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開口蝦餃

開口蝦餃

周三晚上的家宴定在六點鐘, 可平常六點鐘，章千予才剛剛下班，根本趕不上。為了不遲到, 她去跟James請假。

James雖然是創意小組長, 但沒有單獨的辦公室。為了體現小組長跟普通打工人的身份不一樣，維度設置了小組長辦公室，辦公桌更大, 空間更寬敞。創意、設計和AE的小組長都在裏面。

James跟組內策劃和文案關系都不錯, 所以大家也不愁找James請假。章千予在工作空擋，捏着薯片袋就随意進了James辦公室。

“James，我下午想請兩個小時的假, 早點下班。”章千予說着遞出薯片，James自然而然從袋子裏抓了薯片來吃，一邊問：“你調休還有嗎？”

“Ja哥, 我哎, 下班我就跑了。即使加班也第二天很晚來, 哪有調休？”章千予非常有自知之明，“用年假吧，今年的還沒用過。”

“你這薯片什麽口味的？挺好吃。”James嚼着薯片, 去看章千予薯片的包裝。章千予展開包裝袋給James看, 說：“原味的。我只愛吃原味的。”

“好吃。”James抽了一張紙巾墊在桌上, “多給我點, 我老婆不讓我吃垃圾食品，好久沒吃過了。”然後把桌上的蘋果遞給章千予，“這個給你吃。”

James和老婆正在備孕, 不抽煙不喝酒，連垃圾食品都不讓他吃。只有在同事這裏, 能偶爾解解嘴瘾。

“一包都給你。”章千予放下薯片袋，順手拿了蘋果，“我去提交申請了。”

James抱着薯片吃，含糊不清地說：“你直接點外勤吧。年假留着去談戀愛。”

章千予驚喜，笑道：“感謝Ja哥！我以後有好吃的零食，都拿給你吃。”

James笑笑擡擡手，示意章千予去忙。

章千予剛走出小組長辦公室的門，坐在James旁邊的設計小組長就湊過來八卦，說：“聽說Cherry在扮假名媛釣小開呢。她提前下班，不會是跟什麽小開去約會吧？”

James眉頭一擰，怒道：“有證據嗎？不要亂說好吧？Cherry根本就不是那種拜金的人，更不會為了嫁進豪門委曲求全！”

薯片的飛屑和口水一起随着怒意噴出來，噴得設計小組長忙後退一米，做雙手投降狀，說：“是是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假的就不要亂傳！”James一臉嚴肅。

……

章千予緊趕慢趕到家，換上衣服，卻沒有時間化妝了，便拎了化妝包就下了樓。她跟喬邑約的是四點半出發，從公司到家要十五分鐘，再上樓換衣服，就把半個小時給消耗完了。

車已經停在樓下了。喬邑就站在車旁。

這是昨晚倆人鬥過嘴之後的初次見面。

喬邑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臉上沒什麽表情，說話禮貌又帶點疏離，見面只是問候了一句：“下午好。”照舊幫章千予開車門。

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色西裝，跟章千予的黑色禮裙更好搭上。不過今天沒有系領帶，搭配了湛藍色絲巾，人也柔和了些。

章千予瞥了一眼光澤不錯的絲巾，心裏想，Sally說的果然不錯，只有gay才會在着裝細節上這麽在意。

這次是司機開車，兩人都坐在後座。章千予也沒多想，上了車就打開化妝包開始化妝。對她來說，接下來是見客戶的工作場合，一個精致的妝容還是很有必要的。

車上有喬邑常看的書，上了車之後，他就認真看書，一言不發。

章千予想起來昨晚喬邑生氣的樣子，就忍不住想再逗一下他，問：“昨天你最後說了一句什麽啊？我沒聽懂。”

“沒什麽。”喬邑淡淡地說。視線沒有離開書頁。

兩人畢竟還不是很熟，章千予見對方不太樂意多說話，偷笑了一會兒，也不多惹他。

化好了眼妝，章千予單手拿着鏡子，另一只手捏着鑷子去粘假睫毛。車在行駛，即使再平穩，粘假睫毛還是有點困難。她拉近小鏡子，小心翼翼地把睫毛梗往自己睫毛上對。

“你……”喬邑突然開了口，卻欲言又止。

“怎麽了？”章千予盯着鏡子目不斜視。

喬邑對司機說：“路邊停一下。”

