡寫地說道:“還有很多座位,可以堂食的。”

我眨眨眼:“不了。”

他就點點頭,把單票遞給我,這次倒是沒有出錯。

我不太相信傅炎真的認不出我,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并不想同我打招呼。認識到這一點的我,突然就感到安心了很多。

這家小吃店人氣實在太火爆,排過幾次隊我就精神疲勞了,雖然對于傅炎我還有很多疑惑,可我覺得這些并不值得我一次次地浪費時間和精力排隊,況且即便疑惑得到了解答也并沒有什麽影響。

我的的确确比較自私,只顧自己,卻也十分在理吧?畢竟那可是給我帶來過無數麻煩的傅炎。

再者說,我何必拆穿他,可能他來到這裏有他自己的原因,沒必要去試圖打破什麽。

于是我不再臨幸小吃店,免得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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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一周之後,我和一起進行學院迎新晚會排練的小夥伴一起聚餐,沒想到他們正好選了我碰到傅炎的那家小吃店。

大家都沒有意見,我當然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原因非得換一家。

幸運的是,進來後我沒有看到傅炎的身影。不幸的是,他居然在十幾分鐘後又突然出現了。

我真是不太清楚他們的工作時間分配,都八點多了還要着急忙慌地換班嗎?

不是我想關注,主要是我的位置正對着員工區。

總之給我們上菜的,就突然換成了傅炎。

這次他也不帶帽子口罩了,一身工作服,硬是惹得我們這群人頻頻側目,不分男女。

我自然也跟着瞥過去,心想猜得果然沒錯,傅炎的長相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家店晚上的生意也不賴,除了我們還有很多顧客,我偶爾擡起頭來,就可以看到傅炎屢次端着精美的菜式路過我身邊。

我們聚完餐已經十點多了,其中一對情侶跑去壓馬路,除我之外唯一的一位女生就這麽被擄走了。

我拒絕了另外幾人說要送我到宿舍樓下的好意,畢竟四處燈火通明。

我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拒絕,那麽傅炎究竟會不會叫住我呢?

我聽到有人叫我,便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看去,是站在十米開外的傅炎。

他穿着短袖白T,我看了都有些冷。

現在已經快九月底了。

我停在原地,看他朝我走來,最後駐足在一臂距離遠的位置。

傅炎的額頭上一層薄汗,表情比較莫測,又或許是因為過了太久,我不太看得出他的情緒了。

好像過了很久,我才聽到他開口,聲音有些柔和,卻也帶着些不難分辨的脾氣。

“路芊芊,”他停頓了一會兒,“好久不見。”

我想傅炎大概選擇性失憶了,我們半小時前還打過照面,雖然沒打招呼。

但我仍是善解人意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應和了一句:“好久不見。”

“你不驚訝?”傅炎盯着我,頓了一頓,“看到我。”

熟悉的語氣,專屬于傅炎。

這下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眼睛轉了一溜,才意識到他可能是真的不清楚我早就認出他來了。

他難道以為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很好嗎?

不對,我為什麽要覺得他戴着帽子口罩是在遮自己?

“還好吧,剛才不就見到了。”我不想解釋太多,只這樣說道。

只見傅炎提了提嘴角:“原來你還認得我啊。”

任誰聽都不會覺得是在敘舊的,反而是撲面而來的質問。

他大概不會好好說話,幸虧我也并不想和他周旋。

可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我告辭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後悔的表情。

後悔?一閃而過的後悔?

我沒看錯吧?

“我……”傅炎似乎還想說什麽,只是“我”了一句就沒下文了。

我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壓下心中的好奇,随口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是認得,你也沒怎麽變。”

他雙手放在身側,輕輕地握着拳頭,即便乍一眼看上去是放松的狀态,我卻依然能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壓抑。

還是先走為敬吧,我可不會蠢到覺得他追過來打招呼是路過的一時興起。

傅炎聽了我的話後垂眸瞥着地面,似乎在想着什麽,我就趁機說道:“下次有機會再敘舊,我先回去了。”

我也不管他還有沒有話要說,直接離開了。

只是……

“你跟着我幹嘛?”我有點不太高興地轉身看他。

一百米都還沒走到,我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果然是他。

傅炎瞪了我一下,壓根不理,挪走目光四處張望,不知道在看哪裏,一臉受了氣鬧脾氣的樣子,看得人莫名其妙。

我懶得再說,轉身準備繼續往前走。

剛邁出去,我突然想到什麽,頓住了腳步,又轉身重新看向他。

傅炎原本低着頭跟着我,被我猛然停下的動作吓得下意識往後一仰,擡眼看過來。

“最近,”我上下打量他一通,眯眼,“是不是你在跟蹤我?”

傅炎先是一愣,而後變得有些僵硬,張了張嘴,又閉上,過了一會兒,再又開口:“什麽跟蹤?我只是——”

這就是承認了。

我說呢,那種有些陌生卻又不太危險的感覺,原來是他。這樣倒合理了不少。

“你跟蹤我幹什麽?想報複?”如果我沒弄錯,從開學到現在,這快要兩個月的時間裏,他應該是一直在的。

至于目的……原諒我,我真的想不出什麽好借口去理解他。

傅炎像是聽到了什麽驚奇的事:“……我報複你幹嘛?”

被人盯着跟着的感覺并不好受,我可不寬容,便直接問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記仇呢?”

