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第不要打架

◇ 第45章 不要打架

“你……”

穆雁生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雙手摸索到他背後揪扯着他的浴袍想要把他拉開。

他被臉上那滴溫熱的水液弄得心慌意亂,碰到商盡也背後某處地方時,掌心摸到了一片潮濕。

有些發黏,不像是水。

舉起手掌,燈光下,掌心裏一片通紅。是血。

穆雁生一下子驚到無法再思考其他,商盡也怎麽在流血?!

“……”

對了,他不久前為了不讓自己摔到茶幾上,用身體墊在了他身後。

他的背應該就是那時撞在了茶幾尖角上,血都透過浴袍滲出來了,想必口子應該不小。他怎麽一聲都不吭。

自己竟然渾然不覺。

如果不是他,現在腦袋開花的應該就是自己了。穆雁生是個正常人,再怎麽和對方有矛盾,還是免不了內疚在身體裏發酵。

“等等,你先……”穆雁生手腳并用推拒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你先起來!”

好不容易狼狽地将人微微推開些許,他的掙紮又讓商盡也感到恐懼抱得更緊。

穆雁生深吸一口氣,知道比力氣自己完全犟不過他,只能盡力平緩語氣說道:“你先起來,你在流血。”

商盡也像是生怕松開他了他就要跑,無法,穆雁生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我不走,你……放開。”

商盡也扭過頭仔仔細細地觀察他的神色,好似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須臾,商盡也終于肯松了點力氣。

穆雁生趁此機會趕緊從衣櫃裏擠出來,商盡也一直緊緊握着他的一只手腕。

穆雁生也沒把人甩開,将商盡也直接推坐在床邊上,道:“衣服脫了。”

商盡也愣了愣,随後默默把身上的浴袍扒了下來。

穆雁生伸長脖子夠到他背後一瞧,果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豁開着,過了這麽久,血已經不流了,但剛才被衣服又磨又蹭,一片鮮豔的紅色糊開在他背上。

這人是傻的嗎。

“受傷都沒感覺?”

商盡也微仰着頭看他,沒有因他責怪而産生任何不滿,反問道,“你在關心我嗎?”

“……”什麽時候了還想這個。

穆雁生移開目光:“你和我出來,要是出什麽事,我也沒法交代。”

他握住穆雁生的手,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這傷口得去醫院看一看,說不定還要縫……”

“不用,睡一覺就好。”

這是睡一覺就能好的問題嗎。

叫了酒店私人管家送來藥箱,商盡也夠不到身後的傷口,也不要別人幫他弄,只能穆雁生來。給他簡單消毒處理了一下傷口,穆雁生包紮的手藝不太好,将醫用繃帶纏在商盡也的腰間,裏三層外三層,這才算勉強完事。

“明天去醫院看看。”

收好藥箱,穆雁生正要走,餘光看到商盡也站了起來。

他狐疑道:“你幹什麽?”

“可不可以……別走。”

“……”地板上的酒瓶渣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但空氣中還彌漫着淡淡的酒味。

穆雁生頓了頓,道:“你忘了剛才想對我做什麽事了?需要我提醒你嗎?還要我留下,我在你眼裏那麽蠢?”

剛和穆雁生争吵完,沒多久就看到他收拾行李要離開,快要失去他的恐慌複又席卷上他心頭,商盡也自知自己留不住人,情急之下的舉動不可謂不荒唐。但,穆雁生好似并未全然對自己不管不顧,他還是有那麽一丁點……在乎他的吧。不然,也不會……

商盡也摸着腰間的繃帶,自知理虧,呢喃道:“對不起,我不會做了,……是我昏了頭。”

“你自己睡吧。”

沒有再理睬他,穆雁生回了房,關門之後立即反鎖,還用椅子抵在門後。

确保無誤之後,他才一頭倒進松軟的被子裏。

地上的行李箱被他推着放到一旁。

被子蒙過頭,他沮喪地想:今天是走不成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耳邊聽到鳥鳴聲時,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他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夜。

一醒來,就想到昨晚發生的一切,想到商盡也背上那個很深的口子。

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穆雁生沒有急着出去,在房間裏磨蹭着洗漱完,這才拉開抵在門後的椅子,房門一打開,他被靠在門外牆邊的人影吓得後退一步。

商盡也竟然就這麽坐在他房門外,看樣子,是坐了一晚上,一夜未睡。

穆雁生一時語塞:“你……”

商盡也道:“早。”

這是怕他半夜跑了,特意在門口看着他嗎?

