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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下人打開門，淩莘興高采烈跨入門檻，“你今天怎麽不攔我了？”

韓施頭也不擡問道：“趙則讓你過來所為何事？”

淩莘大大咧咧往門邊一坐，示意宣兒亦坐下。

宣兒屏聲靜氣跪坐在淩莘身側，端端正正，一絲不茍。

淩莘随意道：“也沒什麽事，只是來孝敬您老來了。”

韓施擱筆，擡頭，這才看到他身旁的陌生女子，肅色道：“我幾時準許你帶人過來？”

淩莘嘻嘻一笑，“我表妹仰慕您老人家已久，幸好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帶她來開開眼界。”

韓施沉下臉，“我是供你們開眼界的？”

宣兒頭垂得愈發低，大氣不敢喘。

淩莘氣定神閑，絲毫不怵，“您老人家是我們大齊的神話傳說，凡人一輩子見不了一次，我表妹這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見上您老人家一面，百年後她也能瞑目了。”

宣兒慌忙應道：“您在大齊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人人無不渴求一面。”

“哦？”韓施嘴角微揚，“我怎麽不知道竟有此事？”

淩莘揚手，抑揚頓挫，铿锵有力，“您老人家是什麽？是太陽，是光芒的中心，別人都不敢直視，而您老人家本身作為耀眼的存在，又怎麽會覺得自己刺眼呢？”

韓施似笑非笑看着淩莘，“你是指，我功高蓋主，讓人覺得刺眼？”

淩莘大驚，“你怎麽會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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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走到韓施身前，跪坐下來，神色莊嚴，“相國，你是大齊的耀眼過去，更是大齊的輝煌将來，大齊缺了誰都可以，唯獨你，萬萬不可或缺。為什麽呢，因為君主是天地，掌控着宇宙萬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你則為太陽，照亮天照亮地，照亮我大齊前行的道路。你勞苦功高，照亮君主，照亮百姓，試問，誰敢說一句你的不是？要是真有不長眼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說着，他撸起袖子，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韓施扶額，深切體會到淩莘拍馬屁的深厚功力。

這樣一番滔滔不絕的長篇贊美，虧他臉不紅氣不喘說得出來。

淩莘疑惑道：“你笑什麽？”

韓施壓了壓上揚的唇角，“還有何事？”

言下之意，無事就趕緊走。

淩莘一臉”你賺到了“的表情，神祕道：“有好東西孝敬您老人家。”

韓施的目光淡定地在他身邊轉了一個來回，斂眸，道：“何物？”

淩莘慢吞吞把手伸進懷裏，“您老不要眨眼。”

韓施竟也當真配合他，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淩莘的手好似抓住什麽，一點一點抽出來，“看好了。”

話音剛落，手猛地伸到韓施面前，嘴裏還配音，“登登登，請看。”

一塊白色的物品在韓施眼前晃動。

韓施定睛，只見一塊系着細繩通體透白的玉佩正在陽光下泛着瑩瑩光輝。

毫無疑問，這是一塊價值不菲的好玉。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

他淡淡問道：“是誰給你的？”

趙則手頭拮據，他早已知道，質子府是絕對拿不出這麽好的東西。

淩莘放到案上，推到他的手邊，“反正你收下就行了。”

韓施垂眼瞥一眼，擡眸道：“近日誰去找趙則了？”

淩莘得意道：“我自己掙的，特地拿來賄賂你。”

好直白的話語。

韓施：“……你不必賄賂我。”

淩莘堅持道：“你是大齊最厲害的人，我一定要賄賂你。”

韓施卻沒被他的迷魂湯灌倒，“大齊人才濟濟，我韓某何德何能，成為大齊最厲害之人？”

淩莘聲音朗朗，“韓相威名遠播，天下誰人不知？”

韓施眸光意味深長，“威望遠勝于我者，數不勝數。”

淩莘淡定道：“繁星閃耀，而太陽，只有一個。”

韓施驟然大笑不止。

淩莘認真地看着他。

半晌，韓施止笑，指着他，眉眼笑意殘存，“牙尖嘴利。”

淩莘彎了彎眼睛，“韓相這是答應收下了？”

“我不收下你又如何？”韓施道，“像上回一樣？”

淩莘愣了愣，回想一下，上回——

抱大腿？

看來韓施對此印象深刻。

淩莘矜持道：“大家都是文明人，斯斯文文，不會動手的。”

韓施輕哼，一副”我看你如何狡辯“的表情。

淩莘卻是轉頭，看着放松下來的少女，道：“我表妹初來乍到，沒有地方住，能否求韓相給她提供一處容身之所？”

韓施眸光瞬間加深，“質子府的房舍應當不少。”

淩莘泰然自若，“公子在，不方便。”

韓施垂眼，淡然道：“我這裏沒有多餘的房舍供她居住。”

淩莘道：“不用什麽大房子，随便給一張下人的床鋪打發就成，我表妹家境清寒，沒有過多要求，就是希望有個容身之所。”