“不用，我技術好得很。”章千予說。

“鑷子太尖了。”喬邑視線始終落在書頁上。

喬邑主動關心她，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再僵硬。章千予在停穩的車裏粘好了假睫毛，一邊塗口紅一邊明知故問：“今天的工作任務是什麽？”

“假裝恩愛就好。”

章千予看向喬邑，說：“你冷着一張臉，可不好假裝。”

喬邑有幾分無奈，合上書看向章千予，他向她伸出手，問：“那先預習一下？”

章千予本想繼續逗一逗他，便單手把口紅放進化妝包，順勢把手指放在了喬邑手心。

可感覺到喬邑手心溫度的一瞬間，她馬上就收回了手，手忙腳亂地收拾着化妝包，說：“這裏也沒有別人，就不用預習了……”

喬邑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兩秒，收了回去。

“在這裏跟你牽手，總感覺跟出軌似的。”章千予說。

喬邑疑惑中帶了一絲不滿，說：“你跟你暧昧對象不清不楚才算是出軌。”

“之前可是說好了，身體出軌才算出軌，你可不要亂改。”章千予說，“我離婚之後，還要談美美的戀愛呢。”

在她看來，這種清清楚楚的合約關系，會讓兩個人都輕松。

“……”喬邑轉頭看向車窗外，一路上都沒再開口。

工作日下午的路不堵，上了滬陝高速之後，車速提t上來，很快就上了上了島。

崇明島是上海的世外桃源，喧鬧繁華外的靜谧美好。

章千予打開車窗，任春風拂面，感受道路兩旁的綠意。田野、樹林、河流、蘆葦……讓在城市的高樓中擠久了的人，可以放松呼吸。

“這裏真的好美……”章千予看到這些，就抛卻了雜念。

她指着窗外的稻田跟喬邑說：“等稻田長起來的時候，這裏會更美。以後我就會把民宿開在稻田邊上，從小苗到抽穗再到金黃，無論哪天來，稻田都是不一樣的。在田間支一個涼棚，喝酒、吃飯、看星星、放煙花，想想就惬意。将來我一定要在這裏開一間民宿。”

每次來崇明島，心裏的夢想都要激勵她一次。

喬邑不冷不淡地說：“那你加油。”

章千予把頭探出車窗，遙望豁達的狂野，風吹起她的發絲，也吹起她滿面的笑意。

……

車在一座寬敞的宅院門口停下，宅院外已經停了幾輛豪車。章千予下了車才發現，喬邑的司機開的是庫裏南，在一排豪車裏也算是出類拔萃。

章千予以為真的是親密無間的家宴呢，原來也在暗戳戳攀比。

喬邑下了車之後，看了看章千予，擡起了自己的臂彎——這是表演開始的信號。

章千予上前挽起喬邑的手臂，跟他一起進了宅院。

剛進門，就聽到廳裏有人大喊一聲：“Joey來了！”

三四個衣着華貴、妝容精美的女生就湊了上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并無縫銜接了新話題——

“你怎麽來這麽早？”一襲黃裙的女孩說着上海話，帶了點嬌嗔的味道。

“怎麽了嗎？”喬邑禮貌詢問。

“我們在打賭你會提前幾分鐘來！”一旁穿西裝套裙的女孩接話，“她偏偏要賭你會遲到。”

“不好意思，看來這次是我贏了。”另一個穿吊帶裙的女孩說。

“我賭輸了，Joey你要補償我。”黃裙女孩說。嗲嗲的上海話腔調，襯得整個人都嬌俏可人。

……

幾個人朋友一樣，自然又大方地跟喬邑搭話。如果不是有意當旁邊的“喬太太”不存在，連章千予也會相信，她們跟喬邑只是朋友關系。

而喬邑禮貌回應着每個人，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樣子。

幾個姑娘一句緊接着一句，沒給喬邑留出說話間隙。喬邑也不打斷她們，來介紹“喬太太”。

記得來之前，喬邑說：“我不太擅長處理跟女生的關系。”