有的時候真無法理解他在想什麽。

“你自己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穆雁生還沒忘記正事,催促道,“等你回來我們就回去。”

“不去醫院了。”

他執拗着不肯去醫院,穆雁生一口氣憋在嗓子裏,沒好氣地道:“随便你。”到時候傷口感染發膿生蛆可別怪自己沒提醒他。

商盡也小心觑着他的臉色,輕聲道:“我約了一個向導,他待會兒過來。”向導?

“來幹什麽?”穆雁生問。

“你不想去格爾木,好,我們不去了,但難得出來一次,總得玩個盡興,這裏能玩的地方也不少,我們逛完了再走吧。”

穆雁生眉頭亂蹙:這是在拖延時間嗎。

他回絕道:“我不想玩。”

商盡也:“算是施舍給我的紀念,好嗎。”

“……”-

“這是我們當地人信仰的神山。”

“從這裏進去,翻過一個山頭就可以坐大巴去寺廟了。那裏燒香拜佛可靈驗,逢年過節都是人山人海。”

這位叫做小劉的向導約莫二十出頭,看起來是個學生模樣。他皮膚曬得黝黑,自我介紹是這裏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他帶着穆雁生和商盡也來到他們C城最有名的繭椟山,給他們介紹着這裏的事跡。

車子停在山下統一的停車場,三人一塊步行上山。

“這裏山林地帶,夏天蛇蟲比較多,千萬別往深林子裏走,如果被什麽小玩意兒咬一口也就算了,就怕人倒黴,遇到個什麽毒東西,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從這裏去山下醫院開車也得一小時呢。”

“這裏前些年被評定為A級景區,自那之後就有不少攝影師啊劇組之類的來這兒取景拍戲,一年能來個十幾批呢。”

小劉年輕,使不完的力氣,一路上叽裏呱啦一字不停,穆雁生和他并排走着,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天,商盡也默默跟在他們身後。

穆雁生偶爾會偷偷往後瞄一眼,看看他有沒有跟上。

他腰上的繃帶早上自行換掉了,穆雁生沒看到他的傷口,也不知道過了一晚上有沒有好一點。現在跟着他們一路走,傷口不知道痛不痛。

不過從商盡也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不适的樣子,腳步也很平穩,想必應該不會很嚴重。

三個人沿着山間小路走了大概半個多鐘頭,一個涼亭躍然出現在眼前。

小劉問:“累了嗎,要不要歇一歇?”

穆雁生看了眼商盡也,嘴比腦快:“好。”

三個人在涼亭內坐下,小劉自行喝起了他帶着的瓶裝水。

穆雁生也有點口渴,但他上來沒有帶包,想着山上有得賣,省得自己背。但一路上也沒看到個小店。忍一忍算了。

就在這時,面前遞來一瓶礦泉水,瓶蓋已經被提前擰開了,是商盡也遞過來的。

穆雁生沒接,道:“你自己喝。”

“我還有。”

他就沒再客氣,接過來喝了小半瓶。

小劉見狀嘻嘻笑:“你們感情真好。”

穆雁生:“……”

“喏,說啥來啥,看,那裏就有人在拍照呢!”

