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最後一天·番外

第029章 最後一天·番外

歐陽昊走進奚名大學後居住了兩年的房子的時候, 撲面而來的冷清讓他的腳步頓了頓。明明這個房子的主人才離開不久，空氣中彌漫的空寂，竟然已經像是一間空屋了。

而且, 事實上這裏一直都不曾空下來，即使是他的主人已經離開。

落後幾步的喬承宇沒有像歐陽昊那麽沉穩, 沉穩到有些發悶，反而快走幾步超過了歐陽昊。無論是喬承宇的神态還是動作, 都帶着一股無處發洩的煩悶焦躁般。

喬承宇在客廳轉了一圈，然後大步邁上樓。伴随着重重的腳步聲, 是喬承宇不停喊人的聲音，“顧複, 顧複！”

兩個人毫不意外地在奚名的卧室找到了顧複, 穿着一身黑西裝, 黑色的發絲略顯淩亂地垂下來遮住眼睛的人, 靜靜地坐在飄窗的位置，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近乎空洞的氣質, 幾乎和暗沉沉的房間融為一體。

歐陽昊打開燈的時候，顧複下意識擡手遮擋了一下。他看向進屋的兩人，略顯遲鈍地眨了眨眼, 然後摸出了手機。因為長時間沒有充電，他的手機屏幕一片黑，已經關機。好在這時候顧複想起來他其實戴着手表，看了看時間。

“已經這個時間了, 是不是要出發了，走吧。”

顧複下意識伸手想要摸自己的眼鏡, 然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眼鏡已經在那一天被他自己踩碎了。而且現在他其實已經沒有了戴眼鏡的必要，因為一直以來, 他只是因為奚名喜歡才一直戴着平光眼鏡的。

顧複路過歐陽昊身邊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被歐陽昊伸手扶住。這位因為早早接手家裏生意迅速成長的朋友，現在反而是他們幾個人中最成熟冷靜的那個，歐陽昊看着肉眼可見蒼白頹廢的好友，“你吃飯了嗎，顧複？”

“吃了。”顧複回答，在歐陽昊定定看他的視線裏，不情願地承認，“昨天的中飯。”

最後顧複在歐陽昊的監視下，從冰箱裏摸出一份冷的三明治吃掉。從少年時期就十分會做飯，經常被他們嫌棄舌頭挑剔的人，機械地吞咽着手中的三明治，另外兩人只是看着，也沒有人想起來提醒他加熱一下。

因為實在是這在他們現在混亂的生活中，是無法想起的小事了。

在來之前說要狠狠罵又失聯好幾天，只回複了一條短信報平安的某人的喬承宇，從見到人的那一刻就什麽都沒說，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裏，讓他什麽都說不出口。

此時看着機械地吃着飯，最後喝了口水潤了潤嘴唇的顧複，喬承宇一瞬間好像被什麽情緒擊垮，狼狽地別過頭，快步走了出去。

“走吧。”歐陽昊也沒有多說什麽，拍了拍顧複的肩膀，“我們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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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将近一個月，但是每次回憶起曾經的細節，歐陽昊都覺得一切好像一場夢，噩夢。

那是他們第二次接到奚名出事的消息，但是這次比第一次更加痛苦。

因為跟着父親出差，所以歐陽昊最晚趕到，在他淩晨沖進醫院，他看到了之後最不願意回憶的場景。

歐陽昊第一眼看到了病房外的喬承宇，他蹲在地上抱着頭，控制不住地顫抖。看到走到近前的歐陽昊，他擡起頭似乎想說話，張嘴卻只有悲傷的嗚咽。

等到他進到病房，奚名的父母被團團圍着，幾近崩潰。歐陽昊從來沒有看到過奚煜哥那樣茫然的表情，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安慰誰，張張嘴眼淚控制不住地下落着。

顧複沉默地站在病床邊，好像和一屋人格格不入。一直戴着的眼鏡不知道去了哪裏，襯衫上沾着不明顯的血跡，神色充滿了空洞茫然，就好像他的靈魂已經随着……一同失去了。

而奚名，他們四個人中最溫暖，給他們的人生帶來陽光的朋友，閉着眼睛好像只是睡着了。

“明明他……”秀玉阿姨沒有忍住帶上哭腔的聲音把歐陽昊的記憶從那一天拉了回來。

不過秀玉阿姨沒有哭，她壓抑了一下情緒，反而對他們溫柔地笑了笑，挨個拍了拍他們，“你們也不要太傷心知道嗎，明明會不高興的。”

錢秀玉在顧複的面前停留最久，最後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你要走出來，向前看。”

其實顧複和奚名從确定關系以來，都還是半遮半掩的狀态。奚名家人隐隐有感覺，只是等奚名坦白，而顧複那個一直以來愛情和自我至上的媽媽，反而在察覺到一點苗頭的時候，是反對最大聲的。

但是在小奚不在的現在，似乎這一切也沒有說的意義。那段還沒來及向大家宣告的關系，也一起被掩埋了。

“我會的，阿姨。”此時的顧複看起來又是平時那個總是看起來冷靜理智的樣子了，如果忽略他眼下的青黑，和明顯消瘦的身形。

顧複他們畢竟只是奚名的朋友，錢秀玉和奚騰并沒有多麽了解他們，所以看着顧複如常的樣子只當他已經漸漸接受了事實。

也許年輕人的愛戀，來的快也去的快。

但是，那只是顧複的僞裝。歐陽昊站在一旁，看着在奚名家人離開後，獨自站在墓前的好友，想着。

如果一個人從小到大的生活都由另一個人完全構成，那麽在這個人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另一個人的生活還可以如常繼續嗎。

