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送花

送花

裴昭如實說了方才的事情,最終道:“殿下若是實在不想要,也沒有關系。”

沉默半晌,他輕輕捏住花枝,笑着道:“裴小姐,你今日好漂亮。”

“啊……謝謝。”裴昭面色微紅,接着,壓低聲音,“但這種場合就不要叫什麽‘裴小姐’了,若是被人聽到,恐怕會生亂。”

“這算什麽場合。”他輕輕笑起來,眼眸中水光潋滟,俨然醉得不輕。

接風酒并不醉人。若是要醉到這種地步,他怕是至少喝了五盅。

裴昭問道:“殿下喝了多少?”

崔珩輕輕晃着花枝,仰靠在闌幹上,笑盈盈道:“沒有很多。七八盅而已。”

七八盅原來也能叫“而已”。

“在別人家婚宴上醉成這樣,倒是少見。”裴昭有些無語。

“不是你和王藻的婚宴麽?”他面露不解,“呃……本王祝你們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殿下是神志不清了麽?”裴昭嘴角一抽,“這是王藻和臨真郡主的婚宴。”

崔珩抿着唇,忽然擡手将芍藥扔到水中。

湖面浮起一陣陣漣漪。銀白色的芍藥靜靜地漂在水面上,打着轉,在幽藍中流瀉着瑰豔的光澤。

不收便不收,收了又扔了是什麽意思?

裴昭聽到遠處鄭憐的笑聲,緊緊咬着唇,感到面上無光。

-

回去後,韓廷芳寬慰道:“袁姑娘,或許是殿下喝了酒的緣故,否則他應該不會這樣……”

“哪是喝酒的原因。”鄭憐看上去心情極好,“晉王殿下本就沒有阿兄會憐香惜玉,才這樣糟蹋人的心意。”

一想到鄭霁青,裴昭忍不住冷笑起來。

鄭憐蹙起眉:“你被他這樣對待,也不嫌丢臉,還笑得出來?”

裴昭确實覺得丢臉,但還是說:“鄭小姐,因為那朵花被你碰過。”

鄭憐雙手抱胸,諷刺道:“既然這樣,你再送一遍,看看他會不會扔。”

韓廷芳想到裴昭送花,和自己的話脫不了關系,連忙幫腔道:“憑什麽袁姑娘要再送一遍?鄭憐,你去送,說不定殿下直接把你丢到湖裏。”

“你還好意思說這個?”鄭憐一挑眉,唇邊笑意更甚,“當初被人丢到湖裏,然後臉上過敏長爛瘡的,好像是你吧,哎呀,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天天戴着個面紗遮着那張醜臉……”

“你閉嘴!”韓廷芳已帶着哭腔。

眼見着場面越來越亂,王若急得滿頭是汗,一邊安慰着哭起來的韓廷芳,一邊又要阻止其他看戲的小姐火上澆油,一不小心,又撞掉了鄭憐的金步搖。鄭憐罵道:“王若,你作為東道主,這是在做什麽?”

王若連忙彎腰拾起步搖,但鄭憐仍不依不饒地罵着。

王若雖比衆人年長,這時眼中也浮上了一層水光,聲音哽咽起來:“鄭小姐到底要怎麽樣才開心?”

鄭憐一把拽過侍女手中裝滿芍藥的花籃:“讓袁熙再送一遍。”

“好。我再送一遍。若是他收下,你便和韓二小姐道歉。”

鄭憐立刻點頭,道:“好呀,若是他不收,你便同我道歉。”

裴昭垂下眼挑選,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朵新鮮的淺黃色芍藥,花籃卻落在地上。不知為何,對面的鄭憐開始發顫,薄薄的嘴唇翕張着,吐字也不甚清晰。

“見過,見過晉王殿下。”

裴昭轉過身看着他。

崔珩垂下眸,看着翻落在地的芍藥,問道:“鄭小姐是在做什麽?”

