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真挨揍了

第42章 真挨揍了

五分鐘不到,他們揪出了所有冒牌貨。

加上被靳寒捅撬棍和廢掉一只手的兩個,一共九個人,全都是今天早上臨時被叫來東岸碼頭的。

沒人見過雇主,全靠短信單方面聯系,且酬金豐厚,任務輕松。只說下午三點等在碼頭攔截一輛車牌號為XXX的黑色大G,不管用什麽辦法,只要能将車上的人引出來即可。

威爾遜壓根不在碼頭,倉庫裏是空的。

大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靳哥,他們搞這一出到底要幹嘛?調虎離山?還是聲東擊西?”

靳寒脫下外套扔在一邊,又把領帶解下來,一圈圈纏在手上,遮住那些血跡,這才拿出手機給裴溪洄發消息,抽空回大豹:“他們想要小洄。”

“哈,那真是異想天開!小洄那兒我放了一百多號人,蒼蠅都飛不進去。”

靳寒嗯一聲,掃過腳下剛被沖刷幹淨的血跡,安靜得詭異的倉庫,最後是風平浪靜的海面,眉頭皺起,對大豹說:“去看看水裏,別掉以輕心。”

“好我這就去。”

大豹帶着七八個人,穿好衣服下水。

靳寒眼睛緊盯着屏幕,上面是他發給裴溪洄的三條消息。

-睡醒了,頭好很多。

-游園會快結束了嗎?我叫人去接你。

-要不要吃鲷魚燒?

兩分鐘過去,都沒收到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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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去看手表,想查看裴溪洄的位置,袖子撩起來,手腕上是空的。

手表被他留在酒店了。

瞳孔一縮,他背上莫名泛起一層冷汗,有種一只腳已經踏進陷阱不得動彈的感覺。

他立刻拿起手機給裴溪洄打電話,餘光瞥到大豹正在搜尋的海面上猛地鑽出來一個舉着槍的人影,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道熟到不能再熟的尖叫:“哥!”

靳寒呼吸驟停。

接下來的半分鐘甚至更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沒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亂的。

尖叫聲、呼喊聲、跑動聲、扣扳機聲……

這些聲音如同一只鐵罩洪鐘,扣在他頭上,撞鐘石在外面猛地一敲,他耳邊霎時嗡嗡作響。

殺手就站在他左手邊的淺海上,手裏端着一把霰彈槍,槍口射出的瞄準紅點如同細長的血線,橫刺十幾米,經過他眼前,精準落在正朝他跑來的裴溪洄的心髒上。

只要輕輕一扣扳機,連續打出的十幾發子彈就會把他弟弟的胸口變成一片蜂窩狀的洞。

霰彈槍的子彈速度是每秒二百米。

而裴溪洄距離他只有兩米。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靳寒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不管不顧地朝弟弟沖過去,“砰”地一聲槍響在背後響起,劃破東岸碼頭上空,第一發子彈豁開了他曾經幾乎被絞斷過的左臂的皮膚。

他把裴溪洄撲倒在地。

然後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子彈……擦着他們的頭皮射了過去。

他剛才如果猶豫哪怕0.01秒,他和裴溪洄的腦袋此刻已經爆了。

大豹和其餘兄弟飛撲過去将殺手按進水裏,朝他們這邊大喊:“靳哥你們怎麽樣!”

兩人一個疊一個,趴在木地板上,都沒有回話。

裴溪洄是驚魂未定,靳寒則是一直在喘。

他的呼吸聲很重,很亂,伴随着失而複得的急促又後怕的喘息,整個人都在發顫。

裴溪洄從來沒見過慌成這樣的靳寒。

說實話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都不是很清楚。

他剛按照定位找到哥哥,就看到水裏鑽出來一個殺手朝靳寒開槍,他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可結果卻變成了哥哥幫他擋槍。

心頭仿佛有塊石頭堵在胸膛,他被壓得喘不過氣,箍在肩頭的兩只大手快要把他的骨頭給捏碎了,他嘗試着拍拍身上的人:“……哥?”

