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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翌日。

淩莘睡到自然醒，懶懶散散來到書房門外，門也不敲，直接打開，伸腦袋進去，“我一會再去一趟韓施府上。”

趙則剛擡起頭，便聽淩莘又問：“你有什麽要交代？”

趙則想了想，“行事莫沖動。”

淩莘比了個OK的手勢，抱着竹簡神采奕奕出門。

昨天沒成功不要緊，失敗乃成功之母，他再接再厲，不達目的不罷休。

韓府。

看門人仍然是昨天的那個，今天的氣焰降低不少，微躬着身卑微道：“公子稍候片刻，小人去禀報一聲。”

淩莘氣早就消了，同是打工人，也不願為難人，颔首，“好。”

過了片刻。

看門人出來，客客氣氣道：“君主不見客，公子請回。”

淩莘臉上不見失望之色，眼睛骨碌一轉，“我等他出來。”

說完，往角落一坐，靠着牆壁開始發呆。

看門人不好趕他，畢竟此人與小韓公子有交情，只好任他坐在此處。

門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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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的功夫，門再度開啓。

淩莘回頭定睛一瞧，雙方皆是眼睛一亮，異口同聲，“你來了？”

淩莘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走過去，“你去哪兒？”

韓如秉溫文笑道：“府上無事，正欲出門閑逛，既然小兄弟來了，便請進來喝杯茶。”

淩莘毫不猶豫應下，“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

淩莘打量着韓府裝潢，邊問道：“韓相那麽大一個官，怎麽你來了也不派人來接你，讓你遇到這種事。”

韓如秉特意放慢腳步與他并肩，“叔叔他老人家公務繁忙，我不願打擾他，便自己入城。”

老人家。

淩莘腦海裏浮現出韓施的臉，不禁咧嘴，揶揄笑道：“你叔叔他老人家多大年紀了？”

“已過而立之年。”韓如秉有些疑惑他為何笑。

淩莘道：“而立之年怎麽算老人家？”

韓如秉這才明了，解釋道：“叔叔在家中很受敬重。”

淩莘理解地點點頭，“要是我有這麽一個叔叔，我豁出命去也要抱大腿。”

韓如秉道：“并非如此。叔叔與我們一起，從來不擺架子，甚至會照顧我們，還會費心為家中孩子尋優秀的先生傳道授業，我們都很敬重他。”

淩莘對韓施的事情沒什麽興趣，轉開話題道：“你有幾個兄弟姐妹？”

韓如秉答：“下有一個妹妹。”

淩莘使勁瞅了瞅韓如秉，這家夥長得挺好的，清俊秀雅，彬彬有禮，一看就出身良好，想必他妹妹長得也不差，“你妹妹跟你像不像？”

韓如秉搖頭，“旁人都說她肖父，我肖母。”

淩莘誇道：“你們父母一定長得很好。”

這話一出口，韓如秉便眉飛色舞，好似與有榮焉，“我母親當年是黎城最美的姑娘，曾放話出去，非天下最優秀的人不嫁，沒想到有一年踏青，遇上我的父親，他們二位一見鐘情，我母親抛花球示愛，這才便有了我。”

淩莘乍舌，古人真大膽。

兩人轉過拐角，花園呈現在眼前，滿園缤紛多彩，彩蝶翩繞，甚是宜人。

韓如秉見淩莘注意力被吸引，道：“我父親為我母親種了一屋子的花，改日你得空上我家拜訪，去瞧一瞧。”

淩莘苦着臉，“我要伺候人，哪有空去。”

韓如秉一臉驚異，上下打量他，怎麽看都不像伺候人的，“伺候誰？”

“質子府那位。”

韓如秉詫異，“可是那位趙國公子？”

淩莘無奈道：“是啊。”

韓如秉腦子急轉，為他出主意，“我叔叔禮賢下士，最是愛惜人才，不若你投奔我叔叔。”

淩莘坦誠地嘆一口氣，“我不是人才。”

韓如秉一噎，未料到他如此實誠。

淩莘又道：“我最近在跟着我家公子學字，有成效了給你看一看。”

韓如秉興致盎然道：“可。”

淩莘道：“你在家裏都玩什麽？”

他好借鑒一下，回去打發時間。

韓如秉道：“讀書。”

淩莘驚訝，“只讀書？”

韓如秉正色道：“來日我要成為叔叔府下謀士，為叔叔出謀劃策，為國事盡一分力。”

淩莘誇道：“好遠大的目标。”

想着，他又默了，人人都有目标，他的目标，是什麽呢？

他嘟哝道：“我要抱大腿，過安逸生活。”

韓如秉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淩莘斜眼，“我要去找韓施。”

“找叔叔？”韓如秉依稀想起，昨日眼前的青年被攔在門外，似乎是因他有意求見叔叔，他不禁問道：“你為何要求見叔叔？”

淩莘鄭重望天，“我要，抱大腿。”

他不僅要自己抱，還要幫趙則搭上大腿。

——————

書房門口，無人值守。

韓如秉在門外小心翼翼敲門，“叔叔。”

隔一會兒，裏頭傳來韓施沉穩的聲音，“進來。”

韓如秉推開門，走進去，口中喚道：“叔叔。”

韓施頭也不擡，案上堆了大量竹簡，幾乎把他的人都淹沒。

“功課完成了？”