見到這一幕，章千予終于見識到喬邑有多不擅長處理跟女生的關系。

他對待每一個女生都尊重、禮貌，自然而然就給了女生繼續接近他的機會。果然他着急結婚，是明智的選擇。

章千予可不管大家的話有多密，挽着喬邑的胳膊往他身上貼了貼，用壓到所有人的清亮嗓音，微笑着宣示主權：“謝謝大家等我家哥哥啊。”

在來參加宴會之前，章千予一直在醞釀，怎麽在大家面前自然而然地稱呼喬邑為“老公”。

可兩個字像是嚼黏了的口香糖，在嘴裏蕩來蕩去怎麽都出不來。然而見到這麽多女孩子纏着喬邑，她要把這份工作做好的責任心一下就升起來了。甚至覺得“老公”兩個字已經不能展示他和喬邑的親密，必須得借用“炫夫狂魔”Alex對他對象的稱呼才行。

“我家哥哥”一出口，三個女生和喬邑都愣了一下。

章千予便趁着這個空擋問喬邑：“哥哥，你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嗎？”

喬邑挨個給章千予介紹。黃裙女孩叫晴晴，西裝裙女孩叫Tinkara，吊帶裙女孩叫小玲。章千予默默記下大家的名字。

對喬邑來說，可能這三個女孩是他不擅應對的桃花。但在章千予這裏，喬邑是她服務的品牌客戶。這三個女孩就是想要吞并品牌客戶的友商品牌。

威脅只存在于品牌客戶和友商之間，不存在在服務商身上，所以章千予根本沒必要跟三個女孩較勁。

一個成熟的品牌服務商，應該在服務好品牌客戶的同時，跟友商搞好關系。畢竟以後很有可能跟友商有利益往來和合作。

于是章千予主動跟幾個女孩聊天。

晴晴有什麽情緒都表現在臉上，根本不願意搭理章千予。Tinkara只是禮貌應對，唯有小玲大大方方歡迎她。還主動加她微信。

不過章千予并不在意，她憑借“喬太太”的身份，輕易就能跟任何人搭上話。

在職場工作這麽多年，章千予知道圈層很難跨越。剛跟喬邑領證的時候，章千予總覺得喬邑跟她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她要盡量跟喬邑的圈子保持距離。但經過上次跟Monica見面，她受益匪淺。

既然有機會進入這個圈層，好好把握住機會，好好利用，把這些人脈變成自己的人脈，才不辜負這一趟。

章千予擅長觀察，又健談，很快就跟幾個人聊在一起，完全把喬邑抛在一邊。除了他的“赤褲兄弟”阿傑，現場的其他人都是章千予自己去認識的。

章千予不知道“赤褲兄弟”是什麽意思，但喬邑主動介紹，肯定是比較重要的關系。

可阿傑看到她的時候，上下打量她的眼神，讓她不舒服，便不管阿傑跟喬邑是什麽關系，都主動把他放到了個人“黑名單”裏。然後去忙着自己的應酬。

喬邑話不多，只願意跟自己相熟的朋友聊天，便一直跟阿傑湊在一起。

章千予卻走遍全場，認識了每個人，側面了解了每個人的工作，并把幾個聊得開心的加了微信。跟對小玲一樣，都加到了工作微信裏，并分到了“品牌客戶”小組。

入席的時候，章千予已經跟桌上的所有人都聊過，混了個臉熟。有幾個主動邀約章千予一起坐的，小玲卻先下手為強，坐在了章千予旁邊。

這宴會确實如喬邑所說，大家都沒有什麽規矩，會用筷子就行。二十幾個人圍了一大桌，名廚現做的菜，味道很棒，紅燒肉一抿就化，鹹甜适中不肥膩；酒香草頭纏繞着茅臺的醬香，讓愛喝酒的章千予欲罷不能；白切雞滑嫩，原汁原味，蘸料也做得清新不搶占雞肉的鮮美……只是這一桌菜，都讓章千予覺得今天這趟來得值。

本以為小玲的話題會圍繞在章千予跟喬邑上，卻沒想到她一直在聊吃的，話題一直沒落在喬邑身上——

“今天是請了本幫菜名廚蔡師傅的團隊過來做的，他們做紅燒肉一絕，你快嘗嘗。”

