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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路過二層小土樓,窗戶透出的光顯示着裏頭的人還未安寝。

淩莘蹑手蹑腳走過去。

門猛地從裏面推開了,上身不着寸縷,下身僅着一條長褲的大爺站在門口,雙手環胸,霸氣十足問道:“你去哪裏了?”

淩莘眼睛發直瞪着大爺壯碩的胸肌與手臂,“好大……”

大爺眉頭一皺,面上顯出幾分兇相,“什麽?”

“不是不是,”淩莘撥浪鼓似地搖頭,“我的意思是,月亮好大。”

大爺不耐煩道:“我是問你,你去哪裏了?”

淩莘一臉無辜道:“我出去散步。”

“散步?”大爺不明,大晚上散什麽步?南地男子都有這等嗜好?

為了增加可信度,淩莘信誓旦旦道:“我還作了一首明月詩。”

大爺冷笑,看這滑頭小子能編出什麽鬼話。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淩莘飽含深情地念了出來。

大爺:“……”

淩莘拱手道:“有請點評。”

大爺:“我沒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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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莘滿臉敬佩,“閣下實誠人。”

“不過,”大爺無比肯定,“此詩定然非你所作。”

淩莘:“……”

好像被嘲諷了,但是試問當今世上誰的才情可比拟太白。

淩莘面不改色奉承道:“閣下悟性審美甚高。”

大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轉身拿起桌上的衣裳一披,大步流星出門。

淩莘連忙跟上,“去哪裏?”

大爺言簡意赅,“散步。”

“等一下。”他迅速進屋取了一盞油燈出來。

大爺站在門口,見他端着一盞燈出來,哼道:“沒用的廢物。”

他敢怒不敢言,跟在後頭,舉起拳頭無聲地對着大爺的背影揮了幾下,以此洩憤。

大爺氣勢洶洶走到寨子外,淩莘小跑跟上,一手護住燭火,“我們去哪兒?”

大爺側首,斜睨他,“既然南地男子好散步,我自然也要學一學。”

淩莘:“……”看這哥們兒架勢,他還以為去打架。

二人繞着寨子欄栅外轉了一圈,淩莘冷得發抖,哆嗦道:“不如散到這裏罷。”

接下來應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大爺狐疑道:“你很冷?”

淩莘搓着手臂拼命點頭。

大爺嗤道:“你們南地男子不堪一擊。”

淩莘忍無可忍道:“你不冷,你不冷你還穿衣服。”

大爺一愣,沒想到這個文弱青年竟敢還口。

奇異的,他并沒有追究的意圖,反而談起另一件事,“我的妻子快回來了。”

淩莘大驚,“怎麽會那麽快?”

土匪頭子一回來,他的好日子豈不是即将到頭?

大爺不解道:“你急什麽?”

淩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敷衍道:“我急你之所急。”

大爺淡定道:“我不急。你若是沒辦法讓我讨我妻子歡心,殺了你換他人即可,有何可急。”

淩莘再度一驚,這哥們的語氣雖淡漠,內容卻着實令人心驚肉跳,而且從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兇狠可知,手中染血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能小看這區區一個不理外事主打內務的肌肉男的狠惡程度。

“你說說你的法子。”大爺道。

淩莘哪裏還敢提冷不冷,谄媚道:“要讨一名女生歡心……”

大爺補充,“不同尋常的女子。”

淩莘瘋狂點頭,“對對對,要讨一位不同尋常的女子歡心,首先我們要對症下藥。”

大爺又道:“她喜歡江南公子哥。”

淩莘總結道:“所以你打算模仿我。”

大爺點頭,“不錯。”

“外在因素我們已經做出了努力,”淩莘暗示性地提起種花植樹一事,好讓這大兄弟意識到他們不是沒有努力在改變。

大爺點頭,“不錯。”

淩莘道:“但是我們還沒有結束。”

大爺疑惑,“還要種?”

他連寨子門口都辟了一塊地種樹,現在整個寨子內盡是枯枝敗葉。

淩莘擺手,“不不不,我們改變一下自身外在條件。”

大爺頗感興趣,“詳細說說。”

淩莘長話短說道:“就是打理你的儀容儀表。”

大爺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身體,兇狠道:“你若敢要我練成你這模樣,我殺了你!”

淩莘:“沒這回事!”

寂靜的夜色裏忽而傳來幾聲輕微的馬蹄聲,正向這邊靠近,伴随而來的還有細碎低語。

大爺迅速熄滅燭火,将淩莘拽到欄栅一角躲了起來。

淩莘一臉懵逼卧倒在欄栅後面,被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吓得話也不敢說氣也不敢喘。

一隊人馬悄然來到寨子門前,借着月色打量着滿地的枯樹,竊竊私語。

“大哥,就是這裏,他們種了一天的樹。”

“這是什麽防禦陣式,你們幾個去研究研究。”

“是。”

幾人聲音一出來,大爺當即冷笑,這幾人真是羊闖狼窩——白送死。

淩莘努力瞪大眼睛望着這幾人,試圖看清他們的面目,隐約聽到大爺笑了,用氣音好奇問道:“你認識?”

大爺低聲道:“落山寨。”

落山寨與他們幹着同樣的勾當——燒殺搶掠,本彼此是同行同行,落山寨卻酷愛黑吃黑,是他們寨子的死對頭。落山寨極其擅長隐蔽行蹤,老大想除他們已久,苦于無法找到其老巢一網打盡,如今卻主動送上門,焉有放過的道理。

淩莘明了,又一個寨子,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大爺眯着眼睛看了這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良久,貼近淩莘耳邊,清爽凜冽的皂角氣息撲面而來,“我們一會随他們走。我要深入敵營,找到他們的老巢,把他們一網打盡。”

淩莘大驚失色,“我也去?”

