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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貴人線 1

鳳寧醒來時, 長望閣的朝霞鋪了一地。

塌前跪着一個年輕的小宮女,模樣乖巧眉眼和善,

“給主子請安,柳公公吩咐,打今兒起奴婢伺候主子。”

鳳寧懵然看着她,想起昨夜的事面頰依然一片緋紅,脆生生問她,“陛下呢?”

宮女翠兒回道,“陛下回乾坤殿議事去了,柳公公方才吩咐說,待回京,冊封的聖旨便下來,您是金口玉言的才人。”

以李鳳寧父親的官職而論,她着實只能封個才人。

鳳寧心裏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麽, 昨晚一時腦熱,被他蠱惑成了他的妃子, 如今真正要做才人,鳳寧腦海一片空白。

這一日就在長望閣哪兒都沒去。

裴浚忙于朝務也沒過來探望, 只是吩咐人送了不少好東西伺候。

皇帝臨幸她的消息傳去行宮各處,章佩佩和楊玉蘇得知真相都呆住了。

楊玉蘇自然替鳳寧高興,畢竟是皇帝第一個妃子, 體面是有的,就怕招人記恨。

她第一眼看向章佩佩。

佩佩着實愣了許久,要說心裏一點不吃味是假的, 可一想起那個人是鳳寧,好像比較容易接受, 總比是旁人來得好。

她撫了撫眼角的淚,與楊玉蘇說,“挺好的,她那麽嬌憨可愛,陛下喜歡她情理當中。”

楊玉蘇見她想得開,一把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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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佩,你将來是要做皇後的,鳳寧全靠你提攜,往後便是你們姐妹在宮中相互扶持。”

章佩佩也想通了,扶住她道,“你說得對,你放心,我不會辜負鳳寧。”

翌日裴浚擺駕回宮,鳳寧徑直被安置去了長春宮的東配殿。

畢竟是第一位宮妃,柳海很慎重,除了長春宮原有的粗使宮人,額外安排了兩名得力的小太監,一名嬷嬷并四名小宮女伺候她,臨走時又敲打了他們。

“才人娘娘是極好的性子,可她是陛下心尖人,若是你們怠慢了,可要小心腦袋。”

宮人很本分,紛紛跪下磕頭,“公公放心,奴婢們一定盡心伺候。”

鳳寧這邊四下走走,熟悉熟悉地兒。

長春宮東配殿也不小,堂屋進來,左右各有三間屋子,寝殿在東次間,裏面兩間打通,比較寬敞,後面挨着一間浴室,梢間給鳳寧放衣物體己,西次間便可做書房,鳳寧東西不多,宮人很快便安置妥當。

至午後,楊玉蘇和章佩佩結伴來探望她,二人裝模作樣請安,害鳳寧鬧了好大個紅臉,姐妹們把話說開,一如過往親昵。

自晚邊,便有養心殿的宮人來傳旨,說是預備着侍寝。

鳳寧被宮人伺候沐浴更衣,緊張地坐在床榻等他。

到了時辰進來的是敬事房的老宮人,在他身後跟着幾名小太監,手裏扯着一塊厚厚包褥,鳳寧頓時傻眼,

“這是什麽意思?”

那老宮人笑着道,“才人娘娘,陛下有旨,今夜宣您侍寝,您若是準備好了,咱家這就叫人擡着您去。”

鳳寧看着那厚厚的褥子,茫然瞥了一眼身側的嬷嬷,嬷嬷見她愣神一時錯愕,瞧着主兒怕是不太懂宮裏的規矩,連忙俯身悄聲告訴她,貴人之下侍寝均是被人擡着去養心殿,事後再送回來的。

鳳寧聞言雙目駭然睜大,臉色瞬間就變了。

怎麽會這樣?