“響油鳝絲不好夾，我幫你用調羹挖一點。”

“酒香草頭用的是茅臺，酒味有點重的，你能接受嗎？”

……

不僅主動幫章千予夾菜，還會關心她吃不吃得慣，全然是個溫柔會照顧人的姐姐。而聊到吃的，章千予也拉開了話匣子，不自覺就把自己愛吃的、愛做的分享出來。

沒想到跟小玲一拍即合。小玲激動地說：“我也喜歡下班做飯！一個人在廚房靜靜做飯，能把一天的疲勞都給排解掉！”小玲越說越開心，還跟章千予分享做菜的小訣竅，滔滔不絕。

眼看着一頓飯結束，小玲也沒把話題落在喬邑身上，章千予都詫異了。便試探着問：“小玲，你不好奇……喬邑為什麽突然閃婚了嗎？”

作為喬邑的“桃花”之一，她應該最關心這件事啊。

小玲反而有點疑惑，問：“我應該好奇嗎？”問得章千予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小玲無奈笑笑，坦然說：“我是開餐廳的，喬先生算是我的老主顧，一來二去就熟了。就只是朋友，你可不要把我當成情敵哦。”說着取出一張名片遞給章千予，“如果有興趣，可以來店裏吃飯。第一頓我請。”

小玲全名祝玲，店名叫“裏廂私房菜”，位置在思南公館。光是看到這個位置和“私房菜”三個字，就知道這家店人均不低，起碼得四位數起步。

章千予收好名片，說：“有時間一定來。”

“可不要跟姐姐玩虛的哦，說了來，可一定要來的。”小玲笑道，“我很實在的，你有什麽話直說就好。”

一頓飯結束，大家三三兩兩去院子裏聊天看星星。恰巧小玲也抽煙，章千予就随她一起去院子裏抽煙。

小玲走在前面，走了兩步嫌熱，把披肩長發撩到一旁，嘟囔着：“一頓飯給吃出汗了。”

章千予在她身後，恰巧看到她背上有幾顆紅痘痘。她有點驚訝的，因為在她的想象裏，這些有錢人會定期保養，皮膚不會出現這種t情況。便問：“你的後背也有痘痘？”

“是呀。一到換季就冒痘痘，什麽辦法都沒有。”小玲滿不在意的樣子，“反正也不是有上鏡需求的明星，長點痘沒什麽。”

“我後背也是容易冒痘痘。”章千予苦惱。

“一點痘痘而已，有什麽關系？”小玲坦蕩蕩，“如果有什麽重大場合，就用遮瑕遮一下。今天都是朋友，我就沒管。誰背上還沒有幾顆痣、幾個痘了啊。”

一席話讓章千予釋然的同時，也猛然意識到，她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金錢陷阱。在踏入yvsa店鋪之前，她從未計較後背上的痘痘，即便是穿小露背的衣服，也很随意。

可只是銷售從瞧不起到恭維的轉變，就讓她潛意識裏覺得要配上貴價衣服，得身上毫無瑕疵。

她做營銷這麽多年，自認能識破品牌的PUA，可真正身在其中的時候，還是被PUA成功了。

其實歸根結底，是她跟喬邑之間不可跨越的巨大差異，導致的自卑感作祟。她以為她沒有，但還是藏在了潛意識裏。

生老病死對全人類來說，都是平等的。她卻因為幾顆痘痘就把人跟人分了類。實在是可笑。

雖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件事在章千予心裏百轉千回終于釋然，她還是忍不住想去跟喬邑講一下。哪怕是怪一下這個“始作俑者”。

在院子裏找了一圈，找到了喬邑，他正在院子外跟阿傑和Tinkara聊天。幾個人站在樹籬外，剛好一人高的樹籬把院內院外隔離開。

她遠遠聽見阿傑問：“怎麽看你跟你老婆不太熟的樣子，不會真的是假結婚吧？”

“就算不是假結婚，也是假真心。連戒指都沒有……”Tinkara先插了話，“你之前不是說過，戒指是枷鎖，只有真心愛上的時候，才會想有什麽捆住兩個人嘛。”

