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死心

死心

夏小冉剛推開公寓的門就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她擡眼一看,居然是傅希堯,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腳上踩着她買的軟拖鞋從二樓旋梯走下來,手上還抓着毛巾,頭發有點兒濕,看模樣應該是剛洗完澡出來。

他就定定地站在樓梯口那看着她,她渾身不自在,已經消失了好幾天的緊迫感又随之而來,好像無論怎樣溫和的傅希堯,在她眼裏看來都是極其危險的。她忽然覺得手裏挂着的包包有千斤重,那裏面,是她剛問教授拿到的留學申請,她逃離這裏的救命符。

傅希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慢慢朝她走近,她立即屏住呼吸,而他只是越過她身邊,走到敞開式廚房裏打開了冰箱,瞅了一眼再回頭問她:“你已經吃過了?家裏沒買吃的麽?”他的語氣還算溫和,跟前幾日狂暴的樣子大相徑庭。

夏小冉低着頭,捏着包包悶聲說:“我,我今天練琴練晚了,就沒買……”其實她是跟教授談出國的事才遲了,況且也不知道他要回來,她忐忑地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臉,想了想又說:“還剩下幾個雞蛋,要不我給你做個蛋炒飯吧?”

傅希堯睨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也好。”也許她還不知道,她最不适合的,是撒謊。

他今天的胃口很好,一大盤蛋炒飯幾乎都是他吃了,而她惴惴不安地只是吃了一點,因為她有心事,她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提留學的事,心跳像打鼓似的咚咚咚直響,她怕他會阻止她。

飯後,傅希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財經新聞,夏小冉在廚房洗碗。

他忽然擡起頭問她:“你在學校沒什麽事吧?”

她拿着洗碗布的手一頓,深呼吸了幾口氣才說:“沒,沒什麽事啊,怎麽這麽問?”雖然她表面上平靜,可心裏已掀起了翻天巨浪,難道是他知道她填申請的事了?

她不自覺地看了看他,只見他的目光又已經轉向等離子背投的新聞,點頭說:“我就随便問問,反正有什麽事你記得跟我講,別憋在心裏就行了。”

“好。”她僥幸地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幸好他還沒發現,也許他也沒心思管她了吧。

時已深秋,天氣微涼。

剛天亮傅希堯就醒了,夏小冉縮成小小的一團蜷在他懷裏,緊密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她還睡得很沉,他忍不住伸手撥弄她微亂的發絲逗她,深邃的眼裏有種說不出的溫柔,似乎這一刻,他需要的不是欲望的占有,而是能靜靜地相擁已經很滿足了。

他看到她空無一物的脖子,才想起昨天在拍賣行拍下的那款絕版項鏈,便拉開床頭櫃拿出那只紅色的心形絲絨盒,取了項鏈給她戴上,沒想到他眼光真不錯,這條鏈子配她瑩白的脖頸最合适不過了,據說,送項鏈可以鎖住一個人的心。

他昨天剛從浙江回來,今天早上又要飛去上海,不過是停留一晚的時間,不知怎的他家裏也沒回就選擇了來這裏,感覺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他想見她,心念一動就來了。她只要像現在這樣乖乖地呆在他身邊多好,她要什麽他都能給她,還想別的做什麽?他修長的手指來回摩挲她白皙的臉頰,她可能覺得不舒服,嘤咛了一聲又轉過身繼續睡,他嘴角勾起淺笑,俯身親親她的額頭,心裏想,冉冉,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沒想到傅希堯才出現一個晚上又走了,夏小冉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也給了她更多的勇氣和時間去準備出國的事情,她專業技能測評為優,又有導師的推薦,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她也跟張娴和蘇曉沐幾個朋友說了這件事,只除了,沒有告訴傅希堯。

林進被派去外地,而傅希堯和她這一整個月就見了那個夜晚的一面,每日的例行電話也減少為一周一通,她想他應該是想要用冷淡的方式結束這種關系了吧?那天王岚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說他母親已經給他物色了一個女孩子,也是高幹出身,他們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她很快就會被抛棄的。王岚以為這消息能打擊到她,可是她錯了,如果傅希堯真的能放手去跟豪門千金結婚,她求之不得,傷心?為他可犯不着,她恨不得離他遠遠的,一輩子再也不見。

只不過她很懷疑,傅希堯那樣不可一世的人,會甘心受人擺布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很快地,申請批下來了,夏小冉什麽都不想管,只想着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去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這天夏小冉回公寓收拾自己的東西,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還在找她的琴譜,沒看來電提醒就接起來,柔柔的聲音:“喂,你好。”

“是我。在幹什麽呢?在學校還是公寓?”居然是傅希堯。

一想到自己還瞞着他出國的事,夏小冉覺得冷汗涔涔,咬着唇說:“在公寓。”

“看來不用上課啊,真好,我都忙得幾天沒合眼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嗯,那你多多休息。”

傅希堯故作難過地抱怨:“這麽客氣的話聽得我真傷心,就沒別的跟我說了嗎?”

