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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漫天黃沙飛舞,渾圓落日懸挂于地平線之上,晚霞餘晖照得整片沙漠金燦燦的。

遠遠的,兩匹馬飛馳而來,迎着落日而去,馬蹄濺踏起無數飛沙。

晚霞絢爛绮麗,淩莘被照得眯起眼睛,問:“距離下一間客棧還有多久?”

方芝元放緩速度,掏出懷裏的地圖,看了看,道:“天黑之前來得及抵達。”

淩莘也随之放緩速度,嘆了口氣,道:“我的大腿磨得生疼。”

他是生手,隐約只記得學過騎馬,技巧卻不夠純熟,坐在馬上很是不适應。

方芝元安慰道:“快到了,你且忍忍。”

淩莘又嘆了口氣,問道:“你的腿疼不疼?”

方芝元誠實道:“略有些不适。”

淩莘拍掌,激動道:“看來天意如此啊,我的腿疼,你的腿也疼,證明上天暗示我們要就地休整,否則便會一直疼下去。”

方芝元:“……”

分析得有理有據,他無法反駁。

面對淩莘熱切的目光,他實在無法說出一個不字,只好道:“那便休息一會兒。”

淩莘歡歡喜喜勒馬下地,打開水壺咕嚕咕嚕喝水。

方芝元打開自己的水壺,倒不出一滴水了,心下不禁升起一起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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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莘将手上的水壺遞了過去,笑眯眯望着他,“喝罷。”

方芝元視線觸及他唇邊的小梨渦,心念一動,随口道:“淩兄這個梨渦倒比尋常女子的酒窩還可愛。”

淩莘:“?”他大怒,罵道:“我不允許你這麽形容女子。”

這是對他一個異性戀的羞辱,怎麽會有男孩比他喜歡的姑娘們還可愛呢!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方芝元讪讪撓頭,“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淩莘嫌棄道:“你哪天沒說錯話?”

方芝元茫然眨眼,“那如何是好?”

淩莘一本正經道:“不如這樣,你每說錯一句話就給我一兩,直到你改變這個壞習慣為止。”

方芝元苦惱道:“可是我不在乎錢 。”

淩莘眨巴眨巴大眼睛,拼命壓制住上揚的嘴角,“那麽扣錢扣到你在乎為止。”

倒也不是不行,方芝元思索片刻,道:“便依淩兄所言。”

接下來的路程,淩莘神采飛揚,眉飛色舞,再沒喊過一句苦。

他怕他晚上睡覺會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地平線最後一絲殘陽血色漸漸收攏,天空暗淡下來,二人停在一間客棧前。

一個夥計上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淩莘下了馬,虛弱地咳嗽兩聲,夜晚沙漠風冷溫低,吹得人腦瓜子生疼,“住店。”

“好嘞!”夥計高唱,“兩位客官住店!”随後幫二人把馬牽到後院。

兩人走進店內,淩莘随手撿了一張凳子坐下來,左右打量,客棧大堂冷冷清清,不過坐了兩三桌,皆是趕路的商人。

方芝元在他對面剛坐下,淩莘便遞了一個眼色給他,“這些商人見多識廣,可能見過靈草,你去問問。”

方芝元點頭,“好。”朝幾桌商人們走去。

他連問了幾人,幾人皆搖頭,稱從未見過所謂的靈草。

他來到最後一桌,是一個彪形大漢,生得五大三粗,雙目瞪得像銅鈴,嘴巴方闊似河馬,穿着喜慶的豔紅色衣裳,一身打扮說不出的古怪與奔放。

方芝元客客氣氣詢問:“這位兄弟,可曾見過靈草?”

大漢滿臉不耐煩地重重放下碗,語氣惡劣,“什麽靈草天草地草,沒見過!”

方芝元禮禮貌貌道:“好的,有勞這位兄臺了。”

說完,他并沒有走,杵在大漢跟前。

大漢瞪他,“你還不走在這兒做什麽?”

方芝元一臉誠懇,“這位兄弟,我看你的衣裳委實不太适合你,像你這樣長得醜……”

“什麽!”大漢狠狠将酒碗往地上一摔,随着清脆的陶裂聲響起,酒碗化作片片陶瓦,“你說誰醜!”

大漢猛地站起來,揪起方芝元,在這壯碩的體型面前,清瘦的方芝元宛若一只小雞仔,在老鷹跟前毫無抵抗能力。

方芝元看向淩莘方向求助,“淩兄……”

淩莘火速低下頭,拼命喝茶,一碗接一碗,就是不看方芝元。

大漢拎着腳下騰空的方芝元,左搖右晃,橫眉豎目道:“你說誰醜?你敢說老子醜?”

方芝元再度看向淩莘方向,無助極了,“淩兄……”

淩莘索性以袖掩面,心中祈禱,別喊,千萬別喊。

大漢注意到方芝元的目光,循着看過去,卻只見到一個背影,還是用外袍包得嚴嚴實實,一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的背影。

淩莘背對着二人,用外袍裹住頭臉,念念有詞,“別過來,千萬別過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正在朝這邊過來,淩莘撒腿就跑,一口氣直奔回樓上客房,關上門,心驚肉跳氣喘籲籲,吓死他了。

兩刻鐘後,門被敲響。

他小心翼翼貼着門縫,問道:“誰?”

方芝元的聲音傳了進來,“是我。”

“還有誰?”淩莘不放心地追問。

“只有我。”方芝元的聲音很坦蕩。

淩莘這才放下心,打開房門,大吃一驚,“哇!”

方芝元臉上頂着兩只碩大無比的烏青熊貓眼,委屈巴巴走進來。

淩莘飛速關上門,“他打你了?”