一種屈辱感湧上心頭。

鳳寧是有些執拗在身上的,

她不去。

總不能明目張膽抗旨,她瞥了一眼那老公公,捂了捂肚子,“哎喲,公公,我突然覺着腹痛,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煩請您幫我給陛下告罪,今個兒怕是無法侍寝了。”

這是無比掃興的事,敬事房的公公很不高興,可誰叫鳳寧是皇帝第一個妃子呢。

鐵樹總算開了花,敬事房上下喜極而泣,至于這朵攻克鐵樹的嬌花,自然只能哄着。

于是老公公壓下一肚子不快,笑着退下了。

回了養心殿便跟柳海說,才人身子不适,今夜興許不宜侍寝。

柳海面露訝異,明明今日午時去瞧人還好着呢,怎麽這會兒突然不适了。

鳳寧對皇帝那份心思,柳海看得透透的,不可能有假,只能失望地進了殿,據實以告。

裴浚正在禦案後看折子,聽了這話,擡起眸,平靜的眉目微微起了些波瀾,

“不适?”

自那夜臨幸她,身子多少惦記着,連着忙了兩日,今夜回銮先是冊封了她,論規矩今夜也得宣她侍寝,結果這個節骨眼着了病。

柳海躬身蝦腰道,“約莫着是舟車勞頓,乏累了吧。”

裴浚也沒有多想,繼續看折子。

亥時初刻忙完朝務,起身喝了參湯去院子裏消食,出了養心殿,不知怎麽就走到了長春宮前。

到底跟了他,身子不适,合該瞧瞧。

于是跨入殿內。

主位空懸無人居住,院子裏靜悄悄的,在柳海的示意下,裴浚沿着長廊往東配殿來了。

剛下臺階,便聽得院子裏傳來嬉笑的嗓音。

“主兒您慢些,您這毽子踢得也太高了些。”

裴浚深深看了柳海一眼,立即皺了眉,柳海察覺裴浚眼底閃過的那份銳利,面露惶恐和古怪。

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不舒服嗎?

裴浚臉上的溫潤已然不在,悄悄擡了擡手示意柳海等人侍奉不動,自個兒負手踱步進了東配殿。

正門進來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庭院。

通明的燈火中,三位姑娘正在院子裏踢毽子,而正中那人兒,一身鮮豔的海棠紅裙衫,跟個翩跹的仙子似的,蹦的老高了。

裴浚看着那鮮活的身影,張揚的笑容,無聲地扯了扯嘴。

這哪有半分不适?

立在廊庑下的嬷嬷最先發現裴浚,唬得滿臉煞白,惶恐地跪下來,

“奴婢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萬歲。”

她刻意将嗓音拔得老高。

鳳寧與兩名小宮人立即回過神來,小宮人均吓得面無土色,紛紛跪下來不敢吱聲。

鳳寧目光移過去,只見入口的廊庑下立着一道十分高俊的身影,那一身明黃的龍袍襯得他貴氣逼人,令人不敢仰望。

鳳寧被他逮了個正着,也不慌不忙,雙手合在腹前朝他屈膝,

“臣妾給陛下請安。”

她嗓音很輕軟,不是那種柔若無骨的憐,而是帶着一股韌性,清脆好聽。

裴浚眼神微微眯着,緩步下了臺階來,“不是不舒服麽?怎麽還能踢毽子?”

語氣明顯帶着嘲諷。

鳳寧早就想好了說辭,

“臣妾那會兒腹痛不止,待公公離去後便出了一趟恭,哪知就好了。臣妾總不好追過去吧....”

她輕輕咧了咧嘴,不大好意思垂下眸。

裴浚薄唇微平,靜靜打量她。

姑娘模樣周正實在好看,撒起謊來也不叫人抵觸。

裴浚是什麽人,還能叫她騙了去。

他也沒說什麽,擡手牽住她柔荑,往正屋邁去。

溫熱的掌心覆過來,觸感沿着手背滑去面頰,鳳寧紅着臉跟着他進去了。

宮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紛紛出了一身冷汗,也同時松了一口氣。

算看出來了。

皇帝是真的喜歡鳳寧。

縱着呢!

柳海使了個眼色,長春宮的人都退去外頭,只有柳海與那位老嬷嬷守在廊庑。

屋子裏裴浚脫了鞋坐在東次間南窗下的炕床,鳳寧給他奉茶,随後立在一側。

裴浚接過茶卻沒有喝,指了指自個兒身側叫她坐下。

鳳寧抗了旨心裏還是有些懼他的,她挨着他腳跟邊上腼腆地坐下了,察覺他視線落在她面頰,不敢擡眸。

偏生他又一動不動,一言未發,鳳寧受不住這淩遲般的煎熬,擡起眼觑着他,

“陛下,您生氣了嗎?”

