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夏天下過了雨,第二天清晨的空氣愈加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被洗滌,窗簾微微晃動,陽光落在藏藍色的床褥上,也把那長長的睫毛籠成了淡淡的金色。

眼皮很薄,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的毛細血管,似乎有很遠的鳥鳴聲,顧牧塵的睫毛快速抖動兩下,才吃力地翻了個身坐起來。

又瞬間倒下。

……頭痛欲裂。

昨晚嚣張地使勁兒喝酒,此刻報應終于找上門來,從太陽穴到額頭幾乎都跳着在疼,心髒也沉悶地很不舒服,宿醉後的手腳都發軟,可大腿如同灌鉛,顧牧塵伸手摸索到枕頭邊那個毛絨玩具,是個粉紅色的獨角獸,哀嚎着抱在懷裏。

當事人此刻極其後悔。

甚至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想起來,昨晚為什麽要跑去喝酒。

就是心情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具體原因呢,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之後怎麽回來的記憶也仿佛被雨水洗刷過,只留下幹幹淨淨的空白。

當然此刻最重要的已經不是昨晚,而是現在。

因為頭是真的很痛啊。

他在床上緩了好一會,才赤着腳下地去洗澡,今天看來沒法兒做別的事了,老老實實吞點解酒藥,然後等到下午,這個難受勁兒估計才能全然過去。

很涼的水從花灑落下,溫度低,甚至連水蒸氣都無法在鏡子上形成,卻能喚醒那昏沉的神智,顧牧塵同時刷着牙,眼睛瞥到臺子上一瓶橙花味的洗手液,好像已經快用完了。

從藤筐裏拿出幹淨的浴巾,簡單地擦拭後推開玻璃門,顧牧塵拿出置物櫃上的藥箱,打開才發現解酒藥已經空了,只有幾粒從韓國産的解酒糖,蜂蜜味兒,沒太大效果,只是聊勝于無。

但他嫌甜,有點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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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拿起一顆放手裏,就聽見外面有動靜。

似乎是腳步聲。

顧牧塵抓起件浴袍就披在身上,這個點兒能在他屋子裏的,也就只有遠在郊區的家人,手機不在床頭櫃,可能是昨夜回來的時候落在客廳,沒法兒打開攝像頭看外面的情形,衣帽間那有個棒球棍,顧牧塵提在手裏的同時,右手握住門把,屏聲安靜片刻,就猛然拉開了門。

客廳沒拉窗簾,陽光更刺眼,明亮清晰的落地窗前,葉舟軟趴趴地坐在地上。

怎麽是葉舟?

顧牧塵松開手中的棒球棍,快步上前的同時,疑惑着開口。

“你怎麽了?”

葉舟穿着個白色短袖,下面是煙灰色的運動長褲,兩只手還撐在地上,頭低着,很柔軟的黑發垂下,整個人都像株耷拉着葉子的植物,脆弱又無害。

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低。

“有……有點低血糖。”

顧牧塵停下腳步,先去了廚房打開冰箱——巧克力沒有了,上次顧樂意在這裏住了幾天,磕巧克力磕到瘋狂,被顧紅娟嚴厲禁止,直接把剩下的全打包送人,而自己也很久沒有采購零食,裏面只有幾顆檸檬和百香果,孤零零地躺在保鮮櫃中。

冰箱門關上了,很響的一聲。

顧牧塵回到卧室,心裏琢磨,難道昨晚是葉舟送自己回來的嗎,是他陪着自已一起喝了酒?既然這樣的話,解酒糖應該也可以用上,芒果色的塑料包裝被撕開,顧牧塵攬着葉舟的肩,把糖果遞到那有些發白的嘴唇旁。

“怎麽不早點叫我,”他語氣平淡,但的确在埋怨,“低血糖很不舒服的。”

葉舟含着那粒解酒糖,理虧似的垂着眼,沒吭聲。

“你昨晚也喝的不少吧,”顧牧塵繼續道,“這個解酒,等會我再給你買點巧克力。”

他伸出胳膊,用手背碰了下葉舟的臉頰,果然,涼的。

和葉舟的聲線一樣。

“喝的……不少?”葉舟擡起頭,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顧牧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沒有拉着你一塊喝酒嗎?”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喜歡找人陪着,也不用聊天,就能幫忙給醉了的他扛回去就行,那既然葉舟出現在這裏,定是舍命陪君子。

畢竟是個一杯倒的小趴菜。

“哦……”葉舟嘴裏含着那顆糖,說話就有些模糊不清,“哥哥容易斷片啊。”

“喝多了都這樣。”顧牧塵不以為意,“你能站起來嗎?”

他頭還有點痛,正好也想着能活動下,準備下樓再買點東西備着,見葉舟沒吭聲,就幹脆俯下拉起對方的一條胳膊,放自己肩膀上的時候還不忘嘲笑:“怎麽這樣柔弱?”

“是不是我昨晚逼你喝了?”他把人放沙發上,撿起個棕色格子的空調毯遞過去,“等着,我去買巧克力。”

蜂蜜味兒在唇齒間慢慢融化,葉舟掀起眼皮看對方,還是沒忍住來了句:“我不柔弱。”

“嗯,你不弱,”顧牧塵已經回卧室要換衣服了,“抽筋怕黑又低血糖……”

他握着門把手,進門的瞬間又探出身子,唇角上揚。

“趕明兒是不是還得人家姑娘保護你呀?”