若不是他雙頰淺紅,單從他現在冰冷的語氣,絕看不出曾飲過酒。

“殿下,我沒做什麽……”鄭憐嗫嚅道,“我只是,只是不理解為什麽你不收我的花。”

“因為鄭小姐和小侯爺長得很像,本王看到就煩。”崔珩淡淡一笑,“鄭小姐,還記得小侯爺的下場麽?”

圍觀的小姐們立刻散了開來。

“我……我不想……”鄭憐吓得拉住王若的手。

“殿下別說這種話。”王若也有些害怕,連忙使眼色差侍女找人,過了一會,王萼走過來,嚴肅道:“殿下這樣對待小姐們,實在缺禮數。”

王若深吸了一口氣。怎麽感覺阿兄是來火上澆油的?

崔珩淡淡道:“你這話不如對着鄭小姐說。鄭小姐調侃韓廷芳的時候,也沒什麽禮數。”

原來他都聽得到!鄭憐怔在原地。

“今日王家大喜,本王也不好做些什麽,但……”

鄭憐吓得再也說不出話,渾身不斷發抖,接着膝蓋一彎,竟是暈了過去,王萼連忙上前攙扶。

崔珩卻忽而溫和起來:“王萼,你還愣着不走做什麽?”王萼連忙半抱着鄭憐去找郎中,他又看向王若,笑道,“二小姐,你怎麽不一起去?”

王若早就巴不得離開,施了一禮,小跑着跟上王萼的步子。

把人全都支走,看來是有話想單獨說。但還不等裴昭開口詢問,崔珩便道:“裴小姐剛剛的話還作數麽?”

裴昭的腦中只剩下亂糟糟的争執聲,便問:“殿下是說哪一句?”

“沒什麽。”他輕笑一聲,“時候不早,送你回去吧。”

-

去往邕州的馬車內。

裴昭看着焦灼的棋局,指尖忍不住顫抖,差點捏不住黑子。

“某從小便向陳先生學習棋藝,袁姑娘比不過很正常。”王萼笑道。

“不必安慰我。”裴昭凝神望着棋局,半晌,落下黑子。

王萼的棋風裴昭很是熟悉。畢竟,少年時期,她也跟着京中圍棋高手陳一痕學棋。但半日卻連着輸了兩局,第一局被殺得片甲不留,第二局茍延殘喘半天還是輸得一塌糊塗,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婚宴那夜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在離開花園前,崔珩看向湖中飄着的芍藥,輕聲說:“裴小姐,我不是故意扔掉的……”月光流淌在他微微泛紅的臉上,眼神清亮,語調又開始因酒意含糊而沙啞,“因為那不是你的花。”

“袁姑娘,你也和陳先生學過?”t王萼看着這一步殺棋,語氣有些玩味。

裴昭回過神,剛剛走的那步棋,曾出現在陳一痕最有名的對弈中,于是笑道:“我又不是什麽京城小姐,怎麽會跟着他學棋,只是喜歡看陳先生的棋譜而已。”

“倘若只是看過棋譜,就下成這樣,袁姑娘真是天賦異禀。”王萼連聲贊嘆,又拈起一顆白子,正要落棋時,馬車忽地一停,棋局霎時錯亂。兩人對視片刻,同時擡手恢複棋局,頗有借此一較高下的氣勢。

這是離京前往邕州的第三日,馬車方才駛到京畿附近。

“晚膳後,再把這局下完。”

“好。”王萼淡淡一笑。

暫住的客棧雖在鄉野之地,但雅間裏卻極為素淨,二人向崔珩行禮後依次落座。

崔珩看着兩人一同下車,淡淡道:“袁姑娘,你自己的馬車不舒服麽?”

“舒服的。”裴昭如實道,“但路上實在很無聊,所以才去找子實一起下棋。”

“袁姑娘的棋藝特別好。某極是佩服。”王萼這時笑道。

裴昭想起最初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兩局,氣道:“少說這話,還不是都輸給了你。”

“那是你狀态不對。”王萼抿着唇,又看向崔珩,“晚上某和袁姑娘會下完殘局,殿下要來看嗎?”

