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八

衛俨家客廳裏比中午多了一個人。

趙永平幾分鐘前匆匆而來，身上警服沒換，等下還要回所裏加班。就是這麽趕着，也得來一趟。

“衛局，鄭教授，其實我也有話想跟你們說。”趙永平很誠懇，目光挪向衛俨，收回來，口中輕嘆了聲，“就算你們今天沒提結婚的事，我最近也是要來的。”

這是趙永平早上對衛俨說的，但也是個啞謎。他毫無說話的立場，就安靜聽着。鄭春陽則和衛懷國目光交互示意，先後說道：

“永平，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們不會委屈小齊的。”

“小齊的情況我們都很清楚，你不要有顧慮，放心說。”

趙永平點了頭，目光再次轉向衛俨，然後從包裏掏出了一個藥瓶，葉酸片，就是他在車後座發現的那瓶，“衛俨，你跟我交句實話，我妹妹是不是懷孕了？”

衛俨看到藥瓶的時候還是清醒的，也認出來，就是小姑娘丢的那瓶。然而，“懷孕”兩個字，就直接讓他石化了——

怎麽可能呢？！他們根本沒有越界。

衛俨的對面，一對父母也呆住了，但跟衛俨的震驚又是不同的，“永平，你知道了！”鄭春陽确定地說道。

“您也知道？！”趙永平瞪大了眼睛。

“你們知道什麽呀？又又沒有懷孕！”衛俨再也忍不住了，拿起藥瓶，站了起來，“你們怎麽會這麽想呢？！”

“還不承認？”鄭春陽已經很生氣了，當着趙永平更覺愧疚，“我中午都看見了，你帶小齊去藥房買藥。她不舒服就是懷孕的正常反應，不然你們買葉酸幹什麽？這種反應不是吃胃藥就能解決的，要去醫院！”

原來，鄭春陽的一切态度都是因為藥房的事。她本來是去給家裏買常備藥的，但走到門前正好看見大福不舒服。作為母親，她是過來人，又問了藥房店員，便更确定了。

況且，衛俨最近基本不回家住，都跟小姑娘在一塊。

Advertisement

“衛俨，到底怎麽回事？！”衛懷國只有更嚴厲。

到這時，趙永平自然也坐不住了，起身正視衛俨，“衛俨，你別讓我看不起你！”

和鄭春陽不太一樣的是，趙永平的猜測僅僅來源于“葉酸”。他那時一看到車座上落下的這瓶藥，就反應過來了。因為他也為人父母，宋雨歌懷孕的時候，醫生就叮囑了要補充葉酸。

三雙犀利的目光逼向衛俨，好像真是鐵證如山了，然而，他只是愣怔，倒吸了一口氣：“吃葉酸就是懷孕嗎？這是又又因為低血糖和貧血，醫生讓吃的保健藥。”

他并不知道懷孕需要吃葉酸的常識，但卻明白了問題的症結。

“那嘔吐也是貧血的原因？！”鄭春陽糊塗了，難以置信，盡管她是知道大福那次入院的。

确然，衛俨也不知道懷孕會有嘔吐反應的常識。

“那是因為她咖啡喝多了反胃！”

客廳裏的氣氛漸漸凝固。

……

大福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擦着頭發走向客廳前頭的陽臺，正要晾毛巾，一耳朵先聽見了宋雨歌的聲音：

“不是啊？！那最好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她才多大啊，不是就好！我正愁要不要明問她呢！太好了！”

陽臺側窗就靠着主卧的窗戶，宋雨歌的聲音也不小，驚訝又慶幸，引起了大福的好奇。但宋雨歌沒再多說，大福只能大概猜測，她在跟趙永平通電話。

回到房間，一時也沒那麽好奇了，大福将重點轉移到了微信上。衛俨幾個小時沒聯系她了，不是這人的風格，難道客人還沒走？

“忙完了嗎？都不理我。”她主動發了條語音，然後順勢躺平，又發了一張氣鼓鼓地狗頭表情。

也就一秒，衛俨回了條語音，內容卻是：“又又，能出來嗎？我就在樓下。”

她瞪圓了眼睛：這個“樓下”應該不是永安小區的樓下——幾分鐘後，一個蹑手蹑腳、拱肩縮背的身影從客廳迅速移過，打開防盜門，竄出去了。

這是她第一回“做賊”。

電梯從十樓下來，短短幾十秒，衛俨就出現在了她眼前，一臉笑容，伸開雙臂就把她抱了起來：

“又又，我來了，不要氣鼓鼓。”

小姑娘臉色漸漸透紅，興奮又緊張，仿佛第一次擁抱，慢慢才問：“你怎麽來了啊！”

“想你，特別想你。”衛俨貼着她的耳畔，一邊說着，将人抱到了門樓的另一側，沒人，只有一盞淡黃的路燈。

“大哥哥還沒回家呢，你不怕被他看見？”

