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有人赴黑暗
第16章有人赴黑暗
從過路商旅的嘴裏我聽見繼後季益華薨逝的消息。
當時,我正和老夥伴老羊喝着西域的濁酒,聞着羊肉的膻味,默默無言。
臨近這餐飯的末尾,老羊突然眯起眼,身邊的空氣都變得渾濁起來,他長長地嘆息道:“也不知道季老将軍還能活多久。”
店裏熱氣騰騰,西洲人互相粗着嗓門喊着,熱熱鬧鬧。
老羊小小聲的語句就像一根針在歡歌笑語的慶功宴上落在了地上。
發不出什麽聲響,也沒人在意。
我們在這已經待了許多年,在領了季家的粥後我們就聽從季家小姐的話四處謀差事,有一日被上街的都統發現,都統小小測試了我們一下,就将我們領進密閣受了訓,結業後就一直潛伏在西洲作暗線。
西洲危險艱苦,我們倆人從未後退,因為每次後退總能想起當年那個身影單薄但在我們眼中高大堅韌的閨中貴女。
是季小姐告訴我們這些聚集在京城最破落的角落裏茍且偷生的人們——“生便有用,只是這用處得自己挖掘找尋,但凡挖出一絲有用,就能拿着這一絲有用掙錢,在這世間堂堂正正活下去。”。
貴女因為要救濟天下所以救濟我們,那我們回報她自然也是通過救濟天下。
來西洲後,很多事都不确定,我們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們一定會比季小姐先死。結果如今卻在異國他鄉先聽聞她的死訊。
魚鲠卡喉、飯菜不香。
我們這種和她只有幾面之緣的人都如此難過,何況只有這麽一個才德雙全的女兒的季老将軍。
季将軍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大英雄。新帝上位後,很多士兵卸甲歸田,帝都裏從前線歸來的不少,這些人中就有人說最後這一年的對戰中季家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家親眷的準備。所以季将軍他不該是今日這個結局。
我沉嘆出聲:“大概再過上一個月,季小将軍的死訊也能傳回京城了吧。”如果沒有意外,馬遙回到最近的大恒城鎮也就十多天,進了城鎮他就會把季小将軍的死訊上報駐軍,季小将軍有官職在身,且是有功之臣親屬,他的死訊會走加急官報,不出十五日應該就能到京城陛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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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人的動靜小了起來,我和老羊立刻閉了嘴,随便囔了幾句物價,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低頭吃肉。
繼後死,皇帝不願再立後,季家的男子陸續搬出帝都,定居駐地,只留幾位留守帝都,南疆王謀反——這樁樁件件都是天下聞之的大事。但,我們離大恒太遠了。太遠,太遠了。
遠到即便為季小姐季将軍傷心,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
我們在持續的黃沙風暴和時間洪流中不知終點地往前走,提心吊膽、忙碌,除了沉默之外的所有情緒都是轉瞬即逝、抓不住的。
比起那些驚動大恒的大事,我們更關注眼前之事——
渠羅仇烏已名正言順地登基,林柳也入主綢羅國後帳。
按理來說,如今我們和林柳見面的機會應該寥寥無幾,畢竟林柳如今在後帳出入要比這些年在外面外出時更加容易引人注目。可她終究還是冒險出來了。
她聽從父母之命做事,一直在幫朝廷牽制渠羅仇烏的行動,但她很不樂意和我們這些暗線産生交集。
“渠羅仇烏懷疑我了。”
一進門,她就開門見山說到。
我皺眉:“你做什麽了?”
“我沒做什麽,”她轉頭看着我,眼中帶着厭煩和盛氣,“我已經犧牲了我的兩個女兒,我沒必要再反悔了。我和你們是一樣的,總之,要在這裏活下去,我們就要将這些事的痕跡嚴實蓋住。”
我一時摸不準她的話有幾分真假,明珠明月一傷一死,若是被渠羅仇烏得知真相她不死也要被遺棄,她确有和我們同舟共濟的理由;但我也不能保證她不會因為兩個女兒的遭遇下了破釜沉舟、倒戈相向的心。
老羊顯然和我想的是一樣的,他擦幹淨滿是面粉的手,将準備好的食盒遞給林柳:“渠羅仇烏是否真的起疑,我們自會探查一番,如果真如你所說,那我們絕然是要保住你的。只是若是日後有所行動,你必須當機立斷、好好配合。現在,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我們不傳信,你就莫要來了。”
林柳生氣地咽了下口水,憤然起身。
林柳前腳剛走,老羊後腳就立刻安排了人去找潛伏在後帳的人打探消息。
老羊站在鍋爐邊,朝竈肚裏添火,緩緩說:“林柳和渠羅仇烏的兩個女兒我見過,都是很知書達理的孩子,熱愛中原文化,這麽死了确實是可惜。不過,這就是戰争,總要有人做這惡人。”
