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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韓施甚是敏銳，“哪個朋友？”

淩莘心下頓時又生心虛，故作不耐煩道：“朋友就是朋友，要你管。”

韓施的眼眸黑漆漆的，仿若靜夜最幽深的那一片天空，深不見底。他語氣篤定，“你在騙我。”

淩莘心中升起些許煩躁，他又不是他的誰，憑什麽審犯人一樣審問他？未免太過多管閑事。他低下頭，攤開手掌，手心上的掌紋雜亂無章，像極他混亂的人生。

沒有開始，沒有盡頭，永遠漂泊，永遠流浪。

現在他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又來一個不讓他安生的家夥，他的耐心此時此刻差不多消磨殆盡。

他抿了抿唇，說：“我目前和趙則在一起。”

韓施聲音驟然揚高，“我不同意！”

淩莘擡起頭，莫名其妙道：“哪輪得到你同不同意？”

再說了，他反應那麽大做什麽？他能不能住在趙宮裏頭還得由他過問了？

韓施宛如被奪食的獅子，渾身銳刺豎起，氣勢淩厲得吓人，“你們不能在一起。”

淩莘一臉嚴肅地告知他，“趙則主動要求的。而且我和他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本來就有少時情誼，有感情基礎，和你不一樣，”他眼珠子骨碌一轉，“并且趙則又溫柔又體貼，他對我好得很，你管不着。”

他承認，後面那一句話他有混淆視聽的嫌疑，但是——

韓施眼神死死瞪着他，好像孩子被人搶了最心愛的寶貝一般，天都塌了，還要忍着血淚往肚裏咽，生怕讓人看出來，丢了臉面。

“你們幾時在一起？”韓施語調低沉。

淩莘屁股輕輕往後挪了挪。

——再驚訝，也不用做出這副樣子吧？

如果趙則是暴君，那現在的韓施就是即将暴走的兇徒。

随時要去手刃趙則似的。

他嗫嚅道：“不久，幾天前。”

此言一出，韓施臉色好看了幾分，沙啞道：“離開他。”

淩莘搖頭，異常堅定，“不走，我不走。”

離開趙宮，別了趙則，他還上哪裏去找那麽威風凜凜的地位、吃香喝辣的生活。

打死他也不走。

韓施臉色由晴再度轉陰。

淩莘補充道：“趙則會照顧我，會讓我進書房，會和我一起吃飯聊天，我們要好得不得了，你不會懂這種感情的。”

試問韓施一個基佬，怎麽會懂這種純友誼兄弟情，講多了也是對牛彈琴。

韓施的臉猶如六月雨天，陰沉得緊，如同随時要下暴雨，“他如何照顧你？”

淩莘想了想，念及昨天趙則在床邊守着他醒過來，實誠道：“當然是在床邊照顧我。”

韓施跪坐起身，稍微朝前俯身，靠近他伸出手，淩莘來不及擋臉，他的手便繞到他的腦後，猛然扣住他的後腦勺，稍一用力往前一帶，淩莘便與他鼻尖對鼻尖，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的睫毛。

韓施呼吸間盈滿清淡的香氣，使得他暴躁的心情稍微得到平複。

淩莘錯愕得半天回不過神，他以為韓施會動手，沒想到此動手非彼動手。

韓施低啞道：“你們到了哪一步？”

淩莘糊塗了，“什麽意思？”

韓施深吸一口氣，他險些被氣瘋了，還得顧及他的心情，不願吓壞他，只得憋着氣道：“他有沒有脫你的衣服？”

淩莘狠狠一愣，“沒有。”

話音剛落，韓施已是一手捏着他的下颚，迫不及待般吻了上去，洩憤般啃咬他的嘴唇。

淩莘大驚失色，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韓如秉的大喝，“你們做什麽！”

淩莘斜眼看去，只見韓如秉疾步走來，他急忙推開他，卻屢推不動，急得“嗚嗚”出聲。

韓施這個瘋子！

他去拽韓施的手，使出吃奶的勁才拉開，韓施卻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吻得如急風驟雨，摧折他這棵飽受摧殘的小草。

淩莘喘不過氣，又擔心那頭韓如秉看到，使得他顏面盡失。

情急之下，他用力咬一口韓施的唇，待韓施吃痛時，再大力一推，韓施坐了回去，胸口起伏不定。

韓施以大拇指拭去唇角一絲血痕，望着淩莘靠在亭柱邊大口喘氣，面色潮紅的狼狽樣子，忽而暢快大笑。

淩莘瞥他一眼，嘴裏吐出兩個字，“瘋子。”

韓如秉轉瞬來到亭中，滿臉驚疑不定，“你們方才在做什麽？”

他走來那處有枝葉擋着，視覺不甚明朗，影影綽綽只看見兩人身影貼在一起，近得古怪。

而今這兩個人又如此詭異模樣，怎令他不起疑？

淩莘沒有替韓施隐瞞的意思，卻也沒有坦誠一切的想法，言辭含糊道：“你叔叔發瘋，要找人打架，你看緊他。”

