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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顧牧塵剛從外面進來,肩膀被細雨洇得稍微有點濕。

他個高腿長,幾步就走到前方的卡座處,身上還帶着些凜冽的寒意,一雙鳳眼自上而下地看過來,靜靜地凝視着正抹淚的賀頌。

賀頌面前東倒西歪一堆空酒瓶,揚起張哭花了妝的臉,拽着顧牧塵的胳膊就要往上蹭,嗚咽着說不出話。

顧牧塵嘴角抽抽地把對方的臉往旁邊推了推。

“不就為了個男人嗎,”他勉勉強強安慰道,“至于哭成這樣?”

賀頌一雙紅泡眼腫得像桃,兩道新鮮的淚痕沖破臉上的粉底,啞着嗓子張口:“男……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罵完就繼續嚎。

這個高端酒吧生意不錯,慵懶的爵士小調悠揚流淌,人們喝點小酒聊個天,對于這樣的情感宣洩也看得淡然,可今天賀頌實在哭得太慘,不由得引人頻頻回頭。

顧牧塵無奈,掏出手機,在群聊裏點開那個蓮花頭像:“搞不定,我又不會哄人。”

昵稱“平平淡淡才是真”很快回複:“我勸倆小時了。”

賀頌抱着顧牧塵在那哭,顧牧塵幽幽地嘆口氣,決定還是再堅持會,于是把手放在對方那毛茸茸的棕色卷毛上,敷衍地哄了幾句。

愁啊。

如果不是一塊長大的朋友,他才懶得管這種事。

尤其是今晚外面下了雨,他還在精神抖擻加班呢,真是一時心軟才狗攆了似的跑過來,被人抹一胳膊眼淚。

他有幾個關系特鐵的發小,其中賀頌是個彎的,這人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混跡光怪陸離的時尚圈,天天給群肌肉發達的模特拍照,趁機再占丢丢便宜,看對眼了就談個戀愛,抽身也向來潇灑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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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次動了真心。

愛上了個直男。

……特麽這直男還吊着他。

賀頌巴巴地追在人屁股後面小半年,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人看,對方不拒絕也不接受,偶爾給點甜處嘗嘗,就跟驢前頭栓的那根胡蘿蔔似的,勾得賀頌寝食難安,油煎一般。

顧牧塵當時也勸他,何必把自己放這麽低,不值當。

賀頌嘟囔,我就是喜歡他嘛。

大家沒辦法,只好眼睜睜地看着賀頌茶飯不思。

嗐,這就是愛情的苦。

結果今天就出事了。

賀頌開開心心地去對方的工作室,想約着找時間一起出去玩,不小心聽見這直男跟人聊天,語氣輕佻随意。

“你別欺負人家,看看追你的時候多深情,我們都看不下去。”

“那是他賤,”心上人嗤笑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惡心死這些同性戀了。”

“嗬,那你倆真沒什麽可能嗎?”

“當然,我就當逗狗,多有意思。”

所以接到賀頌電話時,顧牧塵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酒吧,好安慰這位心都碎成渣渣的小基佬。

“塵啊,”賀頌抽噎着擡起頭,“我好難受啊,你勸勸我。”

顧牧塵毫不猶豫地張口:“那男的長得跟河童似的,你喜歡他什麽?”

賀頌熬一嗓子叫起來:“你可以踐踏我的真心,但不能侮辱我的審美!”

顧牧塵努力思索了會,還是不覺得那人長得有多帥。

他這人稍微有點顏控,普羅大衆在他眼裏基本就是倆眼睛一鼻子,別的沒了,都大差不差,偶爾遇到點特別出色的才會多看兩下,但也就是目光停留那麽一會,依然心如止水。

愛情哪兒有工作好玩。

上班多有意思啊!

難得提前下班的顧牧塵看着發小委屈巴巴的臉,又擡眸掃視了圈酒吧裏的衆人,還是覺得都長得差不多。

“別嚎了,”顧牧塵有點頭疼,“要不我給你介紹點帥哥?”

賀頌還抱着顧牧塵的胳膊,哭得嗚嗚噫噫的。

“頌啊,”顧牧塵突然有點憐愛,“你哭起來好像救護車。”

酒吧晦明不定的燈光下,賀頌終于不哭了,破涕為笑:“你這什麽破比喻啊。”

顧牧塵沒什麽表情,心裏想着,可算是笑了。

他單身至今二十七年,雖然自己沒什麽感情經歷,但身邊朋友的分分合合可是見了不少,看得顧牧塵嘆為觀止,只想着愛情這小妖精千萬別來沾邊,太吓人。

說來也奇怪,他的朋友圈子裏,就沒幾對是那種甜甜蜜蜜的戀愛。

幾乎都是潑天狗血。

有雙出軌互相鬥毆的,有離了三次又複合的,有強取豪奪互甩耳光的,還有盛怒之下嫁給前男友他爹的……每次都看得顧牧塵恨不得在旁邊掏出把瓜子,看個熱鬧。

嗑完瓜子再感嘆一句,戀愛啊,果然還是看別人談有意思。

“放縱這一回,”賀頌抽出張紙擤鼻子,“就今晚,就難受這一晚上,老子再也不想那個狗男人!”

顧牧塵鼓掌:“沒錯。”

“老子要換男人搞,一天換一個!”

顧牧塵海豹鼓掌:“這才對嘛。”

“姐妹,那你給我留意着帥哥,我喜歡身材好的!”

顧牧塵繼續鼓掌:“沒問題……等等,叫誰呢,誰是你姐妹!”