“我……”夏小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跟他,朋友不是,情侶不是,什麽都不是,有什麽好說的?況且她準備離開了,以後他們再無瓜葛,關心他的事,該留給他妻子。

“算了,我不為難你,挂了。”他主動挂機。

夏小冉盯着手機好一會兒,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她不知道其實傅希堯就在公寓樓下,他一直默聲看着她拿着行李走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他們一起住了那麽久的地方,然後冷冷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的行徑有些不知所謂,沒日沒夜拼命趕完所有的工作回來,就是為了眼睜睜看她離開自己?他有這麽糟糕嗎?

他不耐煩地打發了林進,自己一個人回了公寓,打開門,裏面空蕩蕩的沒有一絲暖意。他的東西整齊地在原位擺好,可她的呢,全部都不見了,屋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這裏住過一樣。

驀地,他瞥見梳妝臺前那個絲絨盒,打開一看,那條項鏈果然躺在裏面,或者說,他送她的所有的東西都留在這裏了。傅希堯,你還想着給人家什麽呢?她根本不稀罕呢!

他一怒之下,甩手就把盒子扔向鏡牆,哐啷哐啷随了一地的玻璃,仿佛還不解恨,他又把屋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鐵青的臉色猙獰得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就是不爽,很不爽,他沒想到她那樣膽小的性子真的敢撚老虎須,他也沒想到,無論自己做什麽,還比不上人家邵峰一個眼神,也許他傅希堯在夏小冉的眼裏TMD的就是一個掙不脫的狗皮膏藥,一個大大的笑話。可怎麽辦呢?他的字典裏可沒有認輸這兩個字,她越是不想要他他就非得得到她,他也說過,她夏小冉沒權利結束,他才是她的主宰,她想走?誰答應了?

無論如何,她夏小冉就只能留在他身邊,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女人。

後來他把自己這種莫名的占有欲歸結為男人征服女人的天性。

傅希堯在機場把夏小冉截了回來。

看着她哆嗦害怕的樣子他就想笑,她怎麽就那麽天真呢?他得到手的東西從來就是他的,她怎麽可能跑得掉?他認為在生意場上要打敗對手,就要讓對方一蹶不振,永無東山再起之日。對夏小冉也是,給她的希望越大,受到的打擊才會越大,也會更記住教訓,不許忤逆他的教訓。

他給過她機會的,不能怪他狠心。

夏小冉被他在貴賓室狠狠折騰了一個下午,連什麽時候離開機場都不知道,只是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公寓,她苦笑,這就好像無休無止的惡性循環。

主卧似乎重新裝潢過,依舊奢華到極致,只是她一直厭惡的境牆消失了。她忍住酸澀的身體踱去浴室洗了個冷水澡,冰冷的水能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讓她明白她只是被傅希堯捏在手心的玩具,若他不松手,她永遠只能當個玩具。

突然頭頂上的花灑被猛力扔到地下,發出巨大的響聲,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傅希堯進了浴室,她已經無所謂了,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傅希堯又急又氣,拉着她往浴室外去,她的手腕被他的手勁拉得骨頭作響,疼得她龇牙咧嘴地難受着,可她硬氣地忍着。她以為他又要折磨自己,可沒想到他只是把她拖到床上,一條大毛巾蓋在她頭上身上不太溫柔地亂搓,身體的接觸讓她感到有些燥熱,他一直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存心跟我作對讓我生氣的是不是?都快十一月了你還洗冷水澡?想冷死啊?”傅希堯火氣極大,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夏小冉身上根本不管用。

本來夏小冉還随他擺布,聽了這話居然痛快地接話:“是啊,我還真想死呢!”

“你!”傅希堯擦毛巾的手立即停了下來,把毛巾一扔就氣沖沖地走出主卧室。

剪不斷,理還亂。

又過了兩天,是夏小冉的生日,傅希堯故意冷落她,一整天不跟她說話,他的氣還沒消,那只專門為她定做的鑽石手镯也扔了,裝得好像不知道她的生日一樣。

他洗完澡出來,發現她不在房間,也不在琴房,轉了半天才見着人,居然跑去了附設的小吧臺偷他的酒喝,湊近一聞,一身的酒氣,他皺着眉頭看着桌上的空瓶,沒想到就他洗澡的功夫她居然能把整瓶高度酒喝光了,這個女人!少氣他一陣會死嗎?

他板正她的身體想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哪知卻看到一張布滿淚水的臉,表情那麽的傷心,那麽的痛苦,那麽的委屈,那麽的脆弱,見他死死地凝着自己,她打了個酒嗝,然後又哭又笑地吆喝:“來,咱們幹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見他不為所動,她又搖搖晃晃地拿起另一瓶酒對着瓶口就猛灌起來,他怒火沖天,立馬搶過酒瓶子,還揪着她的胳膊恨聲罵她:“你還長能耐了,敢喝這麽多?”

她脖子一縮,仿佛知道他的軟肋,身體軟綿綿地窩在他懷裏,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無助地攀着他問:“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生日。”

他當然知道。

“你知道嗎?明天他要訂婚了。”

這個他也知道。

“你知道嗎?我這裏很痛,痛得快死了!”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哽咽着說,“你聽聽,它都不會跳了呢!”