“你們都看得明明白白，還問？”喬邑說。

“她是長得還可以，但既不是什麽絕世大美女，又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姑娘，你怎麽會找了她啊？”阿傑言辭中多多少少對章千予有點嫌棄。

喬邑倒也坦然，說：“無論是美貌還是金錢，都屬于一個人的資本。如果一個人資本很足，還會心甘情願來跟我假結婚嗎？現在這種老板和員工的關系蠻好的，随時可以解約，很簡單也很單純……”

章千予聽到這裏，嫌棄地歪了歪嘴。喬邑骨子裏其實一直傲慢得很，平時的謙遜和禮貌，不過是他良好教養下的表象。

“可女生結了婚之後，就是二婚了，會影響她後面的婚姻吧？”Tinkara說。

“這些屬于‘項目風險’，她在接這個‘項目’的時候，應該有評估過。”喬邑淡淡地說。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但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跟你一個完全不熟的人結婚。”阿傑嘻嘻哈哈，“我以為你假結婚，會找Tinkara呢。”

三人沉默了，似乎在等待喬邑的回答。

“我跟她約定了一年離婚，後面再說吧。”喬邑冷漠的回答，透過月桂樹籬跟夜裏的冷風一起鑽入章千予的耳朵。

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喬邑的冷漠。

冷漠比傲慢還要傷人。

她應該一開始就意識到，喬邑是一個有教養但內心冷漠的人。只是喬邑對她不錯，讓她在日複一日的相處裏，不自覺走近了他。其實在他內心，一直保持着這份距離。

虧她還為了喬邑，拒絕了重要的羽毛球約，來參加這無聊的家宴。想想就生氣。如果只是疏遠的工作關系，章千予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出周三的。

而對待這樣疏遠的關系，章千予也不想多費心思。回家路上，章千予直接說：“周三晚上我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參加活動，希望喬總能把各種活動放到其他時間去。”

喬邑絲毫不退讓，直接說：“周三是小周末，本來就是大家喜歡的會面時間。你既然接了這份工作，就應該負點責任。你在維度的時候，會因為自己在工作時間有約，就直接項目不做了嗎？”

“你這個類比不合理。”章千予不服氣，“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所有下班時間都屬于你。”

“可我也只占了你周三的晚上和偶爾周末的時間。”喬邑有理有據，“就這點時間你都要提出異議，有點過分吧？”

合約都已經簽了，章千予自知沒有理由拒絕工作。可她心裏也有一杆秤，在這杆秤上，喬邑沒有她的羽毛球搭子重要。既然在喬邑這裏沒商量的餘地，她就從別的方面下手。

“那好吧……”章千予說，“我會把周三讓出來給你。”

喬邑勝利般嘴角翹起。

而章千予已經在想辦法，讓喬邑沒辦法占用她的羽毛球局。

維度最初起步，是個只有三人的小團隊。而喬邑僅憑三年，就把三人的小團隊，做成了百人的大團隊。這其中不單單是憑借“鈔”能力，還靠喬邑談生意的能力。維度前期的幾個大項目都是他跟品牌方談下來的。

如果把條件一二三擺出來放在臺面上跟他談，是很難贏的。

不過章千予有個很擅長玩男性心理的好閨蜜。雖跟喬邑不是在一個賽道，但他說到底也是個男人，就看兩個人誰的功力更深了。

章千予在車上就給林可可發消息：「跟很擅長談條件的男人談條件，要怎麽贏？」

「對方是正經型還是陰狠型？」林可可消息回複快得像是住在手機裏。

「正經型。」

「你說你老公啊？」

「表面的。」章千予強調。

「對待正經的，就越是不能跟他正經談，得會耍無賴。用“巴掌+甜棗”的組合拳比較合适。」

「你訓狗呢？」

「你別說，我訓狗很有一套的。什麽小狼狗、小奶狗、小舔狗，我都很擅長馴服。」

章千予回了一個省略號的表情。

「要對付你老公這種有道德的人，其實非常簡單。」

章千予回了一個斜眼抱臂的生氣表情。

林可可馬上補充：「對付你表老公這種人，首先啊，你得……」

林可可長篇大論刷了章千予的屏。她偷看了一眼喬邑，他正低頭看書，專注而毫無防備。

夜色濃郁，司機開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家。

剛下車，章千予就換了一副态度，笑着問喬邑：“你肚子餓不餓？今天晚飯吃得早，現在已經餓了。”也不給喬邑回答的空間，直接說：“我準備做點蝦餃吃，要不要一起來點？”