“你們下棋,有什麽好看的。”崔珩冷笑。

王萼夾菜的筷子一頓,表情有些無措。

飯桌上的氣氛微妙,裴昭也不知該怎麽打圓場,便道:“這清蒸鲈魚挺好吃的,殿下,你要不試試?”

晚膳結束後,兩人留在雅間重新擺好棋局。衛铮铮和金燭、銀燈圍在一旁邊看邊打賭。

金燭往案上推了一枚銀錠,笑道:“賭我們二公子贏。”

衛铮铮也立刻推了一枚銀錠:“我賭我們姑娘贏。”

銀燈的目光在兩人臉上徘徊,半晌,用匕首把銀錠切作兩半:“我各賭一半。”

王萼笑出聲:“銀燈,你這樣賭,不論某贏還是袁姑娘贏,都是賺不到的。”

銀燈摸着腦袋,若有所思,接着把銀錠拼起來,推到裴昭這邊:“二公子,我能不能賭袁姑娘贏?”

“當然可以。”王萼笑着道,“袁姑娘的贏面确實大。”

裴昭當然不信這話,只垂眼望着棋局。畢竟,前兩局,王萼也說贏面大,但還是被他殺得片甲不留。他這人性子雖然溫和,但是棋風卻淩厲而咄咄逼人。裴昭落下黑子後,王萼立刻拈起一枚白子,從容不迫地落在另一角。不過片刻,棋局上已極是膠着,圍觀的三人皆默不作聲,緊緊地盯着棋局。

黑棋三氣,白棋兩氣。

裴昭猶豫着走下一招險棋。

王萼“呀”了一聲,笑道:“劍走偏鋒,确實巧妙絕倫。”随即又落下一子,白棋頓時猛追不舍,“袁姑娘,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時走棋,還是穩妥些好。”

王萼的話似別有所指。可勝負心上來,裴昭滿腦子想着如何快點結束殘局,又走了一步險棋,含笑道:“王長史,剛才不過是中規中矩,這才叫劍走偏鋒。你若是再求穩,這局肯定會輸。”

王萼微微一怔,随即放下白棋,道:“好。某認輸。”

“啊?二公子怎麽直接認輸?”金燭驚道,“明明還是有一點勝算的!”

“王長史不想輸得太難看。”衛铮铮笑眯眯地道,說着,把金燭的銀錠切作兩半,一半推到銀燈手中,另一半揣進袖裏。

“子實,你要再來一局麽?”裴昭還想報前兩局的仇,誰知王萼忽然開始劇烈地咳嗽,眼眶泛起紅色。金燭和銀燈連忙上前替他拍背,但他咳得愈加厲害,差點喘不上氣。

“子實,你在這等等,我,我去叫方郎中過來。”裴昭回過神,急忙起身,卻被王萼一把拽住袖子,“袁姑娘,不必去麻煩他,某……睡一覺就好。”

-

夜裏裴昭躺在榻上,一日颠簸,極是疲憊,沒過一會便沉入夢鄉。

裴昭夢到自己坐在吳州的一葉扁舟上。

舟子搖橹唱着民歌,對面船上的年輕娘子撩水嬉戲,晶瑩的水珠将指甲潤得發亮。裴昭托着腮,慢慢地接受“袁熙”這個名字,接受吳州無聊卻閑适的生活,逼着自己忘卻在京城見過的繁華和絢麗,以及那些錦衣玉食的朋友們。

忽地,扁舟撞在橋墩上,小舟傾覆過去,裴昭落到水中,不斷下沉,直到整個人陷入水底的淤泥裏,耳鼻被糊得嚴嚴實實。

是窒息的感覺。

裴昭猛地睜開眼。

此時,對面衛铮铮的榻上空無一人。涼風吹進屋內,裴昭只覺得背上直冒冷汗。

原本好好鎖住的窗子,是敞開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