“不怕，我剛見過他。”衛俨眼裏泛着自得的意味，“他就是我家今晚的客人。”

“他不是加班嗎？所以才讓嫂子接我的。什麽情況啊？”大福根本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衛俨自然是有備而來，他攬好了小姑娘，再次貼近耳畔，“又又，我爸媽還有趙所，他們想讓我們盡快結婚。”

“嗯？什麽……意思？”

又是一個聽不懂的話題，不是字面不懂，而是衛俨幾個小時前剛特意表白過，結婚只建立在她願意的基礎上。況且，衛俨爸媽和趙永平怎麽突然就合計起來了？也不讓她知道。

“因為……”衛俨含笑，看着小姑娘懵懂茫然的模樣，卻忍不住親了一口。

“你說呀！”大福急得已經不在乎被占便宜了，想跺腳。

衛俨就是故意的，清了清嗓子，這才忍笑說起了之前經歷的“三司會審”。而意料之中，這場特大烏龍事件，讓小姑娘和先前的他一樣，當場石化。

好一會兒，世界靜止。

“又又，沒事，他們不會再提了。只不過，我們以後得當心點。”

大福舔了下有點幹澀的唇，眼睛擡起，似乎恢複了平常，“衛俨，你以後回家住吧。”

衛俨抿唇一笑，反而更攬緊了小姑娘，“我要是突然回家了，反而刻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回才是硬道理。”

好像是這麽個理，好像又……大福的腦子已經遲鈍了，“衛俨，你不會是在套路我吧？”

按照以往的經驗，不是不可能。

“不信你去問問趙所？嫂子應該也知道。”

提起宋雨歌，大福忽然心裏一沉，不用問了，宋雨歌的通話已經足夠印證了。她完全沒脾氣了。

衛俨還是笑，撫着小姑娘，将她藏進臂彎，“又又，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任何事，任何方面。”

大福慢慢露出臉來，在淡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純淨，“衛俨哥哥，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嗎？一輩子不變。”

這是衛俨曾經主動承諾過的。

“我會變的，人都會變。”衛俨亦格外認真。

像是不令人滿意的回答，卻讓小姑娘一下展露笑顏。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

“我知道了哥哥，等下吃飯跟你視頻總行了吧？趕着送材料給領導呢，不跟你聊了！”

腳步在辦公樓裏上下穿梭，手裏的電話也沒歇着。自從趙永平明白了“葉酸”的由來，就加入了每天催大福按時吃飯的隊伍。其實也都怪她瞞着低血糖的事，先還答應了以後不藏事。

好不容易對付過去，到領導辦公室的時候，正趕上領導出來，差一步就又難簽字了。“肖局，這是一隊上個月的案件總結，尹隊說您需要，我就整理了一下。”

這位領導就是公安局長肖志河，也就是衛懷國的繼任。

“哦，這麽快就送來了。”肖志河笑着接過了文件盒，但一時并不關注，“小齊啊，以後慢點跑，別着急。我不在就給我打電話，局裏的通訊錄上有聯系方式。”

肖志河為人和藹，大福自來接觸過幾次，都見他笑着說話，“謝謝肖局，如果您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我回去再改，保證今天之內完成。”

見大福還是拘束，肖志河又道：“小齊，我知道你的履歷，入職以來也都表現得不錯。上次那個漢服案，尹飛都沒有頭緒，多虧了你。你要自信點，別害怕。”

因為無意中找到了漢服的錯處，大福算是立了一功。但這事兒已經被肖志河在會上表揚過一次了，她很不好意思。不知道回什麽，又說了聲“謝謝肖局”。

肖志河還是點頭笑笑，沒再多說，但眼裏頗有些端量的意味。

……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大福一直低着頭玩手機，因為跟趙永平視頻之後就一直被衛俨纏着。午休這點空閑，衛俨基本不會缺席。

然而，一句語音說了一半，正擡腳上樓梯時，迎面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女人，讓她的步子差點踩空。同時，女人的目光也定在了她的臉上。

她沒有說話，女人也沒有。

“怎麽了小齊，這人你認識啊？”女人走後，送女人出來的同事發現了大福的異常。

“算，算是吧。”大福緩了緩，目光從女人的背影收回來，“我能問問她怎麽了麽？經濟上有問題？”

這個同事是經偵支隊的偵查員，專管經濟犯罪。

同事不長不短舒了口氣，“不是她，是她爸媽的公司，涉嫌非法經營，叫她來配合調查的。你認識她的話應該知道啊，周氏商貿，在咱們嘉海規模挺大的。”

周氏商貿，就是周雪家的公司。女人就是周雪。

太久違了，大福已經快忘了這個人了。

正在偵查的案件不能多問，也無從多問。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微信多了好幾條消息，都是衛俨問她說了一半怎麽了。她打了幾個字——我剛剛看見周雪……

又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