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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話音一落,他抖動手腕。

一陣輕柔麻癢自腳底傳至全身,蘇雪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怎敢!

他怎敢!

淩莘得意洋洋道:“目前還沒有人能從我的絕招底下一毛不拔逃出來。”

說着,他加快抖動速度,雞毛來來回回刷過腳底。

蘇雪琅渾身顫栗,牙齒間擠出四個字,“卑鄙……無恥……”

他不懼嚴刑拷打,唯獨這癢癢,是他的死穴。

淩莘毫不在意他的罵語,高高興興哼起歌,“今兒個呀真開心……”

“書架第四層。”蘇雪琅顫聲打斷他。

雞毛毫不猶豫一扔,淩莘吭哧吭哧爬下床,走到架子前翻找起來。

第四層書架上淩亂擺着幾冊書籍,書底下随意壓着幾張銀票,面額不小。

他的手戀戀不舍地滑過金額最大的銀票,來到最不起眼的一張十兩面值的銀票前,喜滋滋收入囊中。

他屬實想把銀票席卷一空,不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他心中甚是欣慰,自己的人情世故,很是到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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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到手了,這綁,必然是要松的,還得松得漂漂亮亮,松得完完美美。

否則蘇雪琅一聲令下,他能從座上客變成階下囚。

他全然忘了蘇雪琅那句話。“是你救了梁生。”

這話他再厚顏無恥也是不敢認的。

可蘇雪琅的寬容程度不以他的承認與否為準。

梁生說什麽,事實便是什麽。

他說是淩莘救了他,便是淩莘救了他。

淩莘蹲在床下,絞盡腦汁。

蘇雪琅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低喝道:“你還不來松綁!”

想他堂堂蘇家大少爺,被人五花大綁在床上成何體統,簡直不堪入目。

淩莘聞言一個彈起,來到蘇雪琅身旁,語氣誠懇:“打個商量。”

蘇雪琅冷笑,憋了一晚上的氣傾瀉而出,“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也知道後怕。”

淩莘搖頭,“不是。我是想問你,”他湊近蘇雪琅耳畔,神秘兮兮壓低聲音,“我能不能多拿一張銀票”

蘇雪琅:“......”

天地寂靜。

淩莘撓撓頭,察覺氛圍稍顯尴尬,主動打破沉默,“我給你解開。”

解了綁,蘇雪琅起身下床,居高臨下看着床上的淩莘,“再有下次,我不會放過你。”

淩莘大喜,“那就是這次放過了?”

蘇雪琅,“......”

現在他不想看到他。

“出去。”

淩莘歡歡喜喜下了床,歡歡喜喜套上鞋,歡歡喜喜道別,“我走了。”

蘇雪琅,“......”

一身好修養令他控制住沖動,沒有吐出一個滾字。

淩莘走到半路,驀然想起什麽,猛然回頭問:“你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蘇雪琅點頭,“自然。”

“那你肯定知道你的荷花池裏面有啥玩意兒?”淩莘扭曲了臉,這事一提起來他就忍不住嫌惡。

蘇雪琅心下明了,知道他想問什麽,道:“我已調人過來處理池子。”

“掏空荷花池?”

“不錯。”

這下真是掘地三尺了。

“今天就開始放空池塘?”

“嗯,”蘇雪琅頓了頓,“尚未有線索。”

淩莘若有所思,接着遺憾道:“看來最近看不到荷花了。”

掏空荷花池可不是小打小鬧的事情,何況是那麽大一個池子,工程浩大,任務相當艱巨。

蘇雪琅淡漠道:“若如你們所見,底下有異常,不出所料三十日後便能看到荷花。”

淩莘詫異,“三十天就能把一切搞定,荷花種回去?”

蘇雪琅傲然道:“區區小事,不過耗費些小錢罷了。”

淩莘:......是他低估金錢的力量了。

淩莘大搖大擺出門,身後蘇雪琅倏地又問道:“你現在去哪裏?”

不是蘇雪琅關心他,實在是擔心以他這鬧騰的性格又生事端,不好收場。

淩莘頭也不回,“找梁生。”

日頭正盛之時,梁生已是翹首以盼,等得望眼欲穿。

太陽落山之時,他已不報希望。

睡前熄燈,梁生哀嘆,“我的恩人,你去哪裏了。”

也許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他睜開眼的一瞬間,一張烏漆麻黑的面孔出現在上方,“小梁。”

梁生一骨碌起身,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與驚喜,“你來了!”

全然不計較淩莘的稱呼。

淩莘深沉道:“小梁啊,你身體怎麽樣啊?”

大有老領導慰問下屬的派頭。

梁生苦笑,“大夫讓我好好休養幾日再下地。”

淩莘摸摸下巴,“那你好好休養。”

梁生問起困擾他一整日的問題,“昨夜你為何獨自走了?”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是這樣的,我和蘇雪琅不是不合麽,為了不讨人嫌,我就自己回家休息了。”為免梁生追問,他轉移話題道:“你昨晚怎麽脫險的”

梁生納悶,“不是你救我回來?”他溺水前最後一眼見到的是淩莘,除了淩莘還有誰會在場。

淩莘簡單提了一下昨夜事件的過程,自然是略去了渡氣一事——看這厮神态自然,不像記得的樣子。

梁生糊塗了,既然不是他把他救出來的,那他是怎麽上岸的?難不成另有蹊跷?