“你不也喜歡過男人?”賀頌今晚喝了酒,臉頰還帶着酡紅,“就咱上學那會,叫啥來着……”

他話沒說完,被顧牧塵往嘴裏塞了顆草莓,力度之大幾乎可以将人當場噎死。

“怎麽這麽小心眼呢!”賀頌邊咳邊罵,“這還提都不讓提了?”

顧牧塵淡然地拿出張濕巾,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賀頌一看他那樣就知道這人潔癖勁兒犯了,忙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把紅腫的雙眼努力睜大個縫:“弄你手上了?我口紅沒花啊……哦,眼妝是有點暈。”

“不是,”顧牧塵垂眸笑道,“怕戀愛腦傳染,先消消毒。”

賀頌:“……”

不毒舌能死嗎?姓顧的,你最好能堅持單身一輩子!

*

酒吧裏這會生意正好,薩克斯曲調流淌中,吧臺那裏一個穿着緊身襯衫的寸頭男回過臉來,沖調酒師擠眉弄眼。

“甜馬提尼……不,”寸頭男想了想,“要度數更高點的,最好能讓人一杯倒。”

長相有點兇的調酒師跟着收回目光,臉上的微笑卻很溫和。

“您是想請那邊的先生喝一杯嗎?”

“嗯,他剛進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了,怎麽着,你認識?”

“算是認識,”調酒師慢條斯理地擦着杯子,“這位是我們老板的朋友……”

“哎呦,”寸頭男輕佻地吹了個口哨,再次扭頭看過去,“跟酒吧老板混的,是個玩咖嗎,這眼神真夠勁兒的。”

“名字,個人信息,”寸頭男把現金放在吧臺上,剃了半截的眉毛挑起,“來,給老子講講。”

透明酒杯放在吧臺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圓弧處閃出璀璨的光,調酒師拿起枚檸檬,忍俊不禁地着看向角落的卡座。

男人的坐姿很端正,甚至可以說和喧鬧的酒吧氣氛格格不入,烏發白膚,睫毛很長,一雙鳳眼極為清亮,在燈光閃爍的烘托中,顯得唇紅齒白,有種水墨似的東方古典美。

再加上那剪裁合體的襯衫西裝褲,整個人就特斯文禁欲範兒。

而他擡起眼皮向上看時,卻顯露出不怒自威的凜然感。

就像一捧新雪,像山林間的冷松。

看着……就很讓人心裏癢癢。

“怎麽,”吧臺邊的寸頭男嗤笑道,“不是你們這裏的常客?”

調酒師笑眯眯地:“顧總不是玩咖哦。”

“顧總?”

“顧牧塵,顧氏集團的總裁,”調酒師繼續道,“公司做實體産業,江城商業區整條街都是他們家的,還有不少的慈善事業……你沒聽說過嗎?”

寸頭男遲疑道:“我好像在新聞上看過這個名字,怎麽這樣年輕?”

他直直地看向顧牧塵,對方正閉目小憩,于是就格外地毫不掩飾,放肆地盯着那伶仃白皙的手腕,盈盈一握的腰,還有修長筆直的雙腿……

寸頭男咽了下口水,卻突然感覺頭皮有點發麻,他猛然回頭,正好對上了外面注視自己的目光。

隔着玻璃門,影影綽綽能感覺到是個白衣服的年輕男人,眼睛很漂亮,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神情晦明不定。

不知為何,明明是夏天,寸頭男卻有種被野獸窺探的寒意,還沒來得及分辨這危險感是否是錯覺,就被調酒師的話打斷了思緒。

“人家姥爺那一輩就經商了,”調酒師舉起一根手指放嘴邊,聲音也随之變小,“并且顧總很低調的,沒見過也正常,再加上他的脾氣……”

“反正勸您三思,這人很難追,曾經有個不要命的摸他,結果,唉。”

這聲氣嘆得那叫一個長,嘆得寸頭男心裏七上八下的,再偏頭過去,那個隐秘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于是不再多想,有些震驚地張口:“把手砍了?”

“法治社會,想啥呢?”調酒師奇怪地看他一眼。

“都怪他嘴饞呀,半夜裏偷摸出去買炸雞,碰見變态老板了,你不知道顧牧塵多記仇,當場把攤子掀了不過瘾,又砸錢在旁邊開了兩家炸雞店,硬生生給人擠倒閉了。”

手段還挺文明。

寸頭男:“……”

寸頭男:“呵呵,你倒是跟他挺熟。”

“當然熟,”顧牧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旁邊,聲調沒什麽起伏,“認識二十年的發小了,在這兒編排我呢?”

“這不是聊到你光輝事跡嘛,”調酒師大咧咧地笑,“賀頌上廁所還沒回來,我看看去。”

看在這人今天哄了賀頌兩個小時的份上,顧牧塵沖着那溜之大吉的背影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就要轉身走,卻感覺袖子被人拉住了。

“別碰我,”他抽回胳膊,目光陰冷,“有事?”

“不是,”寸頭男還在凳子上坐着,“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顧牧塵拒絕得幹脆:“不必。”

那眉眼裏滿是冷漠,卻仿佛帶有不可言說的誘惑,寸頭男不由得喉頭發緊,笑嘻嘻地把身子湊過去:“看着性子就烈,我喜歡……給個機會?”

他輕佻地岔開腿,乜斜着眼,大着膽子說了句下流的話。

顧牧塵随即拿起吧臺上一杯伏特加,面無表情地松了手。

伴着一聲驚叫,酒瓶直直墜落。

精準打雞。

作者有話要說:

毒舌顧總,很辣(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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