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寶馬香車
第18章 寶馬香車
雨後的清晨涼爽很多。
夏至一到,整個楓島都是紫陽花的香味。
靳寒關上窗,沒有再睡,簡單沖個澡,換上去年穿過的舊襯衫,下去員工食堂吃早飯。
他在吃食上沒有太多講究,甚至可以說非常的好養活,十六七歲家裏窮到揭不開鍋時,他可以一天三頓饅頭就涼水,能吃飽就行,省下來的錢全留給弟弟買鲷魚燒。
現在錢多到十輩子都花不完,弟弟也不纏着他買鲷魚燒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養活。
滿漢全席擺在面前他不會多貪吃一口,一碗素面一壺清茶他也不覺寒酸。
有句老話說:乞丐暴富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擺十桌酒席。
人之常情,總是對自己缺少的東西萬分在意,一有機會就迫不及待地款待自己。
但靳寒好像從沒有這個過程。
十年前和他一起發跡的那撥兄弟,無一不是把自己搞成了小人得志又高高在上的暴發戶作派,家裏的牆壁用金磚修砌,穿上龍袍做皇帝,少爺公主包一籮筐,恨不得吐口痰都讓別人拿手接。
可靳寒發家前是什麽樣,發家後還是什麽樣。
他就像一匹沉默倔強的野馬,從出生起就奔跑在爛泥裏,沿途風光無限好,和他沒關系。他用金絲玉帶做馬鞍,供養着背上如珠如寶的弟弟,卻不曾讓自己停下,吃一口青草休息。
弟弟要上學,他就去跑船。
弟弟要過好日子,他就默不作聲地拼搏至今。
他竭盡所能地富養着弟弟,卻總是忘記供養自己,看似好像心如止水無欲無求,其實只是阈值太高,不能通過這些簡單就能滿足的欲望獲得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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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缺少的從來就不是物質上的滿足,而是靈魂的酵母。
-
早上八點不到,員工陸續來食堂吃飯。
靳寒走到一個小姑娘窗口前,裴溪洄很喜歡吃她做的淮揚菜,尤其那種加了很多小粒粒的炒飯。
“靳總今天這麽早,又通宵了吧。”小姑娘氣定神閑地掄起大勺,輕松一颠,鍋中金黃色的炒飯揚起個麥浪似的弧度。
靳寒嗯一聲,“拿份炒飯。”
“炒飯您今天是吃不上了,小洄哥早有安排。”她擦擦手轉去後廚,沒一會兒拎出兩個七八層的保溫桶來,“榮記早茶,剛送來五分鐘。”
這份量喂豬豬都得跑,靳寒雙手接過。
“小洄哥說您肯定吃不完,但都是榮記新品讓您嘗嘗,喜歡哪樣他以後就買哪樣,吃不完的拿下來我放冰箱,他中午來拿走。奇了怪了,你倆一起吃得了呗,這通折騰。”
靳寒話少性子冷,平時少有人敢和他閑聊。
小姑娘也就随口打趣一句,沒指望他能回,卻沒想到靳寒淡淡說了句:“他忙,和我吃不着。”
“啊……”這話怎麽聽怎麽有點酸,給小姑娘整不會了,“看着是挺忙,他那麽大個茶社事兒肯定多,早上來得時候火急火燎的,跑一腦門汗呢。”
“五分鐘前來的?”
“啊。”
“那你讓他出來吧,別在裏面藏了。”
靳寒說得十分篤定,同時擡眼往窗口裏掃,內心不禁感嘆:這麽個猴急的小二百五到底是誰教出來的,早上剛說今天可以見面,這會兒就忍不住躲進食堂等他。
下一秒卻聽小姑娘說:“讓誰出來?”
靳寒皺眉:“裴溪洄,他不在?”
“他走了啊,早走了,東西放下就走了,走得老幹脆了。”
靳寒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垂下眼,眉頭擰得前所未有的深,片刻後,把桶提起來還給小姑娘。
小姑娘懵了:“您不吃啦?”
“我吃炒飯。”
兩大桶早茶換一盤炒飯,靳寒面不改色地吃完,期間手機震動無數次他都沒理,吃完掏出來一看,屏幕上摞了一排焦急的小水獺。
他一條消息都沒點開,手指一劃把它們全劃走了,上樓準備開會。
今天上午有兩批開發商要見,将近十點半他才從會議室出來,扯下束縛在脖子上的領帶,一圈圈繞上手背,把文件遞給助理,“去泡壺茶來。”
咖啡傷胃,他很少沾,平時只喝茶和白水。
東岸那些開發商吵得他頭疼,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距離下場會議還有五分鐘。
茶泡好了,助理端進來放在桌上。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擡眼看助理,“這不是你泡的。”
助理望天。
“他給你多少錢讓你送這壺茶?”
“沒收錢。”
“你自願的?”