韓施挑眉，正要開口，淩莘警告地瞪他一眼，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大有敢說出來就殺了他之意。

韓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口中緩緩道：“我和他在這裏玩鬧。”

韓如秉半信半疑道：“你們幾時這樣要好了？”

淩莘差點跳起來，“我們是仇人。”

原本不是，現在開始是了。

說着，他沖韓施揮了揮拳頭。

韓施絲毫沒有生氣之意，舒展眉眼，含笑道：“嗯。”

完全依着他的話來。

韓如秉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臉上輾轉。

淩莘扯開話題，“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韓如秉于他身旁坐下，将手上的物品置于案幾上，道：“你走時帶回去。”

淩莘随手撿起一樣，是一塊佩玉，色澤瑩潤，手感溫潤，玉上雕刻着他看不懂的花紋。

韓如秉拿過，道：“這玉有一番典故。”

淩莘腦海中還想着剛才韓施的瘋子行徑，心不在焉道：“什麽典故？”

韓如秉道：“二十年前，青州……”

淩莘驀地感到案下的手被人握住了，他疑惑地後仰一下，朝案幾下看了過去，便看到一只手正牽着他的手，而從對方袖子的暗紋顏色看來，毫無疑問——

他瞪着眉眼帶笑很是愉悅的韓施，手上動作不敢太大，輕輕甩了甩，沒甩開。

他做嘴型：放開。

韓施沒看到一般，握得更緊，好像下一刻他便要掙脫而去。

淩莘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站起身，遷怒似的踹了韓如秉一腳，“我要去茅廁。”

韓如秉連忙放下佩玉，道：“我帶你過去。”

——————

兩人從茅廁回來，韓施已不在亭內，問了下人方知，他那邊有事，先行離去。

淩莘又踢了韓如秉一腳，心中憤憤罵道，神經病。

韓如秉滿臉莫名道：“可還要去？”

淩莘沒好氣道：“去你個大頭鬼。”

韓如秉一頭霧水，不曉得淩莘怎麽會變臉變得這樣快，便問道：“可要在府上走一走？”

淩莘斂了因韓施而起的怒火，道：“我要去看一看我的小朋友們，你自己玩兒吧。”

擡腿便走。

韓如秉依依不舍道：“怎的這樣快？”

淩莘把韓如秉适才拿過來的物品朝懷裏塞，一邊道：“我今天是偷偷溜出來的，得早點回去，免得關了……門，進不去。”

韓如秉一聽，替他不忿，道：“你東家未免管得太嚴。”

淩莘眼前浮現趙則冷漠的臉龐，胡謅道：“還好，他不怎麽管我，只是家有家規，我在別人家裏總得遵守一下。”

韓如秉一時沒了反駁的話語，便道：“若是在那兒做得不高興了，你便搬來與我同住，韓家養得起十個八個你。”

淩莘聽了此言，很高興，韓如秉果然很講義氣，和他叔叔完全不是同一類人。

他道：“說好了。”

韓如秉鄭重其事道：“說好了。”

淩莘笑眯眯道：“我走了。”

韓如秉送他至門口，還想長亭十八相送，淩莘果斷拒絕，“你回去。”

韓如秉倚着門，眷戀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如果世上沒有分離，該有多好。

只是人各有志，他又豈能勉強淩莘為他停留。

——————

淩莘站在院牆下，高喊，“江雲和！”

喊了兩三聲，院門“吱呀”打開。

江雲和的臉露出來，見到淩莘，眼睛亮了幾分，語氣飛揚，“你回來了！”

淩莘沉聲道：“還不請大爺進去？”

江雲和打開門，嗤道：“你算什麽大爺。”

淩莘擠開他，大搖大擺進門，“張隽去哪兒了？”

江雲和不可思議道：“你上我家找她？”

淩莘理直氣壯道：“你們不是一向形影不離？”

江雲和不滿道：“誰跟她好。”

兩人朝屋裏走，張雲和道：“你知不知道，酒樓昨日讓人砸了。”

淩莘吃驚道：“怎麽回事？”

江雲和道：“昨日酒樓來了一群地痞，一進門就嚷嚷着要喝酒，送上來又說不是這種，倒是喝得幹淨，喝完便砸了酒樓。”

淩莘納悶道：“官府沒管？”

江雲和道：“派衙役來調查了，他們道是小事一樁，看完便走了。”

淩莘搖頭，道：“青天白日的……”

江雲和義憤填膺道：“可不是，他們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裏。”

淩莘道：“秋姨在做什麽？”

江雲和道：“想來在收拾殘局，今日一整日酒樓都沒有開門迎客。”

淩莘用手肘推推他，“你也不去幫一幫。”

江雲和肅色道：“我有去，秋姨将我攆了出來，稱小孩子莫插手。”

淩莘道：“走，我們去酒樓看一看。”

“要不要喊上張隽？”

“你說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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