話音剛落,靳寒猛地從他身上起來,一把掐住他的後頸把他提起來,拖向幾米外的暗巷。

裴溪洄全程腳沒沾地,就像只小貓小狗一樣被靳寒拽了進去。

暗巷裏停着一輛黑色越野,三名保镖站在車前,看到他們過來,以為要上車,連忙給打開車門。

可靳寒卻把裴溪洄放在車前,對他們說:“站遠點。”

保镖趕緊低下頭,退到巷口站崗。

裴溪洄腳下打晃,還沒站穩,就看到靳寒的手臂在流血。

“哥你受傷了!”他伸手去抓靳寒的手臂,卻被靳寒反握住手,推進車裏。

越野底座高,他的後背直直撞到下車門上,疼得叫了一聲,順着車門滑下來跪倒在地。

但他完全沒顧得上自己,锲而不舍地去抓靳寒的手臂:“哥!我看看……你流血了……”

靳寒不管他,也不理他。

他就像被噩夢魇住一般,把弟弟提起來,按在車門上,不由分說地扯開他的衣服,胸前一小灘殷紅刺目的血猛然撞入眼前。

靳寒一下子怔住了。

那一瞬間,裴溪洄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的表情。

目光呆滞,眉頭緊擰,黑沉的眼睛裏毫無生機,嘴唇翕動了無數次才發出一點聲音,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說話,卻只吐出很輕很輕的兩個字。

“崽崽……”

裴溪洄的心被一股大力攥緊。

“……嗯,哥,我在呢,你怎麽了?”

“疼嗎?”靳寒問。

他搖搖頭,聲音發顫:“不疼,這是你的血,我沒受傷,是你抱我時,把血沾到我身上了。”

靳寒愣了一下,眼底慢慢、慢慢地亮起一點水光。

他低下頭,攥着裴溪洄的手臂,劫後餘生般呼出一口氣。

裴溪洄恍惚間想起,三年前他出車禍時,哥哥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反應。

那時他剛出搶救室,人還不太清醒,床頭擺着檢測生命體征的儀器,靳寒就整日整日地坐在那裏,如同一尊安靜的雕塑,死死盯着儀器上的數字。

任何一點數值的波動都會牽動他的心髒。

醫生來給裴溪洄抽血,靳寒看到血從弟弟手上流出來都會應激。

最嚴重的時候病房裏不允許出現任何除醫生以外的人,不能有儀器之外的其他聲音,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高度戒備,就像只可憐的驚弓之鳥,害怕老天爺再把弟弟的命給收回去。

裴溪洄的心沉入谷底。

漂亮的眼睛變得紅彤彤、濕漉漉的,望着哥哥的時候,就像蒙着一層霧。

他心疼地想,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真的只是車禍嗎?可只是一場車禍又怎麽會把你吓成這樣呢?過去這麽久了,我身上不過沾到一點血,都會讓你應激。

他沒有問,也沒有出聲。

只是張開手臂抱住哥哥,軟綿綿的臉蛋貼着他冰涼的臉,像小動物一樣蹭了蹭,不斷呢喃着:“哥,我沒流血,我好好的,沒有被打到。”

“daddy不要怕,崽崽沒事的。”

靳寒的呼吸慢慢平穩,勒着他的手臂漸漸洩力,臉埋進他肩窩的那一刻,居然是濕的。

哥哥哭了。

認識到這一點的裴溪洄心如刀絞。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哥哥不這麽難過,他很想自己再變大一些,強壯一些,就像做噩夢時哥哥抱住自己那樣去抱住他,保護他,安慰他。

可他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不知道。

他甚至連哥哥被吓到成這樣的原因都不知道。

他側過頭去,想要吻掉哥哥臉上的眼淚,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靳寒手上用力,掐着他的後頸,帶着破碎的哭腔問:“裴溪洄,你想我死是嗎?”

