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看清

看清

傅希堯的力道很大,厚實的手掌緊緊握住夏小冉纖弱的腕骨,不管別人的臉色用力将她往外扯,在俱樂部往來的都是圈子裏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四少、四少”的帶點讨好意味地跟傅希堯打招呼,不過他誰也沒理,冷冷的一個“滾”字就能把人吓得心驚膽戰不敢再靠近半步。

傅希堯這個人天生就是讓人仰望的。

夏小冉覺得疼,渾身都刺刺地疼,被宋慶國踢傷的小腿骨像裂開了似的,每走一步路都像被針紮一樣難受,還有手,被傅希堯的力道弄得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她迷迷糊糊地想,她都這麽卑微地低頭服軟了,怎麽他們還不肯放過她呢?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根本不顧人感受的男人,心裏窩火,使勁地甩着手想擺脫他,可終究鬥不過他,又猛力拍着他的肩大聲嚷嚷:“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閉嘴!”傅希堯眼裏閃過怒意,寒着臉鉗住她不老實的手,費半天功夫才把她塞到車裏,車子像子彈一樣“咻”地離開了俱樂部。

他把捷豹的性能發揮到極致,過快的車度讓夏小冉的大腦越發混沌暈眩,翻滾的胃酸直往喉嚨上頂,她難受地拍着車窗:“傅希堯,你停車!”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軟糯般的聲音嘤啭撩人,一下子撥動了他心裏的那根弦,腳下一使勁,油門踩得更急,她的身體慣性地往前撲,胸腔被安全帶壓了壓,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車裏全是那種酸酸的難聞的味道。

“SHIT!”傅希堯暗咒一聲,不悅地擰着眉,單手掐着她的脖子摁在椅背上,不耐地吼了一句,“髒死了!你存心的是不是?給我老實點!”可夏小冉哪裏肯聽他的,還是不停地嘔,那氣味惡心得連傅希堯都想跟着吐。

他們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三點,公寓裏冷清清黑漆漆的沒有半點人氣,所以傅希堯也不怎麽來這裏,他開了燈就直接把夏小冉拉到浴室裏,手一松她就直直地坐在地上,尾椎骨惹來一陣鈍痛。

可這沒得到傅希堯半分憐惜,他随手擰開花灑,冰涼的水無情地噴在夏小冉身上,一下子把酸臭的味道都沖走,很快的她全身都濕透了,一波一波的寒意沖擊着她的神經,她只能用雙手擋住自己的臉,似乎那樣會讓她暖和一些。

驀地,她摸到自己空蕩蕩的左耳,渾身一震,猛地一把推開站在她跟前的傅希堯,趴在淌滿水的地磚上前後左右摸索,嘴裏急急地喊着:“我的耳環呢?我的耳環呢?”邵峰送她的那對天使耳環什麽時候不見了的?她急得快哭了,她怎麽就這麽不小心啊?

傅希堯不明所以,腳下一滑硬生生被她推倒在地上,全身都沾了水,他狠狠地刮了她一眼:“搞什麽?我難得伺候人,你還長行市了!”

夏小冉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只是跪趴在地上不停地找,可怎麽也找不到,就蹲在那裏嘤嘤地哭,哭得傷心極了。

一路反複折騰,她的馬尾已經散開來,長到腰際的發絲像蔓藤一樣纏在她曲線畢露的身上,從上往下看,那高挺的豐盈若隐若現,煞那間奪了傅希堯的呼吸,像冰火兩重天似的,外冷內熱燒得他灼灼的,他啞着嗓子說:“不就是雙耳環而已,再買就有了,有什麽好哭的?”

夏小冉頹然坐在地上,任由花灑兇猛地朝自己揮舞,只是失神地喃喃,“不會再有了,不會了……”她把耳環丢了,把邵峰丢了,把心也丢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除非,除非有人能把時光倒流。

傅希堯幹脆坐在浴缸邊緣居高臨下地睨着她,心裏很不爽,他一點都不喜歡她這樣明顯為了別人傷心的表情,忽然忍不住開口問:“邵峰就這麽好?”話一出口他就想殺了自己,這什麽酸溜溜的話?太掉價了!

而夏小冉也沒給他面子,根本沒思考就答:“當然,他比誰都好,我就喜歡他。”一想起邵峰,她整個人都是溫溫柔柔的,不像看傅希堯,除了厭惡就是恐懼,好像他是個危險人物,好像他不該靠近她一樣。

傅希堯眼一眯,慢慢地笑了起來,輕蔑的聲音在浴室裏回蕩:“你喜歡他什麽呢?是他的錢?他的權?還是他的貌?”濕透的襯衣緊緊地黏着他的皮膚,他覺得難受極了,索性一扯把襯衣抛在一邊,地上散落着閃着亮光的紐扣,刺得夏小冉睜不開眼。

他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帶着一種充滿力量的狂野,再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慵懶表情,十足地像一個古代俾睨天下的君王。

她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濕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似乎在害怕他會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