章千予搬進來之後，一直是自己做飯自己吃，從沒問過喬邑，今天突然問，喬邑還有點不适應，反問：“怎麽突然問我要不要吃？”

“今天晚飯相當于你請的，我請你吃個蝦餃，也理所應當啊。”章千予笑道。

喬邑盯着章千予愣了一下，疑惑地問：“你不會因為我占了你的周三，懷恨在心，想下毒報複我吧？”在喬邑的印象裏，章千予坐了很久的車之後，下車第一件事，應該是抽煙。

“不想吃算了。”章千予扭頭上了樓。

“時間不早了，吃太多對胃不好。”喬邑在她身後喊。

章千予沒理他，踏着步子上了樓。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了二樓廚房做飯。

喬邑先回房間換了家居服，然後去書房看書了。

沒一會兒，書房門被推開，一陣煎肉的香氣先徐徐飄了進來。然後是章千予的腳步聲，話比她人先到：“你在看什麽書啊？”

喬邑立起書封給章千予看，是《三國演義》。

這本書的書封已經磨損，書頁也泛黃微皺，應該是看過很多次了。

章千予驚訝道：“這本書都快被你盤包漿了。”

“沒辦法，我喜歡。”喬邑淡淡地說，“看它能讓我情緒穩定。”

“怎麽？什麽影響你情緒了？”章千予問。

喬邑淡淡看了一眼章千予，視線又回到書頁上，說：“沒什麽。”

章千予也不計較，依然開心地問：“你這麽喜歡看三國演義，那我考你一個問題。”

喬邑放下書，說：“好呀，你問。”

“如果你答不上來，怎麽辦？”

“我自認《三國演義》裏的內容，沒有我答不上來的。”

“如果你答不上來，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章千予趁機提出條件。

“問個問題還提條件。不要。”喬邑不上套。

“我的要求絕對不過分。”章千予舉起三根手指，發誓一樣。

喬伊無奈，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好吧，那你問吧。”

“諸葛亮最喜歡的歌是什麽？”

這樣不着邊際的問題，一下把喬邑給問懵了，試探着問：“《梁父吟》？”

章千予搖頭。

“那……《空城t計》？”

章千予又搖搖頭。

“可《三國演義》裏根本沒寫過他喜歡什麽歌……”喬邑熟讀三國演義，如果真的有描寫，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了吧？”章千予壞笑，“那我公布答案咯！”

“等等，我再想想。”喬邑忙說。

可章千予卻不給喬邑機會，馬上開口給了答案：“是Justin Bieber的《Baby》！”

“啊？”喬邑更懵了。

“因為歌詞是：Like 備備~備備~備備~ oh~ I thought you'd always be mine， mine~”章千予唱着笑出了聲。

喬邑愣了一下，也忍俊不禁。但還是帶着怒意說：“你耍賴。”

他笑起來的時候，單右邊嘴角有一個深深的酒窩，分外明媚。這樣的笑臉上顯出怒意，一看就浮于表面，演出來的。章千予完全不怕。

她故作震驚，笑意盈盈地說：“你這麽喜歡三國，居然連這個梗都不知道嗎？”

“我跟你講三國，你跟我講腦筋急轉彎。不算。”

“喲喲喲，堂堂喬總，輸了居然還不認賬啊。”章千予湊近喬邑，盯着他的眼睛，“我們可是說好，輸了要答應我一個要求的。”

喬邑見逃不掉，別開臉，悶聲不吭。他跟很多人談過條件，見過各種各樣的談判方式和花招。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

只是他似乎沒想到章千予也會是這種人。

他垂下眼眸，眼底多了幾分冷漠，說：“你想要什麽？”

章千予笑笑，說：“我沒有過分的要求，跟我去吃好吃的就行！”說着拉住喬邑的手腕，拉着他走出廚房。

她拉着他小跑，輕盈的腳步透着一股孩子氣。

從書房出來，就問到走廊上濃郁的香味。有煎豬肉餅的味道，也有炸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濃郁又纏人。大半夜聞到這種味道，根本就抗拒不了。