顧牧塵本意是開玩笑,結果這句話不知怎麽出觸惱了人家,葉舟嘟囔了句不理你了,氣鼓鼓地抓住那個柔軟的毯子,往自己頭上一蒙,往後一靠不搭理人了,活像那種上學時候,被老師批評了,就用校服裹着腦袋,趴桌子上佯裝淡定的高中生。

哎呀,還傷人自尊心了。

正值盛夏,雖說昨夜下了雨,這會兒外面也是熱得不像話,顧牧塵換了身寬松的休閑裝,帶着個漁夫帽就出了門,樓下就有家精品超市,裏面全是進口的零食和空運的水果,特高貴冷豔的逼格範兒,價格也死貴,顧牧塵沒事的時候也喜歡在這裏逛逛,看到貨架上碼放整齊,紅紅綠綠,帶着水珠的鮮果就心情好。

當然,他還是認為這些都沒家裏種出來的好吃。

買了一大兜的零食,拎回家的時候居然還勒得手有點疼,他這趟來回也就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帽檐壓得很低,就這都覺得臉上被曬得發燙。

門開了,顧牧塵把巧克力從袋子裏挑出來,脫了鞋,光着腳朝客廳走去,葉舟在沙發上坐着,頭上居然還罩着那個小毯子,遠遠看去,就像顆弱小的蘑菇。

氣性還挺大。

不過你別說,身體不太舒服的時候,顧牧塵也喜歡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蒙住,特有安全感,又舒服。

“還暈得難受嗎,”他笑着走過來,“葉舟?”

被毯子蓋着的腦袋居然往側邊一扭,賭氣似的:“不難受,已經好了。”

“哎呀,怎麽這樣可憐,”顧牧塵在他面前站定,“跟沒人要的小狗似的。”

巧克力拿在手裏,還頗有分量,他慢條斯理地撕開側邊的包裝紙:“哎我記得,狗是不是不能吃巧克力啊?”

果然,話音剛落,那顆腦袋就氣勢洶洶地轉了回來。

顧牧塵大笑,停下了撕着包裝的手,拿巧克力另一側去掀葉舟頭上的毯子,先是露出了喉結,緊接着是線條流暢的下巴,最後才是那雙很圓的眼睛。

“來,喜歡吃這個口味的嗎?”

葉舟卻輕輕地吞咽了下,才張口。

“哥哥,你好像是在掀蓋頭啊。”

多好的氛圍呀,他新嫁娘般的坐在沙發上等着,看那人沉穩中略顯緊張的神情,用手背碰了臉,又下樓去為自己買糖,柔軟的毛毯遮擋住了陽光,葉舟安靜地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屏氣聆聽顧牧塵的腳步聲。

可偏偏有人不解風情。

顧牧塵忽略了旖旎,沒注意到那句是否是情話,只是舉着手中的巧克力看着對方,遲疑片刻。

“還生氣呢?我剛說狗不能吃巧克力是開玩笑的……來來來,哥哥喂你。”

葉舟頓了頓,擡眸看向顧牧塵。

對方站在他面前,很單純地與自己對視,手上還拿着板剝了一半的巧克力。

已經親過兩回,雖然這人斷片把昨晚給忘了,但怎麽可以目光還是這樣清澈,沒有任何的狎昵。

可葉舟記得,如果染上欲望,那漂亮的鳳眼也會籠上暧昧的紅。

眼睛彎了彎,露出個單側的小梨渦。

他往前輕輕地伸直脖子,張口咬到了那塊巧克力,咽下的動作幅度很小,又咬了一口。

顧牧塵沒動,只是看着葉舟垂下的眼眸,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吃個巧克力而已,怎麽感覺這麽澀情。

怪怪的。

“自己拿着,”他猛地往前一遞,“多大人了還順杆兒爬呢。”

不管不顧地把燙手的玩意塞給對方,顧牧塵扭頭就走,卻聽見葉舟在後面幽幽的聲音。

“哥哥,都多大的人了,昨晚還逼着我問你叫咪咪呢。”

顧牧塵的身影凝固了。

“說自己是貓,學貓叫,”葉舟慢悠悠地繼續,“還說小貓才不要用人類的洗臉池,怎麽勸都不聽。”

顧牧塵很冷靜地張口:“不,你記錯了,沒有的事。”

“你也要吃巧克力嗎?”葉舟站了起來,肢體舒展,一點也沒有剛剛還恹恹地坐在地上的樣子,“這個味道不錯呢,咪咪。”

懶得跟這小屁孩計較,顧牧塵扭頭往花房那裏走,剛推開玻璃門,就聽見葉舟也跟了過來,平穩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聲音裏都帶着笑意。

“不要碰百合哦,可能會對小貓有毒性的。”

草,還有完沒完了!

顧牧塵猛地轉身,差點撞對方身上的瞬間,被葉舟拉住手腕。

“幹嘛!”他瞪向葉舟,覺得這人簡直得寸進尺。

葉舟笑吟吟地舉起他的手,在自己臉上碰了碰。

“好了,小貓撓過人就不生氣了,”他終于松開,放過了那纖細白皙的手腕,“謝謝哥哥送我的巧克力,超級甜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雖遲但到,慚愧地低下頭,本章求評論哦!好讓我能有機會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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