眼淚無聲地滑下眼眶,裴溪洄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

太疼了,太疼太疼了。

整個心房連着喉嚨像被大火烤幹,只剩薄薄一層膜貼着骨頭。

靳寒又問:“你知道你死了我就會立刻去死嗎,你知道嗎?”

裴溪洄崩潰地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對不起哥哥,不要這樣說……”

靳寒放開他,看着他,包裹着細碎水光的眼睛裏糅合着很多情緒:後怕、心疼,還有憤怒。

他問:“誰讓你來的?”

裴溪洄沒有答案。

他無助地看着靳寒,滿臉都是淚。

靳寒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話沒說完,他像是想到什麽,拿出自己的手機,一把摔在地上。

突然的響聲和飛濺的零件吓了裴溪洄一跳,他肩膀一縮,絕望地閉上眼睛。

靳寒在那堆碎片裏看到了一只定位器。

“媽的。”

他冷笑一聲,死死瞪着裴溪洄。

手表裏的定位器只是個煙霧彈,找大豹結盟也是為了混淆自己的視線,主動承認他在手表裏裝了定位器,就是為了保住手機裏的這個。

“你很好。”靳寒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道:“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全用在了我身上。”

裴溪洄無可辯駁,眼淚越來越多,邊哭邊說:“我只是……我很擔心你……我預感到會出事。”

靳寒特別想給他一巴掌。

但他即便氣瘋了都不會這樣做,轉手一拳砸在車門上,防彈的鐵皮瞬間凹進去一個大坑。

裴溪洄被那一聲悶響吓得尖叫,反應過來後又哭着去拉哥哥的手。

“哥你不要這樣……你打我好了別傷害自己……我真的知道錯了……”

靳寒失控時是控制不住力道的,拳頭拿下來,五根指節全破了,變成五個血圈。

裴溪洄要疼死了。

他無助地抱着哥哥的手,眼淚像雨滴般聚集在下巴上,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小狗。

靳寒掰開他攥着自己的手,黑沉的眼珠靜靜注視着他。

“小洄。”他輕聲叫道。

裴溪洄大氣都不敢出,緊抿着唇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靳寒告訴他:“你想知道我在哪兒,在幹什麽,可以,你在我身上裝百八十個定位器,或者幹脆給我戴個腳環,都行,都可以,都随你,但我昨天和你說過什麽?”

“對不起哥哥我——”

“我昨天和你說過什麽,重複一遍!”

“不許來東岸!要乖,要聽話……”裴溪洄顫抖着複述。

“聽話聽話,我說的那些話你全他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

靳寒第一次用這樣的聲量吼他。

他以前再生氣再傷心都沒對裴溪洄吼過。

小孩子犯錯後,第一反應是害怕。

害怕被大人發現,害怕被大人懲罰,害怕自己小小的尊嚴遭到羞辱。

最害怕的,就是大人對自己失望。

靳寒也做過這樣犯錯後害怕的孩子,知道那樣的感覺有多絕望,所以每次裴溪洄犯錯後他都不會疾言厲色,而是慢慢引導他認識自己的錯誤,以後不要再犯就好。

但他一次次的耐心引導換來的卻是裴溪洄的變本加厲。

“我說沒說過他們的目标是你?”

靳寒問他:“我說這句話時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我聽到了……”裴溪洄低頭抹着淚。

“那你聽哪兒去了?”

靳寒伸手捧住他一側臉頰,拇指一揩,裴溪洄垂在睫毛上的淚全滴到他手上。

“你和我耍心眼裝兩個定位器,沒關系。我不讓你來你非要來,也沒關系。但你來了最起碼告訴我一聲,我讓人去接你,你站在我身邊有什麽意外我能第一時間護住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從對面伸出來一口冷槍,然後你不知道從哪沖出來給我擋!”

“那紅點就瞄在你心髒上,我晚一秒你就死了,你不知道死是什麽意思嗎,嗯?裴溪洄,你今年二十三了,遇事能不能動動腦子!”

