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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兩人慢悠悠走到卧房門口,蘇雪琅推門而入,淩莘緊随其後。

進去後,淩莘打量着四處陳設,問道:“我睡哪裏?”

這是蘇雪琅的房間,他來得極少。

蘇雪琅帶他進入內室,“你與我同睡。”說完,徑直解衣帶除外袍。

淩莘飛快捂住胸口,後退一步,一臉慌張,“你想對我做什麽?我良家少男,賣藝不賣身。”

蘇雪琅:“……”

他将外袍搭在衣架上,淡淡道:“我能對你做什麽?”

淩莘眼珠子骨碌一轉,滿臉無辜道:“我不知道。”

蘇雪琅驟然勾唇一笑,霎時間,眉目如畫,光華流轉。他一步步逼近淩莘,淩莘愣了愣,不由自主随之後退。

蘇雪琅輕聲問道:“我是會對你這樣……”

他直把淩莘逼退到牆角,微微低頭,二人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交錯,空氣中氤氲着讓人面紅耳赤的氛圍。

“……還是這樣。”

明明蘇雪琅一根手指頭都沒動他,淩莘卻莫名感到了危險來襲。

糟糕,玩笑開大了,他接不住啊。

奈何他是個不甘示弱的人,挺了挺胸膛,結結巴巴道:“我不怕你,你有本事放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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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下拳頭卻悄然握緊,蘇雪琅這家夥要是敢做出格的事,別怪他蠻不講理。

蘇雪琅眼中的情感宛若開閘的江河,傾瀉而出,澎湃咆哮着湧來。

他低語,聲音沉沉,“淩莘……”兩個字仿佛含在舌尖,來回滾動品嘗,當中洩露的情欲意味讓人不敢直視。

淩莘身體抖了抖,情不自禁示弱,“我……我是直的……你也是直的…….不要做糊塗事……”

蘇雪琅一笑,好似在自嘲,又好像笑他不自量力,“我是糊塗人,如何做不得糊塗事?”

淩莘膝蓋一軟,幾乎想跪下,“你是聰明人。”

只一句話,令蘇雪琅瞬間默然。

不錯,從小到大大家都是誇他聰明人,做事張弛有度,為人處事從不出錯,人人皆誇蘇家長子前程似錦,有大造化。

這夜,他卻只想放肆地,出格一回。

抛卻前程,罔顧常規。

可是,縱使他相思入骨,病入膏肓,為了不吓到淩莘,他也只能克制地說一句,“開玩笑罷了。”

抽身退離。

淩莘長舒口氣,一巴掌拍在蘇雪琅背上,“好小子,吓你大爺一跳。”

蘇雪琅沒有回頭。

他不敢回頭。

吃幹抹盡是愛慕者的本能。

他沒有那麽強大的意志力可以抽身第二次。

淩莘率先往雕花床上一躺,“我睡裏頭。”

裏頭暖和一些,沒那麽冷。

蘇雪琅看也不看他,等他睡好了,才躺下。

二人背對背靜默片刻,淩莘按捺不住,吭哧吭哧轉過身,看着蘇雪琅瘦削的背,一開口就是,“你家多有錢?”

蘇雪琅:“……”

淩莘又興奮問道:“是不是十輩子都花不完?”

蘇雪琅淡淡道:“睡罷。”

這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淩莘嘟哝道:“我窮得響叮當,還當過乞丐,人比人氣死人。”

蘇雪琅睜開眼,閑談般問道:“你住哪兒?”

“我沒有家。”

“客棧?”

“不是。”

“街邊?”

“不是。”

蘇雪琅語氣平靜,卻問得細致,好似迫不及待的獵人,挖了一個又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等待獵物的大駕光臨。

淩莘完全無知無覺,悠閑自在,全當聊天。

“是哪裏?”

淩莘神秘一笑,“你家裏。”

這家夥絕對猜不到真相。

蘇雪琅不語,背對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淩莘心念一動,懷疑道:“你是不是想使壞?”

他也是看過不少傳奇志怪的人,多得是打着大義滅親的幌子消滅非我族類的妖精的壞家夥。以前他不覺得這些人壞,現在立場不同了。

他越想越不對勁,神色一凜,半支起身,腦袋伸到蘇雪琅肩膀上,掰過他的臉,非要看看他的表情。

蘇雪琅:“......”

他輕輕拿開他的手,“睡罷。”

淩莘狡黠眨眼,“不睡,起來嗨。”

蘇雪琅眯起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起來,一翻身将他壓在身下。

淩莘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句話:“男人,你在玩火。”

他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眼神極其警惕地看着蘇雪琅,“你是基?”

蘇雪琅輕聲重複,“雞?不是,我是人。”

淩莘沒有解釋其中意思,只一本正經說:“我不喜歡男生。”

蘇雪琅沉默片刻,道:“我喜歡女子。”

淩莘整個人松懈下來,又有了玩鬧的心思,笑嘻嘻推他,“起來,快起來。”

蘇雪琅沒有動。淩莘翹起蘭花指碰了碰他,裝腔作勢捏嗓子道:“官人,奴家長得貌美如花,你很喜歡是不是?”