不能了。歐陽昊對上了轉身的顧複的視線，那雙往常總是把溫柔的視線投注在奚名身上的眼眸，一片空茫。

他的生活已經完全崩塌了。

*

顧複機械地把剛剛做好的食物放進嘴裏，但是無論是溫度和味道，與他都沒有任何感覺。

“你還真是居家好少年呢。”記憶裏，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甜品的奚名驚喜又贊嘆地誇他。那時候和他一起吃一份甜品的自己，感受的味道大概是甜的吧。

“不過，怎麽突然說要學做飯？”誇完好友的廚藝天賦，奚名又有些好奇地問。

因為，開始更加認真做運動員的某人，因為嘴饞時不時會在他面前抱怨，所以他只能勉為其難地學會了。

“感覺你超級适合戴眼鏡啊。”熟悉的好友高舉着自己的眼鏡，和因為被取走眼鏡無奈的自己說着話，“氣質完全就不一樣了，看起來好像什麽超級大反派，随時想着壞主意呢。”

“聽起來不像什麽誇獎啊。”自己在一旁涼涼吐槽，取過眼鏡戴好，“不過，很合适我這次要演的角色不是。”

“确實，不過想到以後看不到眼鏡限定版的阿複還有些可惜呢。”某人湊近，任性地要求，“不然你每周都戴幾天眼鏡怎麽樣，真的好好看，感覺走在你旁邊的我都變得更有氣場了。”

真是任性的要求，但是滿足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顧複勉強勾了勾嘴角，似乎被記憶中的自己也感染開心起來。

手邊手機的震動打斷了顧複的思緒，他緩了緩，看了一下手機中的信息，半晌才回了一個語音，“只是來拿個東西，不用擔心。”

回完消息，顧複又把手機扔在一邊，躺在沙發上喃喃自語，“他們真的很喜歡操心是不是？非要我答應搬出我們的家，我不答應就用那種膩歪歪的擔心的視線看我，我也只能答應他們了，免得他們以為我會無聲無息地死在哪裏。”

“真是的，我不是那種性格，你是知道的。”

因為所有的聲音消散在空氣裏只有寂靜，顧複漸漸也不說話了。

他知道大家都很擔心自己，他只是，還沒辦法适應這個沒有奚名的世界。

是因為所有珍視的東西都易碎嗎，所以無論他如何小心地捧着，都沒有辦法留住阿奚。

歐陽昊曾經還偷偷和自己談心，說自己對阿奚太依賴了，自相遇以來，他的一切都圍繞着阿奚，就好像他的人生攀附着阿奚而生。這樣對他們兩個人都很有負擔，他很擔心。

但是，生活在黑暗中陰暗的藤蔓，一朝看見陽光，怎麽能忍住不向陽而生呢。

顧複翻了個身，感到身下的觸感，摸出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盒子。他笑了一下，阿奚一直都有些丢三落四，大概又是哪個粉絲送的禮物，他看完順手忘在沙發上了吧。

顧複打開盒子，一個手串掉了下來，還有一封信，熟悉的字跡讓他的手突然顫抖起來。

‘顧複，你看到這個的時候，肯定是你的生日啦，這是我之前去比賽的時候路過當地的一個寺廟買的手串，據說超級靈驗，有情人可以生生世世都相見。雖然我們都不是那麽相信這個，但是寓意很好嘛，大家都買了我就也買了。’

‘很貴的！你要好好戴！’

‘這樣你的生日禮物就又一次解決了，雖然離你的生日還有好久。誰讓你這個家夥都沒什麽想要的，讓我每次想的也很頭疼。’

‘總之，謝謝你愛我，顧複。順便一提，你在我大學校門口告白的時候，我超級驚訝的。你的暗戀，是我覺得最浪漫的故事。’

每一行熟悉的字跡，似乎都可以看到那個人在眼前鮮活的表情。

一剎那，顧複感覺自己被莫大的痛苦擊穿了。他緊緊攥着手串，在眼淚落在紙上之前下意識把信擡了擡。

他沒有任何想要的禮物，是因為只要你在自己身邊，一切都不重要。但是，現在他收到了有情人生生世世可以相見的手串，在這無法醒來的現實裏，你在哪裏呢。

“……不需要生生世世相見。”顧複攥着手串，一字一頓，“如果有來世，希望你的人生不要像這次這樣痛苦短暫。”

“只要你快樂，不相見也可以。”

“來世，還做最耀眼的那個花滑新星吧，阿奚。”

就讓他在這清醒宛如噩夢的現實中，每天都為你祈禱。

*

奚名睡的很沉，醒過來的時候就好像從很長的夢中醒來，但是，他并沒有做夢。

只是，一睜眼以為自己還在飛機上的奚名，睜開眼的瞬間卻看到了熟悉的家裏的天花板。

“嗯？”再回想也沒有從機場到家的記憶的奚名奇怪地晃了晃腦袋，然後伸手捂住腦袋。

好暈。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後知後覺反饋過來的感受，頭暈難受，四肢發沉，身體像在燃燒。這有些不陌生的狀态讓他無奈地睜了睜眼睛，“不是吧。”

“沒錯，你的感冒沒有徹底好，回來的時候又燒起來了。”這時，熟悉的聲音從奚名的身邊傳來，他側頭才注意到顧複就坐在自己床邊，只是剛剛房間裏昏暗他沒有注意。

“能在比賽期間保持好狀态真的是很幸運啊，阿奚。”

奚名想過自己回來後家人朋友為自己慶祝拿到獎牌的場景，但是顯然，唯獨沒有預料到眼前的這種。

他四肢發軟地躺在床上，顧複俯身在他的額頭放了個冰袋，在奚名冰的一個激靈的時候，笑着對他說。

“恭喜大獎賽奪銀，阿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