小劉胳膊捅了捅穆雁生,指着遠處的某個方向。

順着看過去,透過濃密繁茂的枝葉和樹幹,能看到不遠處聚集着一圈人。隐隐能聽到水聲。

“那裏是山間的鶴泉,很好看,也是個打卡點,走,我帶你去看看。”

小劉興沖沖地招呼穆雁生,穆雁生還沒來得及吱聲就被他拽着往那邊去。

小劉說的鶴泉是貫穿在山間的一條約莫三米寬的河流,水流清澈,在陽光下泛着粼粼光波,頭尾沒有盡頭地延伸在山谷裏,确實是很漂亮,但同樣也十分湍急。

“為什麽叫鶴泉?”

小劉道:“噢,是我們當地的傳說。”

“說是幾百年前,繭椟山裏有個窮樵夫,靠砍柴為生,那天他照常上山砍柴,卻一腳踩空摔下山坡,摔斷了腿。他在山中等了三天,沒人經過,他斷水斷糧快要暈死之際,迷迷糊糊看到了一只白鶴出現在林中。白鶴見了他也不怕,不停地沖着他長吟低喚,走幾步就停下回頭看他,似是在給他指路。于是樵夫覺着這白鶴一定有靈,便順着白鶴的引路一路爬行,最後爬到了這條河邊,等到了經過的路人,得了救。”

“樵夫得救後和人說起這事,他們都說樵夫是瘋了,沒人相信他的話。還說既然白鶴有靈,那他為何不抓住這只靈鶴來換取錢財,自此過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樵夫起了貪念,覺得此法可行,便偷偷潛伏在這裏,終于讓他等到了那只白鶴,趁着白鶴低頭飲水時,他撒網就要去捉它,那只白鶴卻啄瞎了他的一只眼,化為一縷白煙潛入水中不見了。這次沒人再來救那個樵夫,他也因自己的貪念而死在了河邊。”

小劉說起故事來繪聲繪色,搖頭晃腦:“有人說那只白鶴就是上天派下來的使者,因為它飲過這裏的泉水,故命名鶴泉。”

小劉和穆雁生講故事的這陣功夫,商盡也也跟了上來。

聽到白鶴時,他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有些奇怪。

“走走,我給你們拍照!就站河邊上拍拍,別往裏走。”

小劉硬拉着穆雁生和商盡也拍照,把他倆推到一起站着,自己退到一旁舉起手機對準他倆,道:“離那麽遠幹什麽,笑一笑啊!”

“……”

穆雁生猶豫要不要對着手機笑一笑的時候,耳邊不遠傳來一聲驚叫:“啊!幹什麽呀,好冷!”

是那一隊拍攝的工作人員,大概是收工了就玩了起來,三三兩兩地走進了河裏,互相往身上潑水。其中一個被潑水的年輕人為了躲避,不自覺地後退着,已經快要到河溝中心了。

小劉見狀斂了神色,大吼道“哎!幹嘛呢快上來!”

那邊有人回:“你誰啊關你什麽事兒啊!”

“這岸邊上河水淺,裏面有的地方很深的,一腳踩下去就空了,現在水流急,你們會被沖走的!”

“那你咋咋呼呼什麽勁兒,好好說話不會啊!”

“你們!我好心提醒你們,你們自己想找死就去別處,別死在這裏,晦氣!”

“你這小子說什麽呢!”

一言不合小劉和對方幾個年輕氣盛的就吵了起來,眼見要動起手,穆雁生趕緊去拉小劉,沒來得及,一眨眼的功夫小劉就被對方包圍,一群人你一拳我一腳地動起手來。

“哎!”

穆雁生趕緊要上去幫忙,胳膊被拽住,商盡也道:“在這待着。”說完他越過穆雁生上前拉架。

商盡也個子高塊頭大,還是挺有威懾力的。那一群人裏最高的那個人也只到商盡也下巴處,應該不會吃虧。

但穆雁生忘記現在不是正常情況,打架的時候誰能有理智,有幾個氣紅了眼不要命的哪管你是誰,見人就打,商盡也只是想把小劉拉出來,并沒有特意去和人還手,穆雁生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商盡也在混亂中被推搡了好幾下,有幾次好死不死全推在他腰間的傷口位置。