說着還屈起一條腿蹭他的大腿。

蘇雪琅:“......”

他破天荒地吐出兩個字,“惡心。”

淩莘大為驚奇,蘭花指也不翹了,只盯着他,“你居然也會說這種話?”

蘇雪琅不語,轉過身睡下。

打破了蘇雪琅的語言習慣,淩莘興致大起,更起勁了,趴在他的身上還要說什麽,蘇雪琅淡淡道:“再吵便下去。”

淩莘瞬間閉嘴,躺平,睡覺。

高臺之上,雲煙缥缈,欄杆邊立着一道身影,衣裳翩飛,仿佛即将乘風而去。

他靜立在後,默不作聲望着那道身影,眼中濃烈情感翻湧,似有千言萬語欲訴不得,只得吞落入腹,藏入眼底。

旁邊有個聲音突兀地冒出來:“你喜歡他?”

他吐出兩個字:“惡心。”

一滴淚緩緩落下。

違心之言,錐心至此。

在無人問津的角落,愛意幾乎使他發瘋。

奈何他不喜歡男子,便是他一生的劫難與詛咒。

克制。

克制。

與他如常相處下去。

睜開眼,天光已大亮,身側無人。

他一摸身旁枕被,早已涼透。

兩處相思,各表一枝。

梁府。

夜色濃重,風把門窗吹得“砰砰”響,像極了有人在敲打門窗。

梁生抱着錦被,怔怔地望着緊閉的窗戶。

自打與小莘在一起,每回離開小莘,他便像失了魂,再也找不到自己。

他想與他在一起,不論白天黑夜。

長長久久,朝朝暮暮,在一起。

只是淩莘終是不受束縛,不受桎梏。

他也不願看到他為了自己違逆天性,他喜歡夜裏出現,他便晝夜颠倒,他喜歡無拘無束,他便一心遷就。

為他,在所不惜。

相思蝕骨,便讓他一人獨享。

不必抱怨,更無需旁人同情,他甘之如饴。

風漸漸止了。

窗外漏進微光,又是一個相思無眠夜。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淚毫無預兆滑落。

愛是疼痛的歡愉,他終于,深有體會。

天明時分。

蘇雪琅招來管事,“去查一個人。”

管事問:“查誰?”

“一名名為淩莘的青年,”邊說着,他遞出去一幅畫,“此事莫要讓老爺夫人知曉。”

“是。”管事接過。

“他曾當過乞丐……”蘇雪琅頓了頓,“應當吃過些苦。”

管事疑心自己看錯了,大少爺臉上一閃而過的……是心疼?

“是。”

管事退下。

蘇雪琅面無表情望着門外,高深莫測得讓人不敢接近。

心中思緒紛繁,卻全是一個人的身影。

他迫切地想了解他的過往,他的喜好,他的一切。

求知欲從未有過的旺盛,甚至使他痛苦。

他想知道他出生于何地,在哪處生活,幼時如何機靈活潑,少時如何調皮搗蛋,走過哪條街,路過哪朵花,愛慕過哪個姑娘,從小到大是否一如既往的……可愛。

應當是的。

他都想了如指掌,然後記得比自己的回憶還深刻。

他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淪。

他無能為力。

便放任,便縱容。

甜蜜的,痛苦的。

欲斷不能,欲愛不得,在愛恨中進退兩難。

順風順水小半生,他命中合該有此一劫。

傍晚落日斜照,霞光映天,管事回來了。

蘇雪琅枯坐一日,方才等來結果,怎麽會不急切。

他“騰”地站起,失了往日淡定,迎着管事愕然的目光,他這才察覺失态,緩慢坐回座位,“如何?”

管事懷疑自己又看錯了,他矜持有度的大少爺,怎麽會如此急切?

料想是他忙活了一日,眼花缭亂,看走了眼。

他恭恭敬敬道:“回少爺,此人身份不明,并未查到。”

蘇雪琅久久無言。

久到管事心中産生了疑問,不自禁想擡頭,上座方傳來蘇雪琅略顯冷淡的聲音,“再查。此地查不到便去別處查,無論多久,都給我查下去。”

管事斂起面上不由自主表露出來的疑惑,應道:“是,少爺。”

管事自蘇雪琅院落中出來,一名小厮氣喘籲籲前來回禀,“管事,老爺找你呢,在書房等你。”

管事腳下一拐,急匆匆朝蘇老爺書房去,道:“老爺找我做什麽?”

小厮追上前,“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事。”

來到書房門前,管事叩門,“老爺,小的來了。”

“進來。”

一進房門,蘇老爺開門見山道:“雪琅最近有些魂不守舍,都在做些什麽?”

管事哪敢隐瞞,便一五一十道來,“少爺最近沒有出門,梁少爺來過幾回。少爺今日還要我尋人。”

蘇老爺道:“尋什麽人?”

“一名姓淩名莘的青年。”

蘇老爺沉思半晌,道:“為何?”

“小的不知,少爺沒有說緣由。”

蘇老爺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有何動靜再禀。”

“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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