兩人埋頭一合計,最後得出結論:是淩莘那一刺,刺中了水鬼,水鬼受傷,故而他才被放回來。

說到底,還是淩莘救了他。梁生對這個答案心滿意足。

他早就認定淩莘是他的救命恩人。

昏暗屋內,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梁生:“你想要什麽,哪怕天涯海角,我都給你尋來。”

口氣甚大。

淩莘嘿嘿笑了,故作推辭,“那不好......”

梁生豪氣道:“你盡管提。”

“我想......”淩莘忸怩道:“我想......”

梁生自認與他是生死之交,默契非同尋常,試探道:“你想要錢?”

試問這世上誰不要錢,再者他觀淩莘穿着打扮并不是出自富裕人家,料想家中也有缺錢的時候,不如送錢最實際。

淩莘一股腦說了出來,“我想你忘掉昨晚的事。”

梁生訝異,“為何?”

淩莘嘀嘀咕咕,“為了我的清白。”

他的初吻丢在荷花池裏頭,這事要是傳出去,哪個姑娘還願意要他呢,畢竟這年頭,對一個男子來說,清白是最好的嫁妝。

梁生聽得不清不楚,一頭霧水道:“你說什麽?”

淩莘掩飾道:“沒什麽。”生怕這厮記起昨晚的細節。

梁生不是好糊弄的人,只是在淩莘面前,他格外樂意做一個善解人意大方體貼的貴公子,誰教他是知恩圖報的好青年。

他貼心地移開話題,“你家住哪裏?”心裏尋思改日登門造訪,讓恩人也風光一回。

淩莘泰然自若,“四海漂泊,四處為家。”

梁生也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只是誰教他是知恩圖報的好青年。他一臉不忍道:“你過這樣的日子多久了?”

淩莘慘淡道:“從出生開始。”

他睜眼有意識以來,就是自己一個人,也算是出生開始了。

梁生差點信了,安慰之言來到舌尖,險些傾瀉而出,萬幸他尚存一分理智,咽回去,婉轉問道:“那你又是如何長大的?”

任誰都不會相信襁褓中的嬰兒能靠自己成長成人。

淩莘斜眼,“你查戶口?”

梁生摸摸鼻子,沒聽懂淩莘的用詞,倒聽出他語氣中的擠兌,暗自猜測興許是揭人瘡疤了。

只聽淩莘又道:“我明日去池塘監工。”

梁生大吃一驚,“雪琅安排你去做這等差事?”

淩莘救了他,怎麽着也得過上高床軟枕、錦衣玉食的生活,怎的還安排差事給他?

再來池塘監工對淩莘而言也不是什麽好差事,他初來乍到,在下人心目中無威信可言,是以既無油水可撈,又無好處可撿,遠不如府上差遣來的管事如魚得水。

淩莘搖頭,“非也非也,我給自己安排的活。”

梁生困惑不已,“你為何為自己攬事?”

舒舒服服享受高門子弟的生活豈不是更美妙?

淩莘模仿他的語氣反問他,“你為何要苦讀幾十年書?”

做個玩世不恭的名門子弟不是更好?

梁生默然。

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要耗盡一生去追求的,可以是功名利祿,可以是遠大抱負,他苦讀,不也正是為了如此。

他坦誠道:“為了家族榮譽。”

随時為入仕而備。

身為家族一員,既然享了家中榮譽,便要随時做好投身的準備。

淩莘笑了,拍拍他的肩,調侃道:“還是你小子有前途。”

他跳下床,“我走了。”

梁生急忙喊住他,“明天你會不會來?”

淩莘頭也不回揮揮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再說吧。”

明天他要監工,未必有時間過來侃大山。

次日,陽光明媚,一地碎金。

梁生手執一卷書,百無聊賴半倚床頭,望着外頭日光正好,心念一動。

不若去看看淩莘監工監得如何了。

說走就走。

他起身下地披衣,仿若老太爺的神态,慢慢悠悠負手出門。

拐過回廊拐角,與對面來人打了個照面。

蘇雪琅驚訝道:“你怎麽下地了?”

梁生不滿,“我又不是産婦,還不能出門了?”

蘇雪琅微皺眉,“大夫建議你最好在床上休養幾日。”

梁生避而不答,道:“我去看一看小莘。”

蘇雪琅随口道:“他在哪裏?”

梁生理所當然道:“在荷花池監工。”

蘇雪琅眼中出現一縷迷惑,“他在荷花池?”

梁生點頭,“是啊。”

蘇雪琅越發迷惑,“我剛從荷花池過來。”

梁生察覺出他的語氣不對勁,反問:“他不在?”

蘇雪琅“嗯”了一聲。

兩人面面相觑。

這小子,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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