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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韓如秉回頭，同中年男子講述起先前遇到的無賴貨郎。

中年男子這才明了，“原來如此。”朝淩莘拱手，“多謝公子仗義出手。”

淩莘哼道：“你剛才還說我是無禮之人。”

韓如秉敏銳嗅到不對勁的氣氛，靜靜打量幾人，沒有說話。

中年男子再度拱手，“是某誤信下人言辭。”

再一看早已察覺不妥恨不得把自己塞進角落的看門人，正在瑟瑟發抖。

淩莘爽了，但是沒打算就這樣輕而易舉放過看門人，緊追不舍道：“你這話誠意不足。”

中年男子了悟，道：“某便罰他半月俸祿，以儆效尤。”

淩莘只道：“我有事求見韓相。”

既然看門人受到實質性懲罰，他也沒打算不依不饒。

中年男子道：“眼下韓相并不在府上，若是公子有急事，可前去城北東街第一間飯館等他，他今日在那處宴請賓客。”

同二人道別，淩莘火急火燎走了。

再不走，太陽都快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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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街是城北主街，人來人來，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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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裝潢華麗的小樓門前，站着一個青年，正仰着頭傻乎乎看門匾。

不是淩莘又是誰。

他看了老半天，努力辨認文字，依舊是大字不識，一個不懂。

他往裏頭使勁打量了一下，不知是否非飯點時間，裏頭零零散散坐了幾桌，皆攜帶女眷陪同，生意差得可憐。

應該是這家吧……

他不大放心地再度瞄了瞄門匾，又扭頭去掃視四周，整條街怎麽看都是這間飯館門面最豪華。

韓施是一國之相，宴請賓客必然是去最好的飯館，毫無疑問。

淩莘想了想，信心滿滿走進去。

門內一個風情萬種的半老徐娘袅袅婷婷迎了過來，她早就看到他了，在門口鬼鬼祟祟半天，還以為是來打探生意，沒想到原來是顧客上門。

她臉上漾起客套的笑容，“客官是獨自一人或是有約？”

青年神神秘秘道：“我來尋人。”

她笑容一斂，推翻之前的想法，看來并非顧客，也可能是麻煩。

“不知客官欲尋何人？”

随意問兩句打發走便是了。她心中漫不經心地想。

青年掩着唇，靠近她耳畔，“我要找你們這裏最大的那位。”

韓施的行蹤輕易不能暴露，想必作為這間飯館的老板娘，眼前的女人也能他指的是哪位。

女人微驚，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最大的那位？”

想不到這衣着打扮貌不驚人的青年居然有如此實力。

淩莘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摟緊竹簡，鄭重點頭。

女人又瞥了他一眼，轉身道：“随我來。”

淩莘一喜，想不到那麽容易就能見到韓施，邁着輕盈快樂的小碎步跟上。

女人帶他上樓梯，來到一間房門前，推開門，道：“客官先進去坐一下，我去跟她說一聲，她一會兒便過來。”

淩莘心中閃過一絲困惑，韓施親自來見他？難道小孩兒的面子這麽大？

可是他還沒自報家門，老板娘會知道他是誰？

古人真是神通廣大。

他不由得心下感慨。

坐了一會兒，閑着無聊，他站起來推開窗，趴在窗臺上，悠哉悠哉觀賞窗外景色。

全然不知身後的門悄然打開，又阖上。

直到一道柔和女聲拉回他的思緒，“公子。”

他回頭。

身着月色長袍的少女娉娉婷婷站在門邊，長得相當美貌，眉如遠山橫，眼若水波媚，一颦一笑極為動人。

淩莘驚豔一瞬，道：“你是？”

少女抿唇一笑，“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淩莘皺緊眉，繞着少女打量，“你就是……”

少女道：“不錯。”

淩莘納悶摸下巴，不應該啊，韓施不是男人麽？

少女垂首，任他打量，頸項白皙修長，宛如天鵝。

淩莘見她如此柔婉小意的模樣，心中斷定，她絕對不是韓施。

也許是韓施派過來的。

韓施為什麽不出現？反而派了一個女孩兒過來？

難不成，想考驗他？

也許，現在韓施就在哪裏觀察着他。

古人心眼真多啊。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不動聲色掃一眼屋裏，雙手負在身後，後退數步，與少女拉開距離，正義凜然道：“你叫什麽？”

“宣兒。”少女眉微蹙，似是不解他為何突然避開自己。

淩莘也沒打算和她繞彎彎，直奔主題，“宣兒，你認不認識韓施？”

少女驚愕，韓施？一國之相？試問天下誰人不識君。

自然是——

“認識。”

果然。

這個女孩兒怪誠實的。

淩莘咧嘴一笑，“今天任務是什麽？”

他可不會按別人的計劃走，直接開門見山打聽韓施的打算。

任務？

少女擰眉，轉開話題，“宣兒陪公子喝一杯如何？”

古怪的客人她見得多了，如此古怪的還是頭一回，險些應對不上來。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喝酒？

韓施要考驗他是否酒後失态？

哦豁，居然想看人性最真實的一面，看來韓施對人性也了解一二。

既然挑戰來了，那他肯定迎難而上。

他欣然應允，“好。”