“不給送就剃光我頭發,怎麽不算自願呢。”助理笑得開心極了。
靳寒失笑,把杯裏的茶一飲而盡,打開壺蓋,看盛在白瓷裏的亮黃茶湯,湯面上漂浮着一層玉色嫩芽,芽尖如針直沖水面,随着汲水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
君山銀針,又稱金鑲玉。
靳寒唯一鐘愛的一款茶。
就因為他鐘愛,裴溪洄在後海旁養了一座小茶山,占地三十平方公裏,只種君山銀針。
這茶嬌氣,每年只有清明前後七到十天采摘的首輪嫩芽可以入口。
從采摘到焙幹要經過八道繁瑣工序,裴溪洄不放心別人,全都親力親為。
一山茶葉最後只得兩壇上品,要用甘冽的山泉水沖泡,輔以天然冰片消除澀味,除了他沒人能泡出這個味道。
靳寒喝了那麽多年,一嘗就知道。
他慢悠悠品着茶,腦子裏滿是弟弟帶着小草帽叼着小草根,在茶田裏撒歡采茶的模樣,放下茶杯對助理說:“讓他進來吧,告訴門衛今天不用攔他。”
助理笑呵呵:“是不用攔,他已經走了。”
靳寒端茶的手定在半空。
“……又走了?”
“嗯,把茶泡好就走了,臨走前還放下一盒茶點,您現在吃嗎?”
靳寒冷笑一聲,還吃什麽,氣都氣飽了。
這一回兩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迫不及待想見面的是他。
他讓助理出去,給裴溪洄發消息。
-你腳上長釘子了?
裴溪洄秒回,發的是語音:“哥哥哥!早上好!沒長啊我腳平着呢。”
-沒長釘子你走這麽急?
“沒有急,但是你說能見面但沒說啥時候見啊,我這不等通知呢嘛。”
他要真這麽乖就好了,靳寒冷聲發語音:“你不是等通知,你是跟我耍心眼呢,行,既然你無所謂見不見那就不見了。”
裴溪洄瞬間急了:“別不見!我沒耍心眼!是我早起從助理那兒看到了你今天上午的日程安排,會都排滿了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太累了,我哪忍心再跟着裹亂……”
這話讓他說得,那股軟趴趴的心疼勁兒快要從字裏行間透出來。
靳寒垂下眼睫,眉宇間柔和舒展,看到裴溪洄的頭像忽然變了。
以前就是只腦袋圓圓憨了吧唧的小水獺,現在是小水獺躺在冰上手裏拿顆球,球的位置P着塊牌子,上面寫着四個字:哥哥夢男。
這什麽玩意兒?
他問裴溪洄:“頭像什麽意思?”
“做夢都想和哥哥睡覺的男人!”
“你是男人嗎,你不是小豬?”
“嘿嘿。”裴溪洄沒臉沒皮地學了兩聲豬叫,“我是靳寒的小豬。”
靳寒不搭理他,他又發來兩條語音,收了賴叽叽的笑,軟聲軟氣得燙人心口。
“哥,其實我今天特別想你,特別特別想,想的我心裏突突的不得勁兒。”
“但我不想這時候給你添亂,哥工作辛苦了,工作的時候不吵你,就想讓你喝壺稱心的茶解解乏,工作之餘能舒心一點。茶點記得吃啊,我做了倆鐘頭呢,你一定喜歡!”
說完這句,小水獺再沒彈出別的消息。
靳寒盯着聊天界面怔愣半晌,伸手把裴溪洄的新頭像點開,放大,仔細端詳,之後保存到一個叫《存檔》的相冊裏,那相冊裏存着上萬張照片。
-
這壺茶靳寒喝掉了三分之二。
雖然他不喜歡喝茶解乏,但弟弟不在,他也沒有別的解乏方法。
茶點裝在一個紅漆楠木八寶盒裏,隔着蓋子都能聞到股荷花香。
裴溪洄手巧,又閑不住,守着那麽大一座莊園,滿園子的花花草草都是現成的食材。
他經常閑着沒事揪點這個,采點那個,研發出一款新茶點,往菜單上一挂,一盤能吵到大幾千。
但那些都是給外人吃的,他給哥哥做的點心從來是獨一份,都不往菜單上挂。
他說今天這盒茶點做了兩個鐘頭,靳寒就先入為主地以為會是什麽絕世佳肴。
結果蓋子一掀開,裏面站着八頭豬。
荷花汁子做的粉色布丁小豬,兩粒黑芝麻點眼睛,屁股上頂着根翹尾巴,最離譜的是這八只豬還有表情,整齊劃一地站在盒子裏沖靳寒噘嘴壞笑。
靳寒和其中一只壞豬對視,仿佛看到裴溪洄洋洋得意的樣子,氣得拿起勺子在看起來最欠的那只豬屁股上狠狠扇了一記,直扇得它duangduang亂晃。
一上午開了三場會喝了一壺茶吃了八頭豬,靳寒坐上車時感覺身心俱疲。
中午還有個飯局,他得去趟小金山。
這個點兒是午高峰,司機怕堵車,特意繞了條路走,結果其餘十八條路都暢通無阻,就他繞的那條堵了,司機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攥着方向盤的手心全是汗,從後視鏡裏看靳寒,“靳總,要不要我幫您叫個——”
“不用,你的救兵來了。”靳寒說完,擡手按下車窗。
只聽一串不怎麽有氣勢的轟隆聲在身後響起,一輛疑似還沒滿月的小號紅色哈雷穿過狹窄的汽車間隙奔馳到他們車旁。
裴溪洄長腿跨在車上,伏低身子扭過頭來,下巴一揚,頭盔護目鏡“咔噠”一下甩上去,露出一雙圓溜溜亮晶晶的狗狗眼,特別興奮地看着車裏。
“daddy,上我的寶馬!”
作者有話說
小裴日記1:
今天給哥送了早飯,一口沒吃,哭!
還送了茶和點心,全吃光啦,哈哈。
聊天時挨訓了,大概不能見面了,哭!
又能見啦!哈哈!我哥堵路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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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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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