“是，已完成。”

“坐。”

“叔叔，”韓如秉又喚道，“我帶了一人過來。”

韓施這才擡頭，銳利的目光擦過韓如秉，落到他身後。

淩莘笑嘻嘻揮手，“韓相好。”

懷中依舊是那副竹簡。

韓施低頭，語氣淡淡，“我昨日已經告訴過你，讓你的主子親自過來。”

淩莘小跑過去，跪坐在他對面，谄媚道：“是這樣的，我主子身體不适，不方便出面，我是他最貼心的人，你有什麽事跟我說也可以。”

韓如秉默默跪坐在一旁，聽二人對話。

韓施不緊不慢道：“我對你無話可說。”

淩莘嘿嘿一笑，“咱們現在還不夠熟，真正熟絡起來就無話不談了。”

“只怕那日遙遙無期。”

“等到老死終有機會。”

這話倒是，誠意十足了。

淩莘眼睛緊緊盯着他的臉，期待他的反應。

韓施在竹簡上落下最後一筆，合攏，“有些時候，不必等。”

淩莘情不自禁唱起來，“有些事你永遠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他唱完，發現韓施和韓如秉正齊刷刷望着自己。

他撓撓頭，“很難聽？”

韓施轉開視線，看向韓如秉，“是你母親讓你過來？”

韓如秉道：“母親讓我過來看一看叔叔，想必叔叔這兩年事務繁忙，沒空回去，母親與父親心中皆挂念。”

兩人閑聊，沒一個人理會他。

淩莘不禁在心中疑惑，真的有那麽難聽？

他清清嗓子，哼道：“有些事你永遠——”

“閉嘴。”韓施言簡意赅打斷他的歌聲。

韓如秉眉頭擰緊。

淩莘心下了然，看來真的很難聽。

得到答案，他心滿意足閉上嘴巴。

三人視線交錯，面面相觑。

淩莘又清清嗓子——

“閉嘴。”韓施再度打斷。

淩莘無辜道：“說話也不行？”

韓如秉打圓場，“淩兄弟，請說。”

淩莘把竹簡“啪”地一聲擱在案上，氣勢十足問韓施，“你看不看？”

韓施挑眉，“不看。”

淩莘“騰”地站起身，繞過桌案，來到韓施身側，面無表情與他對視。

韓如秉道：“淩兄弟，你——”

只見淩莘驟然跪下，俯身，抱大腿，哭嚎，“求求你看看我家小朋友的竹簡吧！”

韓施：“……”

韓如秉：“……”

韓施沉聲，“起來。”

淩莘死命伏在他腿上，雙手緊緊摟住他的大腿，心中甚是滿意，看，換另一種方式也算抱上大腿了。

韓如秉勸道：“淩兄弟，你先起來罷。”

淩莘蹭蹭蹭露出一張臉，微仰起，看着韓施的臉，“他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韓施垂眼，“不要做出如此潑皮無賴之舉。”

淩莘耍賴，“我就是無賴。”

韓施語氣淡淡的，卻無端讓人感到危險，“你信不信我現在能讓你滾出去？”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不要這麽無情。”

韓施高聲，“來人！”

淩莘火速坐直。

兩名奴仆走了進來，“主君。”

淩莘揮揮手，“沒事沒事，你退下吧。”

奴仆看看這名年輕人的神情，又看看韓施的臉色，猶豫不動。

韓施下令，“帶他出去。”

韓如秉擔憂地看着淩莘四仰八叉被拖出去，“叔叔，他也是心急他家公子……”

韓施擺手，“不必多言。”

韓如秉住了口。

韓施接着道：“下回莫再擅作主張帶旁人過來。”

韓如秉猶不死心，“他對我有恩……”

韓施利落扔下一句話，韓如秉瞬間不語。

“再有下回你便回去。”

韓府大門驀地敞開，一名年輕人被硬生生丢了出來，随後一副竹簡甩到他身旁，門砰地關上。

淩莘摸摸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起身，扶着老腰彎身拾起竹簡，一瘸一拐走了。

“明天再來。”

——————

質子府書房。

趙則毫不意外看着淩莘抱竹簡進門，淩莘一進來就皺着一張臉告狀，“那家夥把我扔出來了！”

“哪個家夥？”趙則淡定順着他的話問道。

“韓施。”

趙則道：“為何？”

淩莘氣鼓鼓道：“我懇請他看一眼你的文章，他非但不看，還把我扔出大門，摔得我屁股疼死了。”

好直白的話語。

趙則問道：“他可有說什麽？”

“他還是要你過去，”不等趙則說話，淩莘大大咧咧道：“你放心，用不着你親自出面，我一定妥妥當當替你搞定。”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趙則要是想去，早就自己去上門拜訪了，還用等他被人拒絕？無非就是不方便，才會由他代為出面。

趙則抿了抿唇，此人，不是不可用，于是道：“過來。”

淩莘走過去。

“坐。”他指指身側。

淩莘坐下。

趙則将筆遞于他面前，“寫昨日教你的字。”

淩莘垮下臉，“我忘了。”

趙則神情不自覺帶上幾分嚴厲，小小少年老氣橫秋道：“想不起來不準吃飯。”

淩莘瞬間喪氣垂頭，該死的學習，他最恨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