夭壽啦,這麽危險的事情他也要去!

幾個不速之客在寨門口觀察許久,沒找到線索,無功而返打道回府。

大爺飛快拉起淩莘追上去,所幸對方擔心驚動寨內人,并沒有策馬奔騰,而是牽着馬慢悠悠離開。

兩人跟在落山寨幾人身後不遠不近跟着,對方人馬全然沒發現身後兩條小尾巴,仍在談論着寨子內的人們。

說着說着,聊到了大爺身上。

“周二娘那個夫君的武功亦頗為厲害。”

“不是說不受他們老大待見,失寵已久?”

“嘿,要是我就和離,外面的女人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懂個屁,尋常女人多得是,像周二娘那般美貌的女子卻世間少有。”

“嘿,周二娘那模樣算什麽美貌。”

淩莘企圖觊一眼大爺臉色,因天黑看不清,卻聽到大爺低聲罵道:“嘴碎的男人。”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幾人七繞八拐,一座規模較小的寨子出現在月色下方。

大爺拉住意圖跟着過去的淩莘,等幾人走遠了方道:“此地有人看守,我們從正門進不去。”

淩莘眺望沙丘下的小寨子,不禁感嘆,該說不說,這哥們眼力真是一絕。

他殷殷期盼地仰頭對大爺提議道:“不如我在這裏等你?”

深入敵營四個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滿刀光劍影的危險。

大爺瞅一眼他的臉蛋,“你覺得可能嗎?”

淩莘垮下臉。

兩人等了大約一刻鐘,四周安靜得連不知何處傳來的蟲鳴聲都一清二楚,寨子裏已一團漆黑,除了天上的月亮,沒有一絲光線,

大爺沖他示意,“走。”

淩莘不情不願被大爺拽着踉踉跄跄走下沙丘。

兩人來到小寨子後門,圍欄約有一人高,頂上全是荊棘,無從下手。

淩莘問道:“怎麽辦?不如回去?”

大爺後退數步,提氣一躍而起,瞬間飛了過去。

淩莘目瞪口呆,“哇——”

大爺穩穩站在圍欄內,兩人隔着欄栅的縫隙兩兩相望。

淩莘後知後覺,“我怎麽辦?”

大爺無情道:“你自己想辦法進來。”

淩莘愁眉苦臉,嘗試着推了推門,門吱呀開了。

大爺:“……”算這小子好運。

兩人屏聲靜氣摸到寨子最中央的小屋,淩莘俯身在門口偷聽半晌,裏頭一片沉寂無聲。

通常寨子中央的小屋是隐藏着最多機密的地方,他們寨子是如此,落山寨應當也不例外。

淩莘比了個ok的手勢,大爺一把拍掉他的手,沉聲威脅道:“說人話。”

淩莘委屈巴巴捂住手,“裏面沒人。”

大爺輕輕推開門,率先入內。

淩莘悄咪咪邁入一只腳,沒動靜,這才放心地再邁另一只腳,

他站在門內張望須臾,大爺命令道:“去開燈。”

淩莘不服氣,“為什麽是我去?”

大爺淡淡道:“明天他們會發現這裏有一具陌生的屍體。”

淩莘哈腰點頭,“小的這就去。”

他磕磕絆絆來到書案燈盞前,拿出大爺給他的火折子,吹亮,點燃一盞燈。

他舉着燈回到大爺身旁。

大爺示意他把燭光藏好,莫叫人發現。

淩莘:……火光他怎麽藏,神經病。

大爺眼見他将燈盞置于衣襟一側,衣衫掩住了大半火光,滿意地移開視線,到處翻箱倒櫃尋找起來。

淩莘悄咪咪問道:“你——在——找——什——麽——”吊着嗓子好似孤魂野鬼。

大爺瞟了瞟他,這小子生性活潑天真,相處起來并不讓人難受,也正是如此,他才留他至今,只是這小子未免太過古靈精怪,真教人忍不了。

“閉嘴。”

淩莘乖乖抿起嘴唇。

大爺埋頭繼續翻櫃子,“我要找些他們黑吃黑的證據,你也一起過來看看。”

淩莘聽話地湊過去,看了兩眼,誠實道:“看完了。”

大爺:“……”

他的拳頭情不自禁硬了。

兩人正說着話,外頭忽而傳來人聲,“書房怎麽好似有光,我們過去看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大爺正欲熄滅火燭,淩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子吹熄,順帶呼了湊近的他滿臉口水。

大爺:“……”

他淡定地擦了一下臉,與淩莘飛快躲進書架後面。

門從外面被推開,地上兩道人影被月光拉得長長的。

“哪裏有光,你看錯了吧?”

“我方才真的看到有光。”

“進去看一看。”

屋內淩亂的腳步聲響起,逐漸走近書架,一步步好似在催命,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淩莘大氣不敢出,手心漸漸汗濕,心髒怦怦直跳,身後大爺一動不動,仿若一塊木頭。

腳步聲距離二人只有一步之遙時,停下來,來人道:“沒人,走罷。”

另一個人嘀咕道:“我明明看到有火光。”

腳步聲遠了,門阖上了,屋內恢複寧靜。

淩莘松了口氣,扯扯大爺的衣袖,大爺利落道:“我們走。”

二人毫不猶豫奔出門,一打開門,淩莘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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