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十章

淩莘興沖沖推門，“小孩兒！”

門內空無一人，沒有看到預想之中端坐案後的的人影。

淩莘納悶地“咦”了一聲。

“去哪兒了？”

扭頭去找老宦官詢問趙則下落。

未走進大廳，便聽到裏頭傳來爽朗笑聲，“公子磊落，某自愧不如。”

趙則回道：“不必自謙。”

裏頭的人又道：“時候不早，某便先行回去。某家中大門常開，恭候公子大駕。”

“那以後就多有叨擾了。”趙則語調上揚，似乎帶着些少見的喜悅。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走出來，此人約莫不惑之年，面色虛白，帶着些常年養尊處優的酒色之氣，然而眼神鋒利，猶如舔過血的刀刃，并非泛泛之輩。

他目不斜視與淩莘擦肩而過

淩莘不自禁回頭看了他一眼，心裏泛起嘀咕，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撇去腦中想法，他歡歡喜喜快步走進大廳，“小朋友！我把竹簡交給韓施啦。”

趙則瞬間站起身，“韓施可有讓你帶話？”

淩莘搖頭，“沒有，他什麽都沒說就讓我出去，我走的時候他還沒看文章呢。”

Advertisement

趙則緩緩坐回去，“我知道了。”

淩莘好奇問道：“剛才那個人是誰？”

趙則吐出兩個字，“商人。”

“商人？”

趙則道：“他是韓國壁陽人，來往各國經商多年，富可敵國。”

淩莘問得敏銳，“他有什麽目的？”

目前趙則不過是一名處處受制的質子，有什麽能讓以利為先的商人登門圖謀？

趙則不緊不慢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他欲助我回國。”

淩莘詫異道：“你小心被人騙去當苦力。”

趙則淡定道：“他只謀權，不缺苦力。”

“謀權？”淩莘瞪大眼睛，“他謀皇位？”

趙則氣定神閑道：“他求萬人之上的高位。”

淩莘大驚失色，“他想跟我搶？”

趙則笑了，“嗯。”

淩莘使勁瞅他，不知道他這一聲“嗯”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我不同意，憑咱們的關系，你必須優先給我。”淩莘理直氣壯要求。

趙則垂眼，看着杯中光影晃動，“他送了萬兩黃金、若幹珠玉首飾過來，在庫房。”

淩莘扭頭就跑，什麽萬人之上，什麽權利，什麽地位，統統抛之腦後。

良久，淩莘吭哧吭哧拖着一個箱子走進門，站到趙則面前，義正言辭，“我只要這一點。”

趙則道：“打開。”

淩莘蹲下身抱住箱子，“都是我的，你別打主意。”

趙則喝一口水，道：“這是他給我回國打點的費用。”

淩莘擡頭道：“我也回國。”

趙則笑罵，“你回的哪個國？”

“你回哪個國我就回哪個國。”淩莘不假思索道。

趙則一默，道：“話既出口——”

“決不反悔。”淩莘反應極快，瞬間接上。

“你若拿得動，便帶走。”趙則道。

淩莘大喜，“再來十斤都沒問題！”

他在趙則對面坐下，身邊放着箱子，一手攬着，攬情人似的，時不時瞅兩眼，喜滋滋的。

瞅滿足了，他嚴肅地看向趙則，“我有事和你說。”

趙則言簡意赅，“說。”

淩莘直白道：“既然你現在有錢，也應該打點一下其他有用處的人了。”

這不像他會說出來的話。

趙則極是意外，“你認為，誰有用處？”

“韓施。他收下了你的文章，不代表他跟我們是同一戰線的人。朋友麽，你要麽用財物砸，要麽用感情捂熱，二者選其一，那肯定前者方便好使，對不對？”淩莘振振有詞。

趙則似是試探，似是疑問，“若是他不收……”

淩莘出主意道：“美人，我們還可以買美人送他，給他吹枕頭風。”

趙則高深莫測地看了他數眼。

就在淩莘以為他另有想法時，他颔首應允，“可，你去安排。”

淩莘展顏，信誓旦旦，“我辦事，你放心。”

——————

桃花看到那個眉眼彎彎的青年的一剎那，熟悉感一閃而過，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客人……

驀然，她睜大眼睛，大呼，“好你個賴賬的家夥，你還敢上門！”

氣呼呼沖上去揪住青年的衣領。

青年忙拉開她的手，“別激動別激動，我今天是帶錢過來找你談生意的。”

桃花怒吼，“你這個家夥，我們有何生意可談！趕緊付賬給錢！”

周圍的客人聞聲紛紛看過來，桃花見狀，趕忙壓低聲音，揪着他往角落走，“我告訴你，今天你不把上回的賬結了，你休想走出去。”

淩莘給她吼得險些耳鳴，一邊踉踉跄跄随她走過去，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我騙你幹什麽呢。”

桃花眼睛頓時發直，指着金子，“這這這……”

金子塞進她的手裏，青年湊到她的耳邊悄聲道：“你幫我個忙，我給你更多錢。”

