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海中游龍
海中游龍
因着驟然下起大雨, 甲板上除了雨點落下來的聲音,就只剩下倭寇難聽的喊打喊殺聲。
溫墨亭帶着于輕衣躲在成堆的貨物後面,輕聲安慰着臉色不太好看的于輕衣:“沒事沒事, 程公子也不會有事的。”
“我不是擔心他, 我是擔心我自己。”于輕衣低聲道,“我若是死在這裏倒也沒什麽……”
“于姑娘你這是說什麽胡話呢?”溫墨亭在黑暗中沉了沉臉, “你和程公子成親不過月餘, 如何要說這樣的話?”
“你不知道, 我之前在金家為了能懷上一個孩子, 用了太多藥,我這身子怕是要廢了。”于輕衣道,“一天不如一天了,君才只知道我不舒服, 總是想吐, 我卻覺得越來越嗜睡, 說不定哪天就起不來了……與其在那個時候辜負了君才一片赤誠之心, 還不如就死在這場亂局中。”
溫墨亭越聽越奇怪, 想吐,嗜睡?
“于姑娘,我能替你把把脈嗎?”溫墨亭小聲道,“我雖然醫術不精, 卻也識得一二。”
于輕衣苦笑一聲:“就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吧。”
溫墨亭摸..索着搭上于輕衣的手腕, 指腹輕輕按住那跳動的脈搏, 安靜了一會兒,于輕衣聽見了他的聲音:“于姑娘, 你還是不要想着什麽時候死這件事了,先想着怎麽好好活下來吧。”
于輕衣收回手, 一般來說她是不會讓除了程君才之外的人接近她的,金世昌帶給他的失望太大,她接受不起任何或真或假的好意,可溫墨亭不但是程君才的朋友,也是個雙兒,她就放松許多,信任地将手遞了出去。
可溫墨亭這話聽得奇怪:“何意?”
“我若是把得不錯,也許月份太小了些……但我想于姑娘應當是有喜了。”溫墨亭道,外頭雨越下越大,溫墨亭必須略微提高聲音才能讓于輕衣聽清楚,“不過還是等到地方再找大夫确認一下吧,千萬莫要是一場空歡喜。”
于輕衣撫上自己的小腹,這裏竟然有了個小生命嗎?她忽然想起什麽,有些驚慌:“可我之前在金家,可是多年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她的話說到這裏也想明白了,原來不是她不能生,而是金世昌不行!
她想起第一次遇見謝修憫時,他說的那句話——“生不了不一定是你的問題,萬一是你男人生不了呢?”
溫墨亭也和她想到一塊去了:“……那金家月兒肚子裏懷的是誰的孩子?”
于輕衣嗤笑一聲:“那就不知道是誰家的野種了,反正金世昌得養着那孩子,想不到他金家三代單傳,事到如今竟是要替他人養孩子了。”
溫墨亭輕聲念道:“真是天道好輪回。”
……
謝修憫手中握着不知道從哪具屍體上“借來”的大刀,雨水落在他肩頭,卻像是隔着一層什麽東西,還沒碰到他的衣服就彈開去。
程君才若是此時回來,就能看見謝修憫身後拖着一條長而有力的尾巴,啪的一聲将想要從背後偷襲他的倭寇一尾巴掃到了海裏,那倭寇就算是還活着也爬不上來了。
而在他的頭頂,和漆黑..龍尾同色的龍角發着盈盈光亮,明明和夜幕融為一體,卻能明顯地看出龍角銳利的弧度。
他的腳邊或趴或躺着一大片沒了氣息或是半死不活再也站不起來的倭寇,饒是如此也還有仿佛不要命一般順着繩索往這邊蕩過來的倭寇接二連三落在甲板上。
謝修憫着實有些不耐煩了,他正想要化為龍形潛入海中搗毀對方的船,卻在此時聽見了程君才的喊叫聲:“謝兄!姚穎被抓走了!”
雨聲再大也沒蓋住他的喊聲,謝修憫眉頭一皺,扭頭看向對面,果然看見幾個身形相對高大的倭寇抓着一個雙兒站在了船頭,其中一個倭寇似乎會說些辰國官話,朝這邊喊道:“交出所有錢財貨物!留你們一條命!否則我就殺了這小子!”
謝修憫回頭看向程君才:“你說我要是讓他們随便殺是不是不太給面子?”
程君才瞪着眼睛看着他,目瞪口呆說不出話,謝修憫這才想起來自己自己的龍尾龍角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謝修憫:“……”
他破罐子破摔地重新轉頭看向對方船頭,正想着要怎麽說,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被遺忘的倭寇嘴裏嗚哩哇啦地說着衆人聽不懂的話從藏着人的貨艙裏拽出來一個人,一把大刀頓時就橫在了那人脖子上。
程君才這邊才剛緩緩收住震驚的臉色,還沒搞清楚謝修憫到底是個妖怪還是個下凡的神仙,扭頭就被倭寇手中的溫墨亭吓了一跳:“謝兄——!!”