裴浚好笑看着她,“朕不應該生氣嗎?”

他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嘴裏說着生氣,鳳寧卻沒聽出生氣的意味,與其被他猜疑拷問,鳳寧決定和盤托出,

“陛下,臣妾有罪,聽說要被裹着送去養心殿,心裏難受,臣妾不想這樣....”

裴浚終于明白為什麽十八名女官偏偏就挑了李鳳寧。

她沒有城府,心思寫在臉上。

一個眼神就叫她丢盔棄甲。

與她相處還蠻好玩的。

鳳寧手都絞在一處了,卻見裴浚依然氣定神閑,俊美的面龐也看不出喜怒,便硬着頭皮繼續說了,

“您想臣妾了,能不能直接來長春宮探望臣妾,別将臣妾裹來送去的,臣妾不喜歡...”

沒看出來,還有一股傲氣在身上。

裴浚笑了,擡手将人往前一拉,便抱在懷裏,

動作還算溫柔,眼神卻無比銳利,

“李鳳寧,那是貴人才有的待遇。”

熟悉的清冽氣息包裹着她,鳳寧幹脆順勢往他懷裏拱了拱,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裏。

“我不管。”她偏磨蹭着他心口小聲嘀咕。

“您要麽晉升臣妾為貴人,要麽将臣妾打回原形去做禦前女官,總之臣妾不要被裹着送去養心殿。”

裴浚見識過她的倔性,知道她骨子裏不如表面這般柔弱。

俯身就堵住了那張櫻桃小嘴。

剛開了葷的男人有些不知節制,二人在炕床上來了一回,後來抱去架子床又來了一回。

鳳寧汗津津倚在他懷裏,喘氣不勻。

裴浚嘴裏雖沒答應,身子很誠實地在東配殿臨幸了她。

鳳寧知道他這是一種無聲的妥協,大着膽子在裴浚唇角親了一口,

“謝陛下...”

然後縮回去埋首在他懷裏不說話了。

裴浚舌尖抵着齒關輕哼一聲。

他竟然吃她這套。

不過這一夜過後,裴浚連着十來日沒去長春宮。

他不能慣壞了李鳳寧。

雖然默認她不被裹着送來養心殿,他也不能輕而易舉便縱容了她。

可惜鳳寧并不如旁的女官那般心思靈巧,沒悟出裴浚深意,只當皇帝是真的忙。

她不僅沒介意,反而跟貼身宮女商量着往後的去路。

“這長春宮往後總會有主位,會是誰呢?”

宮女想了想道,“依着宮規,能在長春宮做主位的只能是妃位以上的主子,主兒,要不咱們提前給鋪鋪路?”

宮女畢竟在皇宮待過幾年,見識過先帝朝妃子爾虞我詐。

她盼着鳳寧能結交些貴女,回頭主仆日子都好過。

“依你之見,咱們該怎麽辦?”

宮女給鳳寧出了個主意,

“咱們平日閑來無事可以做些香囊子,給三品以上女官都送過去,平日走動走動,往後好搭夥過日子。”鳳寧便依着她了。

裴浚雖然位分給的很謹慎,賞賜卻還算豐厚,畢竟是第一個妃子,進貢來的好東西,除了皇帝太後隆安太妃,餘下最好的就給了鳳寧。

鳳寧帶着小宮人們開始做香囊。

料子都是宮裏最好的料子,花樣也很好看,還鑲嵌了珍珠。

鳳寧将這些送給平日交好的女官,權當是自己封妃後,給諸位女官的答謝禮。

消息自然沒能瞞過柳海,柳海禀給裴浚。

裴浚給氣笑了,手中折子擱下,陰沉沉看着柳海,

“你說什麽?她給其餘女官人手一個香囊?”

“可不是,做的可精致呢。”柳海讪讪回道。

裴浚給氣得好一會兒沒說話。

這丫頭笨不笨?