“記仇?”傅炎不可思議地再次反問道,“我記你什麽仇?”

他的表情太過認真,認真到我啞口無言,總不能直接說我怕他因為高中那些受氣糟心事遷怒我吧?

要是人家真沒那個意思,我這不是給自己拉仇恨嗎?

在我沉默着權衡利弊的當口,傅炎睜着那雙看起來還挺純良無害的眼睛說:“你說話啊。”

我有些尴尬,假笑了一下:“沒什麽。”

一時沉默下來,我愣是從傅炎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幽怨,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太心虛了。

“我先走了。”最後的最後,我還是決定維持現狀,幹脆地和傅炎道了別。

不要過多交流和解釋。

不要解釋,不要交流。

過去這麽久了,何必耿耿于懷呢?

我是對自己說的。

***

臨近十一假期,我的心情十分雀躍,因為我正計劃一場短途旅行,過幾天就準備出發。

而學生會在假期前組織了一場國慶晚會,大一的新生都必須去,于是我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工作人員許願,雀躍的心情打了半折。

晚會進行期間,許願正好在我們學院的這片區域駐紮,我被一些人拱着去看清風霁月的他,努力堆出了驚豔的表情。

我心裏有些難以言喻的滋味。如果說剛見到許願的時候我的确是驚豔的,那麽那一絲絲的驚豔,早已被種種插曲驅趕得找不着影。

他才并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

晚會進行到後半段,我見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便也偷偷溜走。

剛走出禮堂門口,沒想到就碰到正在門口和另一名學生交談的許願。他一側頭就發現了我,和那同學打了個招呼朝我走來。

我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的怪不得勁的。

“路芊芊,真巧。”許願停下我面前,露出那熟悉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快放假了,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眼角抽抽,被這沒頭沒尾的詢問搞懵了。

見我不太理解,許願又笑了:“咱們可是老鄉啊。”

我拒絕得幹脆:“不用了。”

“順路為什麽不用?”他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追問着。

我現在見不得許願的臉,他只會讓我覺得虛僞和小家子氣。t

因此我的脾氣也随之不太好了,雖然提起嘴角笑了一下,話卻有些鋒利:“你是不是有病?”

許願很明顯愣了,收起溫和的表情,變得嚴肅:“我是認真的。”

“那就更有病。”我一點也不客氣,完全沒有好臉色,轉身就要走。

可是許願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又拉了回來。

我驚悚地看着他,有一萬句問候他祖宗的話纏綿在嘴邊,愣是被素質壓住了。

許願說道:“我們之間的那些誤會已經都是過去式了,和解不成嗎?”

我甩開他的手,眨眨眼:“你指的是什麽?”

等了好半天,我終于聽到他的聲音:“我知道你介意傅炎的事,可你難道就不能跟我換位思考一下嗎?我才是受害者。”

又來了,又來了。

你總跟我叨叨什麽?

許願卻聽不到我的心聲,繼續說着:“這麽多年,我時常做噩夢,夢見自己死在了那天的樹林裏。”

他的眼睛似乎泛起了紅色,聲音也不太穩了:“是活生生被掐死的。被傅炎掐死的。”

“我爸媽都以為我沒受到什麽影響,你知道嗎,我掩飾得很辛苦。”

話題逐漸有些沉重,不是我該聽的了,我憑借有限的經驗和常識建議:“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去看看醫生。”

“看醫生……”許願重複一句,突然輕輕笑了,像是恍然大悟一樣,“對啊,看醫生。傅炎那個廢物,不就一直在看醫生嗎?”

嘲諷的語氣,尖銳的話,我實在沒忍住皺起了眉頭。

倒是沒想到,許願居然還沒說完。

他仍是挂着笑,眼底卻是漠然和諷刺:“怎麽樣?有用嗎?看了醫生難道他就不瘋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落下,許願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我看着他偏了的側臉,手有些疼。

不常打人,有些生疏,得多練練。

許願的嘴角還挂着未來得及收回的笑,等到左臉微微泛出紅印的時候,他才将頭重新轉了回來,看着我。

“是為了傅炎打的?”

許願長長的睫毛垂下一片陰影,襯得他整個人都陰郁了不少。

“我就不喜歡聽你說話。”我揉了揉還有點痛的手,也揚起一個笑,“你去騷擾別人行不行?愛埋怨誰埋怨誰,你可以跟全世界的人宣傳傅炎欠你的,夠不夠?”

磨磨唧唧苦大仇深的,是傅炎欠他的還是我欠他的?真是笑死了。

許願的臉色變得很不好,語氣就更不好了:“你什麽意思?”

我擡擡眉,還想再怼兩句,卻沒想到他突然往前走了兩步。

大概我的內心是恐懼的,竟然不自覺跟着後退了兩步,馬上就開始計算逃跑的路線。

可還沒有實施,突然一個水瓶從天而降,準确無誤地砸在了許願的身上。

瓶裏有大半瓶的水,而且飛來的力度不小,許願竟然被砸得趔趄了一下。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我朝瓶子飛來的方向看去,就正好看到一人撐着欄杆從一層高的平臺上跳了下來。

一陣衣料與風摩擦的聲音掠過,一抹純白的身影就這樣跑來擋在了我的面前。

來人太高,直接把我的視線徹底擋沒了,我滿目就只能看見前方的肩胛骨。

這熟悉的氣息,不是傅炎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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