女聲輕輕柔柔響起，“奴家只求一處可遮風避雨安身之所。”

韓施目光幽深，一語雙關，“我這兒風雨最盛，你們速速另覓他處。”

淩莘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道：“您老人家需要有人為你撐傘。”

韓施冷笑道：“我無需撐傘。”

淩莘猶不放棄，“不撐傘會濕身。”

韓施道：“小雨不必理會，大雨打傘無用。”

淩莘回頭與宣兒對視一眼。

宣兒起身，輕移蓮步上前，同淩莘齊坐。

韓施微微皺眉。

宣兒柔聲細語，語帶苦澀，“宣兒自幼失怙，由母親拉扯長大，嘗夠了苦楚，宣兒這輩子唯一的心願是覓得良人白頭偕老，但請韓相收留宣兒，給宣兒一個為韓相洗衣疊被的機會。”

韓施不語。

壓迫感使得宣兒不得不一再垂首，越發襯得細頸纖長，溫婉柔順。

淩莘靜靜盯着韓施，等他發話。

僵持良久，韓施緩緩道：“擡起頭。”

宣兒抿了抿唇，袖下指尖緊張地揪緊衣裳，面上不敢顯露分毫，柔緩擡頭。

一張楚楚可憐的漂亮面孔完全呈現在韓施面前。

淩莘敢拍胸口保證，即使是柳下惠也要忍不住心動。

韓施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她，似在打量什麽。

宣兒眸光盈盈地回望他。

淩莘低下頭偷笑。

韓施這家夥還假正經，明明滿意得不得了，看吧，眼珠子都沒舍得琮宣兒臉上挪開。

還沒笑完，就聽韓施緩緩道：“此女與你，不甚相似。”

淩莘一呆，支吾，“……呃，宣兒和我是表兄妹，不是親兄妹，當然不像。”

韓施搖頭，“也不像表兄妹。”

淩莘後背開始開始冒汗，絞盡腦汁，“是這樣的，我娘和我姨不是親姐妹，我姨是我姥姥收養回來的，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不過長得像不像還是其次，我對我這個表妹啊，很是牽挂，總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如今有韓相替我照顧她我就放心了。”

韓施淡淡看着他，“你可知，你說謊會眨眼？”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不說謊也眨眼啊。”

韓施道：“你又可知，我不喜女色？”

淩莘大驚，“不是吧？”

不喜女色的近義詞豈不是不能人道？！

他不由自主往韓施隐在案後地下半身看去，嘴比腦子快，“你有難言之隐？”

韓施威脅地眯起眼睛，“你說什麽？”

淩莘猛搖頭，“沒什麽。”

不能人道還有什麽枕頭風可吹的，走了。

他站起身，對宣兒道：“我們走。”

宣兒咬唇，看了看韓施，乖巧聽話地起身，跟随淩莘走出門。

淩莘感覺到背後韓施的目光猶如實質，他沒有回頭，心裏嘀咕，搞了半天，原來這家夥有難言之隐，難怪不喜女色，看來他今天表錯情了。

走到半路，韓如秉迎面而來。

韓如秉溫和道：“淩兄，你怎麽來了也不告知我一聲？”

淩莘左右張望一下，湊近韓如秉耳邊，“我今天來找你叔叔的，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

“什麽？”韓如秉疑惑地順着他的話問下去。

淩莘用大事不妙的語氣道：“我發現你叔叔不喜女色。”

韓如秉出乎意料的淡定，“我知道。”

淩莘大驚，“你也知道？”

韓如秉望着他喜形于色的樣子，忍俊不禁，“叔叔一向不近女色。”

淩莘萬分驚詫，“原來，你叔叔一直都……”

他嘆了口氣，拍拍韓如秉的肩，“早點帶他去看吧，耽誤久了對誰都不好。”

尤其是不利于他們這種想走點歪路利用美色吹吹枕頭風的人。

韓如秉一頭霧水，看什麽？

面對韓如秉茫然的表情，淩莘驀然靈機一動，不能人道，不代表，不會日久生情啊。

他鄭重其事對韓如秉道：“我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

“這是我的表妹，目前無處可去，你能不能收留她住一段時間？”

“這……”韓如秉遲疑道：“可是我不日便回家了。”

淩莘拍胸口道：“你放心，我會讓你叔叔留下她的。”

韓如秉吃驚道：“你莫不是……”

淩莘笑而不語。

韓如秉搖頭道：“不行，叔叔不僅不近女色，亦公務繁忙，你尋不到機會接近他。”

後一句是對宣兒說的。

宣兒無措地看着淩莘。

淩莘轉頭看向宣兒，“我對她有信心。”

韓如秉默然，此女确實是一名不可多見的美人。

到底是念着淩莘一語相助之情，韓如秉道：“好。”

淩莘喜道：“多謝了。”

韓如秉擺擺手，“我只是留她住幾日，并非另有他意。”

淩莘沖他眨眼，“我知道，我知道。”

一切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