堂堂一個主子,送東西給女官成何體統。

裴浚本着自己的女人自己教訓的準則,擺駕長春宮東配殿。

這是二人自那夜過後第一次見面。

鳳寧瞧見裴浚駕臨,可開心了,提着裙擺潋滟施禮,

“臣妾給陛下請安,陛下好一陣子沒來,是不是朝務過于繁忙,您可要仔細身子。”

裴浚涼涼看着她沒說話,先一步進了屋。

鳳寧并不知道自己得罪了皇帝,高高興興給他斟茶擺點心。

裴浚理了理蔽膝,在炕床坐下,随後眉目清明盯着她。

“聽聞你給女官送了香囊?”

鳳寧立在他身側回道,“回陛下的話,是有這回事,臣妾被冊封時,她們都來請過安,畢竟是未來的姐妹,我也不好失禮,便給她們一些回禮。”

裴浚面露不悅,“你是主子,她們是女官,給你請安是理所當然。”

鳳寧笑,“話雖這麽說,可回頭她們不也是陛下您的妃子嗎?到時候都是姐妹了,況且往後她們位分皆在我之上,我通好通好也是情理當中嘛。”

裴浚明白原因後更氣了。

放着他這個正牌的主子不搭理,卻去讨好那些女官,他都坐了好一會兒了,李鳳寧沒有任何表示,可見壓根沒想着給他做香囊。

李鳳寧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裴浚押了一口茶,壓下怒火,似笑非笑盯着她,

“你怎麽就知道朕會立她們為妃?”

鳳寧攤手道,“這不是明擺的嗎?臣妾只是個才人,往後這長春宮必有主位,臣妾想提前聯絡聯絡,往後也不至于被人刁難。”

“若朕不立呢?”

鳳寧有些傻眼。

這話讓她怎麽回?

鳳寧再笨也知道此舉惹了裴浚不快,她于是輕聲問他,

“陛下您若不高興就直說,臣妾第一回做妃子,實在不知要如何辦才好?”

裴浚對上那雙懵懂無辜的眸子,自嘲一聲。

有病的是他。

他跟李鳳寧這頭呆鵝繞彎子作甚。

“你跟了朕,是朕身旁第一個女人,也是眼下唯一的女人,朕不希望你堕了自個兒的威風,這宮裏,除了朕跟太後,隆安太妃,無人能越過去你,朕希望你擺正自己的位置...”

話音一落,只聽見對面的女孩兒怯生生回了一句,

“一個才人能有什麽威風.....”

裴浚臉色一僵,被她堵得無話可說。

說來說去就是嫌位分低了。

裴浚氣得起身趿鞋往外走,跨出門檻,捏着眉心,吩咐柳海,

“貴人,封她為貴人...”

裴浚青着臉,一面說一面走,連着鳳寧的跪安聲都不想聽。

再待下去,怕被這丫頭給氣死。

出息。

沒出息的鳳寧歡歡喜喜追了出來,

“陛下,貴人可以單獨住一個寝宮,往後不必在檐下看旁人臉色,臣妾謝陛下隆恩,只是陛下您瞧着,賞臣妾住哪兒比較好。”

裴浚駐足,回過眸,身後鳳寧雙眼亮晶晶望着他,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柳海也帶着人追了過來,裴浚繃着臉目光移向他。

柳海收到裴浚的眼神,立即明悟過來,回道,

“啓禀陛下,能給貴人做主位的宮殿,只有東西六宮外的小殿宇,可惜這些地兒離着養心殿都有些遠。”

裴浚背着手盯着李鳳寧,面無表情道,

“住永壽宮東偏殿,朕不安排其他主位,或者單獨住一處宮殿,離朕遠一些,你選。”

永壽宮就在養心殿後面,裴浚眼神清銳,分明盼着鳳寧選前者。

鳳寧毫不猶豫選了後者,

她嘿嘿一笑,“遠一些也不要緊,好歹臣妾能自在些,您就當飯後消食嘛....”

她只想有個獨屬于她的落腳之地。

鳳寧說這話時很沒底氣,恐裴浚不答應,她又忙替自己開脫,“陛下,臣妾就這個請求,往後安安分分伺候您,再也不敢有旁的非分之想。”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底線上蹿下跳。

李鳳寧是唯一一個。

裴浚臉色都氣青了,卻是一言未發,遙遙點了點柳海的額頭,讓柳海去安排,算是應了鳳寧的話,随後頭也不回離開了。

他是哪根筋搭錯了,眼巴巴來受這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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