他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就上前去想要幫他。

他一走近,那邊有人看又有人來幫忙,生怕自己人吃虧,大吼一聲推着穆雁生就往河裏摔,穆雁生一時不察腳被石頭絆到,整個人後仰着摔在水裏。倒是沒多疼,就是身上都濕了。

還沒等他爬起來,那個推他的人又要來扯他,只是這次手還沒碰到,就飛了出去。

對……飛了出去。

穆雁生摔倒的那一刻,商盡也就沒有再去管和人厮打的小劉,轉身直沖他這邊來,有擋路的都被他一腳用力踹開,他臉色陰沉,和剛才完全兩個模樣,不少人被他樣子震懾吓到不敢再動。

但那個推穆雁生的沒看到身後的情景,對此全然不知,就在他打算對着穆雁生再來一下的時候,他的衣領被商盡也從後面揪住了,也不見商盡也怎麽使力,從動作看他只是掄了一下胳膊,那人就像是被大象撞到一樣腳離地直接被摔了出去。

“……”什麽怪力。

商盡也将濕透的他扶起來,上下打量着他,一臉緊張:“有沒有受傷?”

穆雁生眨巴眨巴眼,反應慢半拍地回:“……沒、我沒事。”

商盡也這麽鬧一出,這場群架不知怎麽就停下了。

小劉臉上挂了彩,對方有幾個人也頂着熊貓眼,一行人從武鬥改文鬥,扯着嗓子吵架要小劉賠償。

小劉一個人吵不過那麽多人,急得面紅耳赤,大聲嚷嚷:“報警!報警!我好心提醒你們你們還打我!我看看是誰有理!”

“你那語氣叫提醒啊!你那就是找茬!”

“你,你們!”小劉氣哆嗦了,拿着手機就要撥號,手指抖得都按不了鍵。

穆雁生看不下去,對着還在檢查他身體的商盡也道:“你去幫幫他吧,我沒事的。”

“你……”

知道他要說什麽,穆雁生道:“我就在這兒,不會亂跑的。”

他催促商盡也,道:“快去吧,我看那小子都快哭了。”

無法,商盡也只得往小劉那邊去。

他一到場,那邊人瞬間安靜如雞,也沒有在小劉面前那股嚣張勁兒了,肯好好說話了。

穆雁生見商盡也注意力不在自己這裏了,悄悄卷起衣袖,果然,手肘那裏被石頭擦破了,幾道血絲橫在皮膚上。

不是什麽大傷口。

正要放下衣袖,那個被商盡也摔了一下此時坐在一邊沉默的年輕人突然起身,飛快跑到穆雁生面前就扯着他往河裏拽。

大概是覺得在同事面前丢了面子,氣不過,不是商盡也的對手,就想要拿害他丢臉的罪魁禍首穆雁生出氣。

一切就發生在幾秒間,穆雁生反應過來的時候腳已經踩不着地了,冰涼的河水鋪天蓋地地往他口鼻裏灌,他撲騰間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往下沉。

嗡嗡的耳朵裏除了洶湧的水聲隐約能聽到一些尖銳的叫喊。

“有人……溺……”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

這些是陌生的聲音。

“哎你別!!”

這道是小劉的。

聽起來又驚又急。

小劉說的沒錯,河水中心地帶很深,水流又大,即便穆雁生會浮水,在湍急的水流中也毫無用武之地。

他被強大的水流裹挾着往下沖,連出水換氣都很困難,他看不清東西,眼前是急速往後倒退的山林和嶙峋亂石。他想試着抓住什麽東西,卻除了水什麽都抓不到。

他快要沒力氣了。

難道要死在這裏了嗎……

腦袋無法再伸出水面,意識逐漸消散,就在這時,水裏有什麽東西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腰,将他送上了水面。

口鼻一出水,穆雁生大口呼吸着,十分狼狽地咳嗆不止。驚愕低頭。

商盡也緊緊托着他,臉上是劫後餘生,失而複得的淺笑。

穆雁生能明白為什麽剛才小劉會發出那麽一聲了。

商盡也,竟然想都沒想就跟着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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