老羊斜眼望着我,再次确認我的衷心:“我們必須做這個惡人。我們生來命賤,能換來大恒安樂,受人唾沫何妨,死又何妨。”
我們對視而笑,學着西洲人大笑的豪爽敞亮。
三日後,後帳傳回消息,渠羅仇烏最近對新來的部族公主格外青睐,也是這位公主給了渠羅仇烏暗示。公主有幾分膽識,深谙禦夫之道,故而讓渠羅仇烏由一開始簡單的欣賞慢慢轉變成了信任。
渠羅仇烏确實正在找林柳背叛綢羅的證據,低調進行也算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一點情分。
“林柳當初從街邊買回去的那個小侍女今年也十四歲了吧。”
“是啊,是個情窦初開的年紀。”
我和老羊喝酒,看着沙漠裏皎潔的月光,想念起大恒的月光來。
“你看,順着我們面前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回到大恒。”
我說,老羊,求你一件事,讓幫你收屍的人幫我收下屍,如果帶不了兩個人回去的話,就帶上我身上的任何一件東西,到了大恒境內,随便埋在哪裏,讓我看着大恒和故土的月光就好。
老羊沉默:“如果我再年輕些,應該我先赴死的。”
我笑笑搖頭,擺擺手:“哪裏要在意這些,我們總會再相見的。再說了,”月光越發明亮皎潔,似故鄉月般有了溫度,“就算你比我年輕,只要你掌握比我多的信息,你就必須活下去。”
我笑容滿面地将熱酒灌入喉:“我保的又不是你。”
第二日傍晚,天剛剛黑得徹底,我就潛入了後帳,神不知鬼不覺地聯系到林柳從大恒帶來的侍女,由侍女告知她前往王帳。果然,她很快就出了後帳。
我藏在隐秘處,看着這與中原全然不同的掌權者所處宮殿,待上一炷香的時間。我幻想起月光下連綿的精白雪山,奇石滿山,沒有雪的時候是黑色的冷寂莊肅,月光在隐蔽中穿行,成為光禿禿的石山中唯一的點綴。
我微微勾起唇角,心滿意足。
拿起劍,直殺王帳。
“你這個不仁不義之徒!拿命來!”
光憑他王帳外的十幾個人是攔不住我的,三兩下,我就殺到了他面前。
他右手護着林柳,左手護着公主。
我朝他逼近,他手中有短刀一把,但因為要顧及兩個女人,他只能被迫被我掣肘。數次,他在無奈之下,讓出了一邊,我便得以劃傷他的右手。
果然啊,他已經偏向了那位公主。
眼看着他被我逼得節節而退,士兵又還沒來,我知道這就是我要的第一個時機。我狂笑,裝出已将勝利收入囊中的得意:“嫁給你這種不忠不義之人,弑兄殺伯之人,簡直是我族的恥辱!我西部不像大恒,向來是婚嫁自由,公主本有心上人,卻因為你不得不被送來這殺了她姑姑的地界!”
話畢支援的士兵魚貫而入,我臉色一變但沒給侍衛們反應的時間,立刻筆直地朝渠羅仇烏刺去。血肉入骨的聲音,是林柳的。
林柳面對我,眼神堅定憎惡,沒有人會懷疑她是演出來的,可我知道,因為在她握上劍的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她将劍偏移幾分的力量,當然,我也順勢而為,将劍推入她的胸膛。渠羅仇烏不能死,林柳也不能死。
我将劍拔出,在帳篷一面劃破口子,繞着道跑到後帳。天助我也,那個十四歲的侍女聽到了混亂聲正欲出門查看,我揮劍,小孩的血模糊了我的右眼。
追上來的人中有一個我認識的,計劃的最後正是要死在他的手裏。
這沒什麽難的,對戰中躲和不收致命傷不容易、需要學,但要不着痕跡地死,稍微費點心思就行。
我作勢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一直向南沖,對每一個來攻擊我的人都用盡全力反擊,并通過腳下步伐将自己一點點從人少的地方逼到人多的地方,同時也将自己送到離目标人物更近的地方,然後通過反擊的力度和頻率來假裝體力不支,最後亂了一切章法——腳法、突圍方向等等,讓所有人都覺得有機可乘。最後不敵對手地沒入目标人物的刀刃上。
白刀入,紅刀出。
我看見陪我從昌平到西洲來的劍哐啷掉在地上,殺我之人的刀口上血滴正在往下匆匆掉、嵌入沙土。
其實啊,倒在地上的一瞬間皮肉還有感覺,只是覺得力氣神智正在迅速消失。
我聽見耳邊傳來最要緊的兩句——“來人!救王後!”“求王上恕罪,這是應力多策,自我們在族內時就跟着了,十歲就被我從沙漠上撿回來了,沒有想到竟然今日竟然會行刺!”
這是一場必輸的刺殺。為了重新讓林柳搶回在渠羅仇烏心中的位置,我們故意設的局。林柳很聰明,把控好了傷的位置,确實是重傷,但不至于喪命。
當然,為了掩蓋林柳和糕點鋪之間曾有蛛絲馬跡的聯系,我和老羊早就将線索做成是應力多策和那位公主嫁禍給林柳的。殺了我之後,老羊被殺或被擒又或有幸逃脫,都能有助于徹底洗清林柳的嫌疑。
我終于能閉眼,回到昨日的沙丘上。
眼見吶,故鄉的月亮啊,照耀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唱着古老的吳剛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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