廚房裏，和面盆和絞肉機盆泡在水池裏，臺面上還有散落的面粉。怪不得章千予一份蝦餃做了這麽久，原來她是從和面開始的。

章千予去停了火，直接把平底鍋端到島臺上，滿心期待地揭開了鍋蓋。濃郁的香味帶着熱乎乎的水蒸氣撲出來。鍋裏滿滿當當的開口煎餃，每個煎餃都塞了兩顆大蝦仁，塞得個個胖乎乎的。章千予拿出兩副碗筷，就忍不住夾起一只煎餃送進嘴裏，剛一咬下，豐盈的汁水就從煎餃另一頭的開口流下。

餃子皮底經過油煎，香香脆脆的，上面沒有油煎的皮，又柔軟紮實。蝦仁下面是柔軟多汁的豬肉餡，咬一口，麥香裹着肉香，随着汁水一起在嘴裏彌漫開。

“你個花頭精折騰半天，好不容易讓我輸了，就只是讓我吃餃子？”喬邑狐疑。

章千予夾了一只餃子放在喬邑碗裏，說：“你以為我會讓你幹嘛？”

“沒什麽。”喬邑嘴角翹了翹，微笑着搖了搖頭，眼底慢慢有了光。他夾起餃子來吃，嚼了嚼，驚訝道：“你很會做吃的嘛。”

“住在同一屋檐下，卻現在才發現我做菜好吃……”章千予語氣中帶了一絲埋怨，但馬上語氣緩和，“我們就算是合租，也應該相互了解一下啊。”

島臺旁沒有椅子，兩個人就站在島臺一角，夾着鍋裏的煎餃吃。

喬邑咽下一口煎餃，疑惑地看看章千予。

“怎麽突然要相互了解了？”喬邑問，“明明之前飯都不跟我一起吃。”

章千予用視線指了指喬邑碗中的煎餃，說：“喬總，你吃着我的煎餃，還說這樣的話，不怕我傷心嗎？”

“好好好。”喬邑妥協，禮貌回應：“你想怎麽了解？”

“比如……從最初的最初開始？”章千予說，“你喜歡話劇？一般什麽時候會去接單或者表演啊？”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接到你的單？”

雖然章千予沒有這個意思，但要得到答案，需要循循善誘，于是點了點頭。

“其實這要從我準備嘗試沉浸式話劇開始說起。”喬邑娓娓道來，“我演了幾次話劇之後，發現沉浸式話劇更有意思，就跟一個導演說好，如果需要沉浸式話劇演員，就通知我。”

喬邑語調沉穩，不徐不緩地講述着，整個人都變得溫柔起來。

“但是沉浸式話劇對演員的随機應變能力要求比較高，我經驗不足，就一直沒人找我。直到你這一單出現。”喬邑邊吃邊說，“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沉、浸、式’，老板還是公司同事……”

“那你都是在哪裏接單或者上課啊？”章千予裝着好奇。熱情地把煎餃盤子往喬邑身前推了推。

“我認識一個話劇導演，偶爾會有一些小單子。上課的話，是在一個話劇社團裏，有幾個上海戲劇學院的老師在授課……”

“那你們一般什麽時候上課？”章千予打斷喬邑。

“一般是周二、四、六晚上上課，但我事情比較多，一般一周最多去一次。”喬邑疑惑，“你今天怎麽突然對話劇有興趣了？難道……”

喬邑話還沒問出來，章千予就收走了碗筷，禮貌一笑，說：“時間不早了，吃太多對胃不好，喬總還是少吃點吧。”

喬邑抓筷子的手還懸在半空，筷子就被抽走了。他眉頭微皺，說：“你這人變臉也太快了吧？”

“是你自己說的呀。”章千予端着鍋和碗筷上了樓，聲音飄回來。

喬邑只能無奈搖搖頭。

确定了周二和周四晚上是喬邑發揮愛好的時間，章千予便有的放矢了。

喬邑洗了洗手又回到書房，全然不知道章千予在為了別的男人，醞釀“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