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玉佩

第0011章 玉佩

進入雪山中後,周遭溫度明顯要降下許多,寒風呼嘯而至,饒是身經百戰的阿雁一時間也猝不及防打了個哆嗦。

他已經穿上了他最厚的那件棉衣,戴上針織圍巾,這些都是他便宜買來的,質量不好,所以禦寒能力并不強。

再反觀燼冶,他在那身霁藍衣衫外套上了一件皮革外衣,衣領袖口處都有厚厚的裘絨,從脖子遮到腿,一瞧就很暖和。

阿雁吸了吸鼻子,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凍得鼻尖通紅。

他将圍巾往臉上遮了遮,随便指了條路,道:“這邊走。”

腳下積雪嘎吱作響,走了将近一炷香時間,燼冶突然從身後喊住他:“等等。”

阿雁心裏打鼓,難不成這人這麽快就想走了?看着樣子挺厲害的,怎麽會這麽早就放棄?還是說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被他看出了破綻?……糟糕,不會真這麽倒黴吧。要是這人氣急敗壞之下要來打他,在這片雪地裏逃跑可夠嗆啊。

腦海裏一瞬間閃過亂七八糟的各種猜測,可燼冶下一秒卻說:“你就穿這個嗎?”阿雁一愣。

他循着燼冶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舊到發白的棉衣,茫然地點點頭。

“不冷?”

阿雁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能裝作無事嘴硬道:“不冷。”

燼冶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脖子。

溫熱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脖子,他下意識打了個驚顫。

觸手一片冰涼。

燼冶沉默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遞給他,阿雁沒動,眼神中滿是疑惑。

“你穿這個。”

“……”他徹底呆住了。

他領過無數人進這片雪山,這還是頭一個願意将衣服借給他穿的有錢人。

阿雁不敢去碰那件價值不菲的衣服,拒絕道:“不用的。”

“穿上。”

“我會弄髒的……”

“只是件衣服,和人命不能比。”

阿雁舔了舔嘴唇,問:“那你……”

“我還有。”燼冶從包裹裏又取出一件衣服穿上,阿雁這才試探着伸出手去接過了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套上。

剛才燼冶穿着長度到膝蓋,他穿就直接到小腿下面了。

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尺寸完全不合身,但着實暖和。

阿雁臉頰紅撲撲的,鼻子在領口的裘絨上聞了聞。還香香的。

“謝謝大人。”

“叫我燼冶就行。”

燼冶看上去比他年長許多,阿雁便笑眯眯地沖他喊了聲哥哥。見燼冶好像對此稱呼沒有意見,他之後就一直這麽喊了。

進入雪山的第一天晚上,阿雁領着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一處山洞。

他對山裏的每一樣東西都了若指掌,這是他走了無數遍冤枉路才獲得的經驗,別人看他在茫茫雪山中出入自由,自然也就能更加唬住人。

“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夜晚的雪山很危險。”

阿雁撿來枯枝熟練生火。

燼冶席地而坐,問:“需要走多久?”

這番套路話只要是随他進山的人都會問一遍,早在阿雁腦海裏成了條件反射,立馬就按照和以往同樣的說辭回答:“自是看緣分與指引。”他沉聲道,“如果哥哥與仙山有緣分,短則或許幾月,反之三年五載都有可能。”

“這麽久……”燼冶低喃一聲。

火折子點燃草屑枯枝,昏黃的火光映照在阿雁臉上。

阿雁道:“那是仙山,不經歷一番艱難困苦和考驗,看不到誠心,神佛仙人怎會願意見你?”

因為燼冶給了他衣服穿,他現在對他的印象很好。甚至開始暗暗想象燼冶來找不存在的昆侖山究竟是有什麽願望。以前的那些有錢人無非是想要更加的有錢有地位,那他呢?也是想要更加富裕嗎?

“你一個小乞丐,為什麽會知道昆侖在何處?”

這也是每個人都會問到的問題。

他已經有了前車之鑒。當他們問起這個問題時,如果自己好聲好氣地找借口忽悠反而會适得其反,所以這個時候只要保持神秘叫人看不透就可以。

阿雁撥弄着火堆,道:“哥哥若是不信我,即刻離開便是。”

到這一步,大多數人都不會再問了。

也許有人猜到自己被騙,但也僅是猜測而已。他們輾轉多地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進入寒冷的雪山,已經受了這麽多磨難,因為一個猜測就貿貿然離開未免太過可惜。再者,誰都不想錯過那個萬一。

萬一這個小乞丐說的是真的,萬一機遇就已經落在了自己頭上,萬一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達成自己的心願。……萬一呢?

燼冶果然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阿雁站起身往外走,燼冶問:“你去哪兒?”

“我馬上回來。”

半盞茶時間後,阿雁抓着一把碧綠的野草回到了山洞。

他從包裹裏找出自己的迷你小鐵鍋放到火堆上,雪化成水燒開,再将那些野草放到鍋裏煮。

“這裏還有植物能生長?”

“嗯!這是這一帶獨有的野菜,只生長在雪山裏,可好吃了。冷的時候就該喝一口熱乎乎的暖湯。”

燼冶走到他身邊,拿過地上一片葉子細看。綠色的碧葉上脈絡分明,葉片根部生長着淡淡的黑色斑點。

須臾,他道:“還是別吃比較好。”

“為什麽?”

燼冶擰眉:“你這麽多年是怎麽活下來的?”

