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特別章·新年篇(年初四)
特別章·新年篇(年初四)
正月初三,不宜出門。這也意味着昨晚沒有回宮的季益華能夠在娘家多待一日。這并不符合規矩,但是傳言昨夜陛下喝醉了酒導致轎辇不得動,故而大家也沒太說什麽。
季益華身體勞累,卻在太陽升起之前就被母親派來的侍女蹑手蹑腳地喚醒。
季益華轉動上半身看身邊人,他的手臂正懶散地半摟她的柳腰,閉緊的眉目舒展、難得放松。季益華情動,撫摸他的眉頭卻不敢太用力,這雙如泰山厚重的俊眉在宮裏總給人被濃霧遮掩的感覺,厚重之下讓人覺得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侍女低聲如蚊子:“娘娘,快去吧,夫人在房裏等你,再不去就錯過時間了。”
“知道了。”女人的聲音清冽如薄酒。
季益華正打算掀開被子,腰間突地被收緊,手腕被圈住。男人的眼神有些迷亂:“益華,陪我待在一處吧。”
侍女為了難。
季益華先是驚訝然後俯身,微微蹙起遠山眉,害羞笑答:“不可以,母親會罵的。季家的規矩就是在太陽升起前就得梳洗完。我本就起遲了,若是再晚了母親會責罵我的。”
長桑笙笑,将她按着摟入懷中,下巴在柔軟的秀發上摩梭:“岳母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我吧?”
季益華輕輕推動他的肩膀,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母親自然是要給陛下面子,但是我回到家中就是女兒,哪有違反了規矩還要母親給面子的。”
他松開摟住她的手,認命般一嘆:“那我今日也只是季家的女婿,确實沒有違反規矩還讓岳母給面子的道理。”
他扭頭看她,眼眸星辰流轉,精神奕奕:“那我只能和你一道起床了。”
季益華沒把他這句話放在心上,自顧自下床,喚來侍女,背對着他道:“你且多睡一會兒,時辰到了再起。”他勤于政事,又被群臣逼着充盈後宮、延綿子嗣,一年裏能拿來好好放松休息的時間基本沒有。
想到這,季益華心底積攢的暖意消散了一點兒。
院後有湖,冬季的寒風攜着潮濕進入房內,侵襲人體,總是防不甚防。
天已經微微亮,長兄在外敲門,笑聲爽朗:“阿落,還沒好?母親可要等惱了。”長嫂也笑着接道:“阿落,本來我和你長兄說讓你多睡一會兒再來的,但你兄長實在是太挂念你了,多等一秒啊,就多急一分。”
季益華紅了臉,對外應聲:“來了來了。”
長桑笙為她描眉的動作卻還是不見半點着急,季益華搶過他手中眉筆交給身邊侍女:“快點,陛下你也別鬧了。”
長桑笙挑眉,雙手一攤,起身:“好吧。”多少帶點委屈。
他穿好外衣,只帶了發冠,頭發披在腦後未紮,拿了一把僅用黑色水墨畫了山水、提了詩詞的扇子:“走了。”
季益華瞪他一眼——他明知她還沒穿鞋。鬧騰她這麽久,他卻先收拾完了。
母親在廚房院外看到她的第一眼裏含了薄怒,但礙于長桑笙和年節不好發作,只是半冷了臉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失了規矩。”
季益華連連應下,開始為母親鞍前馬後,以彌補早晨的小錯。
長桑笙跟在季夫人身邊,嘴角噙着不明意思的笑。
還沒開飯,季夫人的不悅就已蕩然無存——那是她唯一的女兒,無論犯怎樣的錯,只要願意在她面前稍稍彎下腰擺個姿态,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她都能迅速原諒。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向飯廳,步入飯廳前,長桑笙看着飯廳“一米一飯思來之不易”的牌匾與季夫人感嘆:“益華聰慧懂禮,書讀得又多,宮裏沒有一件事是她處理不好的。但在岳母面前她卻像個沒有長大的姑娘家。”
季夫人對宮內皇帝寵幸貴妃鮮少去椒華殿的事情早已心生不滿,一直尋不到時機發作,此刻雖不能直說但也忍不住陰陽怪氣一番:“陛下久居深宮不知,這樣的可不止華兒一個。如今在昌平城內,誰家女兒不是心尖上的寶貝,若非人言可畏,若非世道如此,誰又願意讓女兒一直在別家當主母娘子,誰家父母不想将千嬌百寵養大的女兒時時刻刻、永永遠遠留在自己身邊。”
長桑笙自然能聽出她的意思:“女婿謹記。”
季夫人看了他一眼:“雖然說如今是回門,你我之間是女婿岳母,但你倒也不用學他們,你是陛下,身份尊貴,終究還是有不同的。”季夫人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但還是緘默其口了。
“岳母,”長桑笙看着面前其樂融融、家人歡聚的場景,眼神有些灰暗,像是做了違逆季夫人的事,“吃完午飯,我和益華就要準備啓程回宮了。”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一半。
長桑笙擡眼看去,是季益華的哥哥弟弟們。
季益華也變得更安靜了些,但她很快做主打破了僵局:“那我們上午就将財神請了,如何?”
