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落日

落日

小姑娘在手術後的半小時就醒了，醫生說是因為她身體裏的免疫系統已經不能再靠藥物支撐了，麻藥對她來說幾乎沒有用了。

溫扶硯從醒來到現在一直沒有說話，就只是呆呆地望着天邊，身上的疼痛在瘋狂地向女孩襲來，瘦弱的身軀顯得僵直而無助，呼吸微弱而艱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上，透出一股隐約的青灰之色，面部神情萎靡，兩眼空洞無神。

少年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小姑娘，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不自覺像蜷縮成一團，呼吸因為心口的疼痛而變得急促，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口腔中傳來血腥味，他才感覺是真實的。

突然，床上的女孩開了口，聲音很小很小，

“許言憶，我想看落日。”

“好，我們一起去。”

出發時，許言憶看見女孩眼裏有星光在閃爍心裏的澀意緩和了不少，離醫院最近的一座山叫雲瓷山。

兩人到山腳下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岡巒起伏，雜樹叢生，遠遠望去，碧綠蒼翠之間，偶爾隐藏着一兩處紅泥牆，不遠處有一條林蔭小道，分畦種着小桃樹，上面挂滿了小小的果實，但青得跟葉子似的。

他們要趕緊上山才能見到落日，于是兩人沒有耽擱，一路不停地往山頂出發，但女孩的身體太虛弱了，路越走越慢，腿止不住得打顫，

“你要不自己上去給我拍張照就行了，我就不上去了。”

許言憶語氣嚴肅。

“不行”

溫扶硯也覺得自己這樣太不禮貌了，本來就是自己吵着要去看落日，結果自己不去，讓他拍張照片給自己看，确實是太過分了，小姑娘道歉的話呼之欲出。

少年就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膀，溫扶硯愣住了，她以為他生氣了，結果原來不是啊，許言憶見後面的小姑娘半天沒有動作，于是轉過身，捏了捏女孩臉上已經所剩無幾的肉。

“想什麽呢？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麽能不看呢？我背你上去，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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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遠都是那麽溫柔，對她永遠都是耗不盡的耐心，女孩慢慢把手放在少年寬闊的肩膀上，許言憶的手臂穿過女孩腿彎，輕輕松松将小姑娘背起。

“她又瘦了”

這是許言憶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句話，距離上次背她已經過了快半年了，男孩心尖的位置像是淌過一陣陣暖流，瞬間盈滿了柔軟的情愫，背上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全世界。

等兩人到了山頂，被眼前的一切模糊了眼睛，豔紅的天空下，群山蒼黑似鐵，莊嚴肅穆，天邊的火燒雲将一座座山峰都染上了羞怯，霧散了，那裸露的岩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紅，漸漸地又變成古銅色，與綠的樹，綠的田相互映襯。

許言憶從背包裏拿出一條毯子鋪在地上，兩人就這麽坐在毯子上，享受着唯美的一切，女孩眼角染上了淚，聲音是格外的柔和。

“許言憶，把你肩膀借我靠一下，好不好。”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稍稍離小姑娘近了點兒，調整合适的高度讓她靠着舒服一些，溫扶硯将全身的重心交給許言憶。

“許言憶”

“嗯”

“許…言憶”

“嗯…”

“許言…憶”

“嗯…”

“生不逢時，愛不逢人，所到之處，皆是……命數。”

陣陣微風拂過，送走了朵朵蒲公英，帶來了絲絲涼意，卻也帶走了他的小太陽，他的小姑娘永遠留在了日落裏，變成了向日葵…

晚霞下的少年，嘴角淺淺抽動，眼睛望着遠處，一滴淚落在了女孩發絲間，滲入皮膚，最後被風輕輕帶走。

“溫扶硯，艾倫·米爾恩曾說過：我能擁有告別是痛徹心扉的東西，是何其幸運，我也是，我愛你…可惜你再也聽不見了…”

一剎那間，夕陽快要跌入地面了，與地面貼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男孩知道，這迷人的夕陽很快就要和我們再見了，它即将要到地球的另一面去，為那裏的人們帶來一個美麗的黎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