他第一個字才剛出口,就看見身邊一道黑影擦了過去,對面那倭寇被這一幕吓傻了——雨幕之中,魔鬼一樣的男人,墨發墨眸,卻像是有血色掠過他的眼底。
倭寇下意識地收緊手中的大刀,下一秒就被吃痛的溫墨亭用腦袋撞歪了下巴,只聽咔吧一聲,倭寇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登時扔了刀去捂嘴。
“修憫!”溫墨亭好不容易在劇烈搖晃的船上站穩,就被謝修憫一把抱在了懷裏,他抓緊時間在謝修憫身上摸了一遍确定他沒有受傷才放心下來,悄聲道:“他們沒有發現于姑娘……小心身後!”
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氣,将謝修憫和自己調換了個位置,謝修憫看清他背後快要砍下來的一把大刀,尾巴一甩,将那不要命的倭寇甩了出去,用力之大竟然讓那人在空中就斷成了兩截!
血肉哩哩啦啦落在海中,對面的倭寇和姚穎只看見謝修憫将人打飛出去,并沒有看見他用的是尾巴——每一個看清楚謝修憫真面目的人都已經死在了他腳邊。
可他們卻看清楚了空中斷成兩截的人!
“魔鬼!這個人是魔鬼!快撤!”那個會辰國話的人被吓得都忘記了換回自己的語言,轉身就往回跑,其他人也不管聽不聽得懂了!
保命要緊!
謝修憫卻是想要将這件事徹底解決,順便報了方才他們竟敢碰溫墨亭的仇,他将溫墨亭抱了起來,在程君才驚愕的目光中順着在風雨中搖晃不停的船偏向一邊的架勢,縱然躍起跳進了一望無際的海中!
溫墨亭吓壞了,他本以為要被淹死了,卻在入水的一瞬間被拉近,一雙熟悉的唇貼了上來,舌尖撬開他緊閉的薄唇,恍惚間溫墨亭只覺得有一顆冰冰涼涼的東西被謝修憫的舌尖送進了自己嘴裏。
那東西入口即化,溫墨亭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能在水下呼吸了!
他驚喜地抓緊了謝修憫的衣服,然而下一刻謝修憫就在他面前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龍!
那龍頭湊過來将他頂到了頭頂上兩個龍角之間,溫墨亭幾乎要抱着龍角才能勉強在他頭頂站穩,圓溜溜的龍眼朝上看了看,見他站穩這才一甩有力的尾巴,游過他們的船底,朝着倭寇的船游了過去。
溫墨亭只感覺到水流溫柔地從他臉上,身上流過,然而他的衣服卻不見一點兒潮濕,仔細看去竟是有一層薄薄的光霧籠罩了他全身。
一想到謝修憫在這麽危急的時候還能為他想得這麽細,溫墨亭心中湧上一陣暖意,忍不住抱着謝修憫的龍角蹭蹭。
謝修憫的眼睛轉了轉,帶上了些許無奈——小夫郎不知道,龍角可是龍最大的弱點,也是一處感覺最敏銳的所在。
他不得不說,自己非常想停下來用尾巴把溫墨亭纏個八圈然後好好親一口,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幹這個的時候。
眼看着已經接近了倭寇的船,謝修憫放慢了動作,随即甩起龍尾猛地朝船底抽去!
倭寇的船本就天天開着在海上尋找可以下手得逞的商船,船底的木板早就破舊不堪,謝修憫幾乎都沒有用力就将船底抽了個大洞出來。
有在底層劃船的船工掉進了水裏,一下子和巨大漆黑的龍眼對上視線,登時嗆了水,掙紮了沒幾下就失去了氣息。
溫墨亭緊緊貼着謝修憫的龍角,看着他将倭寇一個個解決掉,心中并沒有對他的殺伐果決感到恐懼,反而湧上了一種“這個男人是我的”的想法。
他忽然低頭在龍角上親了一下。
可響。
溫墨亭愣了一下,他以為在水裏不會有聲音,沒想到這聲音聽起來竟然這麽響,他只好期盼謝修憫沒有聽見。
謝修憫從掉下來的人中找到了早就暈死過去的姚穎,也不交給溫墨亭,而是用尾巴卷着一路拖着回到了程君才的船上。
他變回人身時身上不着寸縷,還是溫墨亭眼疾手快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圍在了他腰上,兩人很默契地确認了姚穎還活着這個事實,然後更加默契地一起忽略了他,任由他躺在一邊。
程君才已經找到了于輕衣,他看着平安歸來的謝修憫被溫墨亭按着圍衣服,再看看他二人身後已經成了一堆廢墟的倭寇和船,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麽就問,不要支支吾吾。”謝修憫正低着頭看溫墨亭頸子上的紅色小痣,就聽着程君才在那邊一會兒抽氣一會兒吸氣的聲音,心中有些不耐煩。
程君才看了看于輕衣,卻是搖了搖頭——他在意這麽多做甚?
只要謝修憫還是他的兄弟,就……
“唔!”溫墨亭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滾,彎腰扶着船邊吐了出來,不過他沒吃什麽,吐出來的也都是酸水,謝修憫趕緊給他順氣,就聽身後也傳來于輕衣的嘔吐聲,不由得遠遠地和程君才對視一眼。
得趕緊上岸找大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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