桃花咽了咽口水，眼珠子幾乎黏在金子上頭，“什麽忙？”

“我要贖一個人。”

“誰？”

“宣兒。”

後院井邊。

美麗的少女撩起袖子，露出一雙白皙纖細的手臂，熟練地打起水。

旁邊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試圖接過她手裏的繩子，勸道：“宣兒姑娘，這種粗重活不用你幹，讓老身自己來，老身做慣了粗活，你們這些小姑娘做不得。”

少女抿嘴一笑，“婆婆，讓我來，你年齡這麽大，萬一閃到腰怎麽辦。”

老婆婆唉聲嘆氣，年齡大了淨是給年輕人添麻煩，她心裏哪裏過意得去。

通往前院的門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梳着兩個啾啾，怯生生道：“宣兒姐姐，有人找你，現在在你的房中。”

宣兒驚訝道：“白日便來客了？”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上回那個俊俏青年飛奔而去的身影。

罷了，興許有的客人就愛白日過來。

她放下袖子，邁着輕盈的步伐朝房中走去。

經過小女孩身旁，她笑着輕輕拍拍她的小腦袋，“我一會兒便下來，你莫要纏着婆婆給你買糖哦。”

小女孩睜着大眼睛仰頭看她，乖乖巧巧應道：“嗯。”

走到房門口，她摸了摸發髻，看看有沒有亂，随後推門而入，“客官——”

話語在對方回頭後截然而止。

她驚訝道：“是你？”

淩莘笑眯眯轉過身，“是我。”

“你怎麽還敢來？”

淩莘訝異道：“怎麽不敢來？”

宣兒望他胸有成竹不似逃賬的模樣，疑惑了，“你不是身無分文？”

淩莘得意洋洋笑道：“我有事找你。”

“何事？”

淩莘神秘兮兮朝她揮手，“過來。”

宣兒後退，警惕道：“客官有話直說。”

淩莘一本正經負手，“這些話不能被第三個人聽到。”

宣兒半信半疑道：“究竟是何事？”

淩莘一臉深沉不語，只看着她。

最終宣兒被好奇打敗了，走上前，附耳過去。

“我要帶你去韓施府上。”淩莘壓低聲音。

宣兒驚訝出聲，“韓相？！”

宣兒上下打量他許久，看着他嚴肅的表情，“撲哧”笑了。

“客官莫要開玩笑。”

淩莘認真道：“我是說真的。只要你抓住這次機會，就能一飛沖天。”

宣兒眼中笑意濃濃，“我憑何信你？”

淩莘輕聲道：“我幫你你贖身了。”

宣兒神情一滞，失聲道：“你說真的？”

淩莘點頭。

她猶不信，疾奔出門，“阿娘！”翩跹的裙擺宛若蝶翅飛展。

她飛奔到桃花面前，急切道：“那人自稱他替我贖身了，可是真的？”

桃花喜氣盈盈道：“宣兒，以後他便是你的良人，你去了他那處，可莫要再耍小性子……”

桃花絮絮叨叨，她一句也沒聽進去，不敢置信的情緒與喜悅塞滿胸腔，讓她不知所措。

那人說得是真的，那麽，韓相，韓相……

她失魂落魄回到房中，“你要我去服侍韓相。”

淩莘點頭。

她惴惴不安道：“可是我沒有把握……”

淩莘信心滿滿，“我有。”

除非韓施不舉，不然面對這麽美的姑娘，沒道理不心動。

沉默半晌，宣兒似乎下定某種決心，問道：“何時去？”

“現在。”

——————

她上牛車前，最後回望一眼這座她待了三年的小樓，目光深深，感慨萬千。

片刻，淩莘在車內問道：“宣兒？”

她揚聲道：“來了。”

仿佛褪去沉甸甸的枷鎖，語調也飛揚起來。

她毫不猶豫上了車。

車夫揚鞭，車子朝韓府駛去，地上留下兩道淺淺的轍痕，一路向前延伸。

韓府門口。

淩莘叩門，回頭對車夫道：“你在路邊等一下，我一會兒就出來。”

“是。”車夫緩緩駕駛牛車停在路邊靠裏的位置，以免阻礙旁人過路。

不一會兒，看門人出來，淩莘道：“淩莘求見韓相。”

看門人眼神不禁掃過一側垂眉低眼的少女，心中納悶不已，怎麽還帶女子過來了，口中道：“公子稍候片刻。”

門阖上。

一盞茶後，看門人開門，恭恭敬敬道：“公子請進。”

少女擡頭飛快地瞥了青年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縱使早有預料，能進這扇大門，仍是讓她詫異不已。

淩莘率先進去，宣兒緊随其後。

諾大的韓府寂靜無聲。

她眼睛不敢亂飄，只緊緊盯着自己的腳尖，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人在一扇緊閉的門前停步。

領路的下人道：“主君，淩公子來了。”

須臾，裏頭傳出磁性低沉的男聲。

“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