飯桌上又熱鬧起來,直到季夫人嗯了一聲才停下,大家開始真正動筷。
長桑笙看着季益華碗裏越堆越滿的食材若有所思,牢牢記下。
益華從來不會和他說太多自己的吃食喜好,她守規矩,宮中明文規定皇後的飲食喜好不能洩露、皇後本人也不能過多透露自己的喜好,以此來防止有人通過謀害皇後使皇帝後宮動蕩、使朝局受到影響。
早飯量多質優,但季家人吃得很節制,每樣早點到最後還都剩了一塊兩塊。
長桑笙拿着手絹為季益華擦嘴,季益華的心神卻都到了哥哥姐姐說的請神宴的準備上。
長桑笙末了隔着絹布用指腹勾勒她的唇峰:“你對雜耍很感興趣?”
季益華剛打算搖頭,就被兄長季忍冬搶了先:“妹妹自幼對雜耍興趣深厚,幼時只要瓦舍有新的雜耍表演或者新的雜耍團子,她場場必到。”
“我竟然不知。”
季益華見他失意,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笑:“牆上畫耳朵,聽不見聽不見。”
鑼鼓喧天、噼裏啪啦、震徹雲霄。
長桑笙将季益華拉入懷裏抱着,兩人對着紅色的炮竹煙花笑得燦爛張揚。季益華大聲地喚他的名字:“笙郎,你有見過這樣迎財神嗎?”長桑笙也大聲回她:“沒有!這是第一次!”“那下一年我們也在季府過完初四好不好?”“好。”
兩人都知這句承諾實現的可能性有多低。但兩人都沒有拆穿。
財神案前供羊頭與鯉魚,供羊頭有“吉祥”之意,供鯉魚是圖“魚”與“餘”諧音,希望來年掙的錢有餘下可當積蓄。另外季府後門早早設好了酒桌飯菜,桌上皆設有路頭酒,在将財神牌位和財神像放置穩妥後供衆人同享。設流水路頭酒宴并非習俗,但昌平城中喊得上名號的家族都會主動在後門設宴,一來與民同樂,二來彰顯家中財富,三來積累功德。
長桑笙和季益華在屋檐之下着紅衣相摟,活像民間畫本裏恩愛的新婚小夫妻,惹來不少豔羨目光。
帝後恩愛,傳出去是一段佳話。對于百姓來說,當今陛下和繼後恩愛亦能讓他們安心——新帝身上有太多風言風語的傳說,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新帝與異族親近,這一條最讓百姓擔心。
財神進了門,長桑笙正牽着季益華轉身進府門,要往祠堂去,季益華的袖角就被一個小男孩拉住。長桑笙順着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位他并不認識的男子。他低頭看身邊的人兒,她的嘴唇微微一張一合,帶着疑惑喚出那個名字:“阿斷?”
她蹲下身子和那個孩子說道:“你同那位公子說,他前些日子托人送的信我已收到,季家是不會虧待他妹妹的。”
長桑笙這才明了,這大概是季益華嫡親兄長未來的舅哥,何家公子何久。年前,季家就籌備起了季忍冬的婚事。
進了門,長桑笙問她:“為何你叫何久叫阿斷?”
季益華如蝴蝶翩然飛舞時的翅膀一般的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在眼睛下投出一片影子,她專心看着腳下的路,季府入門後有一小段路有些颠簸但礙于資金只當是小問題排在了修繕目錄的最後:“季家設立私塾,主要招收季家子弟,但也有一些人慕名而來,何久就來過數月,我們也就是在那時認識的。那時大家都未被賦字,關系親近的好友之間便都喚彼此小名。何久的小名就是一個斷字,我們便喊他阿斷。”
“後來他怎麽走了?”