“那哥你呢!”裴溪洄像悲恸的小獸般低吼一聲,更多的淚被震落下來,他問靳寒:“你沖過來把我撲倒時有時間去動腦子嗎?”

“我剛到這裏,就看到那個人要對你開槍,我什麽都來不及想,我都……我都吓死了……”

他到現在都在怕,都沒緩過來。

他不敢想剛才如果剛才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反應慢些會怎麽樣。

“我們的心情不是一樣的嗎?”

他淚眼迷蒙地望着哥哥,想要抱抱他,親親他,可每次伸出去的手都被靳寒躲開。

然後他就不再伸手了,垂下頭來,眼淚不要錢般往下砸。

靳寒并沒有因為他的淚水心軟。

他盡量和顏悅色地問裴溪洄:“小時候我教你的第一條規矩是什麽?”

裴溪洄揚起頭來,低聲回答:“萬事安全第一,以我為先。”

“所以你當我在和你講笑話嗎?”

靳寒一只手握住他的後頸,不是掐,而是像以前那樣寵愛地捏捏他。

“你沒看見我身邊那麽多人嗎?用得着你沖過來?還是你覺得你犧牲自己救下我我就能活了?”

他的手掌那麽寬闊,掌心那麽溫熱,如同一把有溫度的鎖扣住脖頸,裴溪洄就像無家可歸的小動物終于找到歸宿,不管不顧地撲進哥哥懷裏,同時說話不過腦子地把內心獨白和盤托出。

“可你身邊再多人都沒我快啊!”

“他們再忠心在生死面前也會本能猶豫,即便是大豹都會有遲疑,但是我不會,我會第一個沖上去,子彈真射過來了只有我能最快幫哥擋——”

話還沒說完,裴溪洄就感覺肩膀傳來劇痛。

靳寒一只大掌如同鐵鉗般攥住他的肩膀,朝後狠擰一圈,“砰”地一下給他面朝前按在車門上,單手抽出自己的皮帶,照着他的屁股狠狠甩了一記!

“啊!!!”

裴溪洄眼前一黑,失聲慘叫,額頭上滲出一層豆大的汗珠,紅撲撲的臉蛋瞬間變得慘白扭曲,從未體會過的疼痛像是尖銳的電流、又像生鏽的鈍刀,狠狠割開他的皮肉。

腰以下疼得沒知覺了。

如果此時扒開他的褲子,就能看到一道鮮紅鮮紅的皮帶凜子印在腫起的地方。

裴溪洄一開始呆呆地眨着眼睛沒反應過來,半分鐘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哥……”

他用了天大的力氣只喊出這麽貓叫似的一聲,額頭抵在車門上,溫熱的眼淚順着鐵皮往下淌。

“我說那麽多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靳寒冷眼看着他,不知是無奈還是無力地苦笑一聲。

一句話都不想說了,他把裴溪洄抱起來,放到汽車後座上,轉身返回碼頭找人算賬。

裴溪洄扭身想追出來:“哥我跟你——”

耳邊響起“铛!”地一聲悶響,靳寒把皮帶砸在他腳邊。

“我看你敢出來。”

他從車座下抽出兩把槍,對巷口招手。

急得上蹿下跳的大豹立刻跑過來,心疼得紅了眼,沒敢往車裏看。

“把人都調回來。”靳寒命令他。

大豹:“哪個區的人啊?”

“每個區!所有人!有多少算多少全給我調回來看着他!另外……”

他說到這裏話音一頓,用力閉了下眼睛,呼出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全是破碎的紅斑,聲音也變得略微柔軟:“你去趟藥店,買冰袋、退燒藥、酒精紗布,消腫藥膏。”

裴溪洄趴在後座上,臉埋在胳膊裏一動不動,聽到哥哥這話,實在實在憋不住了,委屈地抽了兩下鼻子。

很小很小的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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