“啊?”阿雁被他突如其來一句話噎得莫名其妙。

燼冶深吸一口氣,解釋:“這種只能在嚴寒環境下生長出來的東西會是一般的野菜?如果真的可以吃,早就被人摘光了。”

“那是他們沒發現。”阿雁頗為自豪,“這裏這麽冷,沒人願意進雪山的,只有我才知道這裏長着美味的野菜。”

“哥哥,你害怕有毒呀?”

燼冶:“……”

“沒有毒的,我都吃這麽多年了,一點事兒沒有。你不願吃就不吃吧,我自己吃。”阿雁每次進山都不帶幹糧,不是不想,是因為他本來就沒什麽吃的。外面的東西賣的很貴,他買不起許多,基本上都一直吃個三分飽,永遠餓着肚子。

雪山裏的這種野菜煮熟了很軟很糯,吃起來有飽腹感,而且生長速度很快,永遠都摘不完,想吃多少吃多少。他每次來都會吃很多。

“別吃。”

他用勺子攪和着鍋裏的熱湯,舀起一勺就要往嘴裏送的時候,燼冶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勺湯灑在地上。

“哎呀……”太浪費了!

浪費食物這個行為讓阿雁有點不高興,他還沒開口質問,懷裏就扔進一塊尚且帶着些溫熱的酥餅。

“吃這個。”燼冶說。

燼冶不僅借衣服給他穿,還把他自己的幹糧分給了他。

阿雁受寵若驚。

看了看懷裏散發着誘人香味的芝麻酥餅,再看了看那鍋綠油油的爛糊野菜湯,阿雁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咬起了酥餅。

這是他迄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吃一塊就很飽很飽了。他本來還想将野菜湯喝完別浪費,但實在是吃不下了,就把小鍋放在一旁準備明天再吃。

天已經黑了,外面寒風呼呼地刮,像是有看不見的妖怪在嚎叫。

山洞裏火堆燃得正旺,阿雁往裏面又加了把枯枝,打了個哈欠,困意湧上。

“哥哥晚安。”

他取出自己的小毛毯墊在地上,在火堆旁邊蜷着身子睡了。

燼冶看他睡熟了,還是沒忍住,起身端起他那個寶貝得不行的小鐵鍋,走出洞外,将裏面涼掉的野菜湯倒了個幹淨。

回來時,他靠着山洞石壁坐下,扭頭望着外面墨染的黑夜。三年五載。太久了。

山洞裏很安靜,只有火焰燒過樹枝發出的噼啪聲,以及小乞丐淺淺的呼吸。

他的視線轉回對面那個小乞丐,小乞丐睡得很香,臉枕在胳膊上,擠出一小團肉。眉心處的紅色傷疤在火光照射下更紅了些。

小乞丐不知道夢到什麽,翻了個身,身上蓋着的毯子掀開了一點,似乎是冷了,不安分地縮了縮脖子。

燼冶走過去,将毯子給他重新蓋上。

卻在看到他衣領內的某樣東西時,頓住了動作。

那是半塊殘缺的琥珀色玉佩,用紅線穿過,挂在他的脖子上。

燼冶瞳孔驟縮,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伸手将那塊玉佩挑了出來,他仔細看着玉佩上的龍頭紋樣,額角青筋倏然暴起。

感覺到脖子被拉扯,阿雁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看到燼冶蹲在他旁邊,手上拽着他的玉佩,一張臉黑得吓人,額頭脖子上青筋猙獰凸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動手殺人的模樣。

“!”

阿雁被他吓到了,噌地坐起身,從他手裏搶過自己的玉佩,手腳并用往後挪,背挨着牆壁,驚慌地瞪着他。

燼冶維持着原來的動作,手指緩緩握緊。

“你玉佩哪來的。”

阿雁緊緊攥着脖子上的玉佩,硌得掌心都發了痛也不松手。

他低聲道:“你要搶我的東西嗎……”

像是被搶這個字冒犯了,燼冶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之色,但很快又恢複原樣,快得像是阿雁驚慌失措下而産生的錯覺。

他耐心地對阿雁道歉:“對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搶你的東西,”燼冶放柔了語氣,問,“我只是想知道這塊玉佩你是從哪裏撿來的。”

阿雁眨了眨眼,讷讷道:“這不是撿來的。”

他說:“我爺爺說撿到我的時候,我的脖子上就挂着這塊玉佩,他說,這應該是我父母給我留下的東西。”

“你父母……你不記得你父母嗎?”阿雁點點頭。

燼冶道:“你是……棄嬰?”

“大概是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父母丢棄的,還是被人拐走,亦或者是出門游玩時和家人走散了。

阿雁抓起毯子裹在身上,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

他道:“我爺爺撿到我的時候,說我大概只有四五歲的樣子,躺在路邊,被雪埋了大半,快要凍死了。他把我撿了回去照顧我,本來是想等我醒來就把我送回到我家人身邊去,可我什麽事兒都不記得了,無處可去,爺爺于心不忍,才會把我養大。”

突然想到燼冶剛才的反應,他從中察覺到一絲異樣,兩眼放光,問道:“你是知道這塊玉佩嗎?”

他問:“你認識我的家人嗎?”

燼冶冷冷瞧着他,半晌,扭過頭去。

“不知道。”

“那你剛才怎麽那麽生氣的樣子……”

燼冶說:“你這塊玉佩和我以前丢的那塊很像,我以為是我的。”

一個蹩腳的借口,完全就是随口扯了個理由在胡說八道。

阿雁也不知是哪裏得來的依據,但他就是莫名地有種直覺。

燼冶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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