心死了,怎麽還會跳?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她忽的伸手緊緊地環抱着他的腰,苦苦哀求:“傅希堯,你放過我好不好,讓我走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也跟着心疼起來,卻無話可說,就連生氣也覺得無力了。

情,是世界上最難看透的一個字。

第二天,邵峰和王岚的訂婚日。

傅希堯出門的時候夏小冉還沒起來,他知道她在裝睡,也就由着她去,今天的場合她也不合适出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訂婚儀式的地點設在一個五星級的小宴會廳,會場裝飾用的鮮花全是早上空運來的香槟玫瑰。

這天受邀出席的嘉賓不多,都是他們圈子裏的熟人。

傅希堯去得有點晚,才找到安排的位置坐下一會兒,訂婚儀式就開始了。

邵峰和王岚伴着音樂慢慢走到高高的禮臺上,雙方親朋也都露出滿意的笑容,尤其是王岚,笑得很燦爛很漂亮,這是她期待已久的訂婚,她身邊是她等待多年的男人,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而傅希堯一向對這樣繁瑣的儀式無感,反正他的身份純粹是親戚走過場,他沒心思觀禮,找侍應要了杯葡萄酒,剛喝了兩口就忽然聽到臺上的人說:“我不會和你訂婚的。”

偌大的宴會廳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臺上的新人身上,就連傅希堯也一臉錯愕,他沒想過邵峰會做得這麽絕,那抹頑劣報複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随性而為,他是故意的。

禮臺的背景是一個用玫瑰簇成的巨大心形花環,邵峰俯□慢慢靠近王岚,仿佛聽不到身後的議論,看不到衆人的譴責,只是望着她精致漂亮的臉蛋一直笑,眼神不再是王岚熟悉的溫和謙遜,而是嘲諷,是不屑,是鄙夷。

璀璨的燈光此刻像灼熱的火焰灼燒着王岚,芒刺一樣,她感到全身都痛,她緊緊的握着邵峰的手臂逼自己冷靜,過了好一會才勉強笑着給自己找臺階下:“邵哥,你在開什麽玩笑呢?今天長輩們都在,不能失禮的。”

“你知道我不是開玩笑。”邵峰深深地看了王岚一眼,迫得她心虛地透不過氣來,他嫌棄地拉下她的手退開一步,略微仰起頭拿過一旁司儀手裏裝着戒指的絨盒輕松抛到噴泉池裏,聽到“咚”的一聲,滿意地笑了笑繼續用麥克風對所有人說:“今天的訂婚宴取消,大家請随意。”然後潇灑地走下臺。

“邵哥!”王岚急着想沖上去攔住他,卻因為踩到了曳地的裙擺摔了一跤,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對着他的背影落淚。

會場頓時亂作一團,誰都沒有心理準備會預見這麽一出鬧劇。這樣子被未婚夫當衆抛棄,王岚和王家所有的面子裏子全沒了,而至始至終,邵峰沒有再看她一下。他甚至沒有理會他的父母,只是無所畏懼地往前走,幾名警衛依令想攔住他的腳步都被他撂倒在地,仿佛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他只在經過傅希堯身邊才稍微停頓了一下,說了一句話:“你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

等傅希堯意會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時,邵峰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等他趕回公寓,再找夏小冉卻怎麽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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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夢想小劇場之【傅嘉禾】

某年某月某夜,傅某人正想對夏姑娘幹壞事的時候,門響了。

他不想管,夏姑娘不依:“我去看看,可能是禾禾。”

他憋着一肚子氣,摁住她溫柔地說:“你別起了,我去瞅瞅。”

他拉開門,可不是傅嘉禾這個小冤家。

他輕松抱起兒子,頂頂他的額頭說:“三更半夜不睡,幹什麽?”

傅嘉禾揉揉惺忪的眼睛,嘟嚷着說:“我要和媽媽睡。”

“不行。”傅某人想也沒想就拒絕他,開玩笑,老婆是他一個人的,誰也別想搶,就是他兒子也沒情分可講。

傅嘉禾的脾氣極像他老爸,得不到手就不肯罷休,在他身上撲騰:“你是大壞蛋,以前媽媽都和我一起睡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沒我這個大壞蛋怎麽會有你這個小壞蛋。”傅希堯試圖說服他兒子,後來想了想又說,“你不是嚷着想要個妹妹?”

“嗯,像蓓蓓姐一樣漂亮的妹妹。”

臭小子,這麽小就知道什麽是漂亮了。

“那你給我乖乖回去睡,很快就有妹妹了。”

傅嘉禾猶豫了很久:“那咱們要拉鈎!”

傅某人又氣又笑:“好,拉鈎。”

傅某人沒有食言,十個月後傅嘉悅出世,樂得傅嘉禾上蹿下跳。

而最高興的其實還是他本人,兒女雙全,妻子溫柔,事業順遂,家庭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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