不過傅希堯只是笑看着她,表情很輕狂很跋扈:“其實邵峰也沒什麽不同,他跟我們都一樣的,真是傻丫頭。”他的眼睛深得像宇宙的黑洞,一不留神就能被他吸去了靈魂。

“他不同!”夏小冉咬壓反駁他,吸一口氣,吐氣,再吸一口氣,才繼續說:“至少他比你們有良心,不會恃強淩弱,不會把別人親人的安危玩弄在手掌心,不會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王岚因為恨我和邵峰在一起一心想要報複我,我忍了,你是他表哥,想幫她耍我出口怨氣我也認了,可是我爸爸是無辜的,為什麽你們不能放過他?只因為權大壓人,所以你們就生來比別人高貴,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咄咄逼人的反問過後,彌散在空氣裏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下夏小冉真的覺得累了,再沒有精力和他分辯,至于誰是誰非,老天爺都知道。因為喝了酒,她渾身都虛軟無力,她慢慢扶着挂浴巾的把手站起來,想離開這裏,她覺得再這樣糾纏下去也沒意思,不過是繼續給他們機會傷害自己而已,做人傻一次可以,傻兩次也可以原諒,可繼續傻下去那是無可救藥了。

傅希堯定定地望着她慘白的小臉,低低沉沉地問:“那我呢?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夏小冉別開臉,答非所問:“傅先生自然是邵峰的朋友,你幫我是人情,不幫我也是道理,之前幾次都多虧你幫忙,我謝謝你。”

傅先生,客氣又疏離的一口一個“傅先生”,傅希堯都聽膩了,他甚至覺得她劈頭蓋臉地咋呼他的名字更好,這個想法把他自個兒都吓了一跳,傻了不是?

“你不是還要我幫你?你父親那個學生,趙什麽的,還沒找到吧?”

“那你會幫我嗎?”她無動于衷,只覺得很冷很冷,手和腳都被水浸得冰涼,開始發皺發白,她覺得自己已經把姿态放得很低了,可是他們還是不滿足。她徹底看清楚了,他們不會輕易罷手的,她只能不斷自我催眠,她會想到別的辦法的,一定會的。

夏小冉剛走到門口,傅希堯又說:“會的。”他停頓了一會兒,緩慢站起來,赤着腳走到她身後,“只要你求我,我可以幫你。”

他的健美的胸肌貼着她的後背,她的嬌小和他的高大形成鮮明的對比,整個人被圈在他懷裏。前方是冰涼的玻璃門,身後是他的身體,胸膛有力的起伏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壓迫感,炙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僵直身,動都不敢動,T恤貼在她身上緊裹住她的呼吸,濕漉漉的牛仔褲很沉重,像她的心一樣沉。

她強顏歡笑:“傅先生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不敢再麻煩你了。”可這樣故作輕松的語調并不能掩飾她的不安,她一定要離開這裏,這個地方太危險太暧昧了。

傅希堯倏地從身後握住她的手,語出驚人:“夏小冉,當我的女人吧。”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近日反常的舉動,明明她只是個不相關的女人,怎麽就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念念忘不了呢?她是有副好皮相,可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一抓一把,他至于那麽費勁折騰嗎?可怎麽辦?他就是忘不了,一看到那些将自己的臉塗得精致的女人他就覺得沒勁,還犯渾地想她那清湯挂面的臉。

今晚上看到宋慶國對她動手動腳的時候就想扁那厮一頓,可是王岚那丫頭捏着母親的懿旨他也不好發作,不過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的。他低頭看着自己身前這個小女人,惡劣地想,會不會跟她在一起以後就不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了?

可夏小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仰起臉,朝他難以置信地大喊:“你瘋了不成!我是邵峰的女朋友!”

這個男人,竟然無恥張狂到這種地步?

“你們已經沒關系了,不是嗎?”傅希堯顯然不把這個放在眼裏,反正他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的,即使沒有他,邵叔他們也會千方百計的阻攔,再說了,她不是指天立誓已經做了保證說以後她和邵峰再無瓜葛嗎?那還有什麽問題?他笑了笑,很懂得戳她的軟肋,“要找到那個學生不難,擺平你父親那件事也不難,對了,你父親有心肌梗塞是吧,我可以幫他轉到北京的醫院,請最好的醫生診治,你說這樣好不好?”他低軟的語氣竟有些讨好的意思。

夏小冉臉色一白,恍神了幾秒鐘才遲鈍地聽出他在變相地威脅她。

“傅先生,你有身份有地位,要想玩肯定有很多人願意陪你,我不敢高攀。”要不是用力抓着門把,她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她聽見自己說,“剛才的話被邵峰知道了會影響你們的友誼的,我就當沒有聽到。”

夏小冉說的話明明很婉轉,語氣也很伏低做小,可怎麽傳到傅希堯的耳朵裏,就覺得她在嫌棄他,仿佛在告訴他:除了邵峰,我誰都看不上,你傅希堯算什麽,省省吧!

他自問不比邵峰差,家境才貌都比他要好,從來都是女人巴巴的貼上來,這回是他第一次問一個女人要不要跟自己好,她怎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輕易就将他的驕傲踩在腳底下呢?

怒氣夾雜着嫉妒瘋狂地在他的身體裏流竄,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拼命叫嚣着要發洩。他忽然又想起她曾經給自己的評價,無恥。

她不稀罕他,不要他!

既然這樣,他還需顧忌什麽呢?他的笑意一點一點地隐去,眼底已沒了溫度,漆黑黑的融不進半分的暖。

夏小冉的大腦鈴聲作響,抖着手想旋開門,聽見“咔嚓”一聲她才松了口氣,正要走出浴室,卻被一用力又扯了回去,還順帶把門重新關上,杜絕了外面的一切。

霎時,夏小冉發出恐懼的尖叫聲,天旋地轉間,人已經壓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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