兩人在案邊坐下，宣兒替他倒酒，傾斜水聲在屋內響起。

宣兒舉杯，“宣兒敬公子一杯。”

淩莘接過，與她輕輕碰杯，佯作仰頭喝盡，悄咪咪斜眼看宣兒，趁她不注意，把酒往腳邊一倒，抹了把嘴，放下酒杯，贊道：“好酒。”

宣兒笑道：“這是我們樓內最好的酒。”

樓？

肯定是飯館酒樓。

淩莘了然，果然是這裏。

他越發放心了，有了閑聊的心思，也不管韓施是否在觀察他，疑惑道：“你長得這麽好看，為什麽做這一行？”

跑來酒樓端茶倒水，着實浪費美貌。

他要是長得那麽好看，早就靠臉坑蒙拐騙了。

好勤奮務實的女孩兒。

想着，他心裏不禁對她産生幾分欣賞。

宣兒一愣，苦笑道：“興許命苦。”

淩莘安慰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用灰心。”

宣兒添酒，道：“借公子吉言。”

淩莘端起酒杯，欲飲未飲，道：“以前我很窮，做過乞丐。”

宣兒臉上浮現一絲好奇，這位公子，看上去不像當過乞兒的人。

“後來如何？”

“後來啊，”淩莘放下酒杯，唏噓不已，“後來我死了。”

宣兒掩唇，笑得眼眸彎彎，甚是歡樂，“公子說笑了。”

淩莘納悶地瞅着她，他說真的呢，為啥沒人相信。

經過這一笑，宣兒自覺二人熟絡許多，語氣親昵道：“宣兒的祖父當年随軍隊出征，一路上艱苦得緊，來到此地，認識了我的祖母。宣兒祖母年少時當作乞丐，是祖父給了她一個饅頭才活下來。我祖父便在此地落地生根，有了我的父親。”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原來這女孩兒出身并不高，能在酒樓裏工作，認識韓施，也算是遇到貴人了。

他不禁嘆道：“那你算是遇到貴人了。”

宣兒疑惑道：“什麽貴人？”

淩莘自然而然道：“韓施。”

“韓相？”宣兒疑心頓起，這是他第二次提到韓施，為何？

淩莘道：“沒錯。”

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見對方眼中的不解。

“你不是認識韓施嗎？”

宣兒點頭，“不錯。只是，天下無人不識韓相。”

淩莘瞪圓眼睛，“你沒見過他？！”

宣兒疑惑道：“韓相地位如此之高，我這等卑賤之人，如何得見？”

淩莘脫口而出，“你這裏不是飯館麽？”

宣兒語氣瞬時古怪起來，他們之間，好像有些許誤會……

“這裏是青樓。”

淩莘大驚！

秦樓楚館！

夭壽啦！跑錯地了！

正在一樓招呼客人的女人只覺得一陣風從身後拂過，回頭，只見剛剛口氣不小要找他們樓裏最好的姑娘的青年風一般跑了出去。

女人急忙追出去，“客官，你還沒給錢！”

——————

淩莘跑進一條小巷，氣喘籲籲扭頭看身後那個女人有沒有追上來。

沒有。

小巷裏只有他自己虛脫扶牆喘得像一夜內犁了五十畝地的老黃牛。

忽地，巷口進來了一個小娃娃，紮着兩個小啾啾，手裏握着一根糖葫蘆，搖搖晃晃走過來。

他低頭一看，小娃娃走到他跟前，仰頭望着他，圓溜溜的眼睛滿是天真。

他看着她手裏的糖葫蘆，惡向膽邊生，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糖葫蘆。

小娃娃愣了愣，張嘴，“哇”地大哭起來。

淩莘幸災樂禍笑嘻嘻說：“今天你的糖葫蘆就上交給哥哥吧。”

“臭小子，你說什麽？”

一道雄渾的怒吼從身後傳來。

他心中頓感不妙，愕然轉頭，一個彪形大漢正正向他走來。

大漢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領口，提到他面前。

大漢滿臉橫肉，眼神兇惡，“你敢欺負我女兒？”

淩莘晃着離地的腳丫，驚慌失措道：“還你，還你。”糖葫蘆塞進大漢手裏。

大漢冷哼，“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我就對你不客氣。”

說着，猛地放下他。

淩莘猛點頭，“是是是，大哥說得是。”

話音未落，飛奔跑遠，生怕跑慢挨打。

小插曲撇到腦後，他回到東街街頭，一間間打聽哪家是飯館，打聽到第二間不起眼的簡樸小店時，一名身着深色深衣的男人從樓上下來。

淩莘漫不經心瞥了一眼。

是那天在宮裏就見過的男人。

當時他在一群人之中，甚是顯眼突出，不僅是因為氣勢過人，更是因為他的好相貌，眉目疏朗，俊美無雙。

淩莘收回視線，心下正有些異樣，便聽前面的掌櫃小跑過去，谄媚喊：“韓大人，食好了？”

韓施！

他飛快扭頭。

正對上男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