方芝元扁嘴,“嗯。”

淩莘:“活該。”

方芝元毫不在意他的嘲笑,迫不及待獻出剛剛想到的法子,“大漠如此之大,憑你我二人,人生地不熟 ,很難找到靈草,不若我們請人手幫忙?”

淩莘發問:“請誰?”

方芝元心中好似早已有了人選,胸有成竹将那個名字吐露出來,“這一帶最厲害的劍客——餘羽。”

淩莘眼睛一亮。

第二日。

淩莘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發自內心地質疑,“你,就是這一帶最厲害的劍客?”

面前的老大爺長着一雙綠豆眼,一對招風耳,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穿着看不出顏色的舊袍子,一副糟老頭的模樣,與“劍客”、“最厲害”這幾個詞實在無法沾邊。

老大爺昂起腦袋,抱着長劍,高貴冷豔地“嗯”了一聲。

方芝元喜形于色,“餘大俠,我們想請你幫個忙。”

餘羽高傲道:“說。”

“我們要尋一種靈草。”說着,方芝元掏出一幅圖給餘羽。

這幅圖是他們在邊關落腳歇息時找人畫的靈草圖。

餘羽接過一看,深沉道:“這株——”

方芝元提醒,“餘大俠,你看反了。”

餘羽趕緊倒過來,接着道:“這株草應當生于東邊。”

淩莘湊過來,“為何?”

餘羽板起臉,“我說在東邊就是東邊,不準多問。”

方芝元生恐把這位看起來極為傲氣的餘大俠氣跑,打圓場道:“餘大俠所做一切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餘大俠不喜多問,我們便不問了。”

淩莘煞有介事點頭,“那天地之氣,蘊養生機,日月精華,淬煉草花何解?我在一本有關靈草的書上看到的。”

方芝元迷茫地看了看淩莘。

餘羽一拍桌子,喝道:“這就是靈草為止所在之處的提示!”

他疾步走出門外,淩莘二人跟随而上。

他伸出手,作豪情萬丈展望天下狀,“天地之氣,現出生機;日月之精粹,凝練百草萬物,”

淩莘不求甚解,一臉好學問道:“那麽靈草在哪兒呢?”

餘羽神色肅穆指向一束陽光照射的地方,“就在那裏,凝聚日月之精華,天地之氣韻的所在。”

方芝元:“……那是我們來時的方向。”

餘羽輕咳一聲,道:“是嗎。”

他神情嚴肅道:“那便是靈草相關之書所寫有誤,”他轉頭看向淩莘,“你那本書哪兒來的?”

淩莘一臉認真道:“我寫的。”

餘羽:“……”

方芝元:“……”

望着老大爺抱着劍落荒而逃的背影,淩莘心有戚戚焉,“這年頭的騙子真多啊。”

方芝元深有同感輕嘆,“的确。”

靠近門邊的一桌客人突然拔高聲音,“那尹一程竟然如此厲害?”

店小二一邊上菜一邊道:“尹一程可是我們這一帶最厲害的刀客,他不厲害誰厲害。”

淩莘轉身道:“回去罷。”

二人走入客棧。

月夜,明月清晖籠罩大地。

漆黑中,他迷迷糊糊不情不願坐起身嘟哝,“白日不應該喝那麽多水。”

摸黑下床,找到靴子穿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了出門。

茅房在後院,門口挂着一盞亮堂堂的紅燈籠,勉強可看清茅房裏頭的構造,不至于掉下去。

他上完茅房出來,跑到水缸邊,舀水洗了把手。

此時對面走來一個人,看方向應當也是去茅房。

淩莘整個人位于大水缸後面,恰好處于視覺死角。

對方沒看見他,他伸出腦袋,還來不及随口打招呼,月光下一柄閃爍着森冷寒光的刀驀然出現在此人身後,長刀高高舉起,劃破夜空,伴随着破空聲響起,此人叫都來不及叫一聲,便倒地了。

殺人了!

他倒抽口冷氣,忙縮回水缸後面,蹲下來捂住口鼻,心跳如擂鼓。

月黑風高殺人夜!

前輩們總結下來的經驗果真沒錯。

不知道蹲了多久,他的腿已經發麻了,手心裏全是汗,眼也不敢眨,唯恐兇手發現自己。

直到東邊一聲雞啼響徹雲霄,天微微亮了,蘊含着清晨露水涼意的一陣微風拂過,他才發現背後早已緊張地汗濕。

他艱難地挪動雙腿,屏聲靜氣扶着水缸站起來,悄悄往水缸外瞄上一眼,地上只有一具一動不動的屍體,居然是那日的紅衣大漢,他會認得出來,着實是大漢身上的紅衣太鮮豔。

他吃了一驚,虔誠劃十字,“阿門,佛祖保佑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周圍只得他與一具屍體,他飛快跑進屋裏,來到方芝元門前,敲響房門。

方芝元揉着眼睛前來開門,聲音還帶着濃重的困意,“淩兄,這麽早,有什麽事?”

淩莘趕緊把他拽進屋裏,反手鎖上房門,緊張兮兮道:“我看見殺人了!”

方芝元的瞌睡不翼而飛,他不可思議地問了一遍,“什麽?”

淩莘重複道:“我看見殺人了。”

随後,他将晚上如何起夜,如何吸收,如何躲過殘忍的兇手原原本本告訴方芝元。

方芝元慌張道:“那如何是好?”

淩莘攔住他欲開門的手,“別出去,我懷疑兇手就在客棧裏面。”

方芝元吓得一哆嗦。

淩莘甩掉靴子爬上他的床,篤定道:“等會客棧的人起來便會發現屍體了,我們等人多了再下去。”

方芝元也脫掉靴子上床,兩個人裹着被子打冷顫。

“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我當時幸好躲得快,不然現在你都看不到我了。”

“別說了,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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