季益華和長桑笙并肩走在長長的回廊中,她思考了下,搖頭:“并不清楚。突然走的,不過私塾的老師确實教不了他,他天縱奇才,非凡人可教。”
路途行至一半,季益華突然停下腳步,指着遠處一個藍紅瓦的屋頂:“那兒就是私塾。”
長桑笙嗯了一聲:“是個很漂亮的私塾。”
在祠堂跪拜完,飯席終于得以開始。後門的人們來了一堆又一堆,桌子不停地加,擺到了下一條街;飯廳裏,季忍冬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十壇好酒,長輩一桌,小輩一桌。
按理,長桑笙要同長輩一桌,但他耐不住身邊人默默乞求的眼神,破例以年紀相當、多了解年輕一輩的理由換到了小輩一桌。
季家小輩因季忍冬釀酒的喜好和父輩有喝酒暖身的習慣皆能飲酒,季益華雖為獨女但也不例外。季家兄弟姐妹以互相灌酒為樂,季益華脫離了父母掌控、處于恨不得把天空月亮都捧到她跟前踩着玩的兄長包圍之中,一時也松了日常約束自我的繩子。
長桑笙坐在一旁,只淺笑着看他們之間溫馨的互動,時不時扶一下玩得忘我的益華。他不出言阻止季益華和季家兄弟姐妹出格的言行,不在乎明天是否有風言風語傳出、他又得耗費心思處置,他只希望當下她能盡興。
只有在這個時候,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才會被震醒——
如今的皇後也不過是二十歲。她出身無憂,所在家族是昌平城喊得出名號的,父親有自己的小軍隊但沒有功高蓋主的嫌疑,母親家族富足,群臣疼愛她都如疼愛自己的嫡親女兒一般,就算是多疑的先皇陛下也對她有求必應,她本該有明媚又輕松的婚姻,但因為他和他皇姐的一片籌謀就被劃入了吃人的深宮,與家人們難見一面。
長桑笙一把扶住了季益華,擠入了他們兄妹之間,她臉上浮起紅暈但嘴上還不認輸。她的幾個哥哥倒還是完全清醒,任由自己的妹妹耍賴不認賬。
醉酒的益華只顧着挑釁兄弟姐妹,長桑笙只能一杯杯接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季家兄弟姐妹們遞來的酒水。
最後,一堆年輕人喝得東倒西歪,吃完飯趕來偏廳的長輩們氣得各自将孩子邊罵邊領了回去。
季夫人看着也有醉意但還能對答如流的女婿,看他摟着已經醉睡的女兒不松手,臉上終于有了真正的滿意之色:“陛下帶阿落回輕雲院醒醒酒吧,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回宮了,萬不可一身酒氣。”
季夫人吩咐在外候着的健碩婦人将季益華抱回去,婦人伸出手要從長桑笙手裏将人接過時卻被長桑笙後知後覺地拒絕。他兩片嘴唇緊抿,抱着懷中人站起,一言不發地朝輕雲院走去。
季将軍惆悵地搖搖頭:“快跟上。”又目視女婿離去的方向,與身邊夫人可惜道:“陛下在戰場上、在宮內、在朝野中鬥久了,他很難相信人。唉,也不過二十幾歲,又能比我們丫頭大多少?”
傍晚,在第一抹夕陽餘晖灑落大地之前,季益華醒了酒、随長桑笙即将踏上回宮的路。這一走又不知何時能與父母再見,或許要等到下一個年節。
母親送到門口,在她行完最後一個拜別禮後重重地摁了摁她的手:“記住不能回頭看。”如今的她是皇家人,是天下的人,不能在告別時還一步三回頭落下皇後偏愛自家的話柄。
長桑笙聽到她低低吸鼻子的兩三聲,雖早有準備但還是慌了片刻的神。可他毫無辦法,畢竟連他也得守着那些條條框框,也得謹慎行事不留話柄,他只能裝作沒看到。
轎辇穩當,沒有颠簸。
轎辇內鋪有極軟的棉被,被內早早放了雕制精美的暖婆子。
長桑笙以她醉酒為由将她塞入被子裏,而她的手還如昨夜一樣被他放在他溫熱的掌心上,她從下往上看他,犀利的眉峰、柔水般深情水潤的桃花眼、色澤鮮潤的眼下卧蠶、高挺的鼻梁、上薄下厚略帶點殷紅的雙唇,細黑量多的長發被規整地編好置于腦後。發冠上銜大玉三顆,以細細镌刻了梅花紋的金簪貫之。
“陛下,我們要回宮了。”
“嗯,要回我們的家了。”
是啊,帝後。現在皇宮才是她和長桑笙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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