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奚名

第107章 奚名

四月中的某個周四,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工作日天氣還飄着陰雨，下午的兩三點, 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都透着幾分冷清。

不過, 花滑國家隊的訓練場館，倒是還是一如既往。而且, 不到一個星期花滑全國冠軍賽就要開賽，隊裏的很多隊員都要參賽, 自然是一片火熱的備賽氛圍。

但是馮安走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他想要找的人，他環視了一圈, 對着不遠處正好看到他的吳兵招招手。

“小兵。”看到這個個子矮矮, 但是剛剛給他們帶回來一塊世青賽銀牌的青年組一哥靠近, 馮安帶着滿是慈愛的笑容問, “你有沒有看見奚名啊。”

吳兵一臉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戚宇笑着回答, “馮教練，你們兩個都打游擊那麽久了，還不知道？”

“小師弟聽說你下午要找他, 早就跟教練請假溜走了。”

戚宇的話讓馮安失笑，他搖搖頭無奈，“雖然我之前确實是要讓他去參加采訪錄制之類的，但是那些大多我都給他推掉了, 今天還真不是因為這個事情找他。”

一個從來沒有拿到過奧運冠軍的項目，突然填補了這項空白, 得到這項成就的人，會收獲多大的榮耀呢。

奚名就是這段時間最能感受到的人。

不說奚名本人, 就是國家隊這邊，對奚名的邀請紛至沓來，就算馮安給他推掉了很多，為了趁勢擴大花滑這項運動的普及，奚名還是多了很多額外的工作。雖然現在才四月，賽季還沒有結束，但是奚名休賽季空閑的時間都已經被工作塞滿了。

而隊裏的大家，連宿管阿姨和打掃阿姨都知道，他們這位現在已經去掉小字，正式成為男單一哥的新晉冠軍，只喜歡悶頭訓練，其中最讨厭的工作第一名，就是在鏡頭前曝光。

所以最近奚名遇到馮安教練就躲着他走這件事，也是人盡皆知。

不過，今天奚名不在還真不是因為躲避馮安。

正牌教練，也是批準了奚名離隊的趙正昌終于還是站出來制止了戚宇的造謠，“老馮，別聽他瞎說，奚名是去學校上課了。比完冠軍賽就要休賽了，最近蔣玉成為了小奚的腳整天陰陽怪氣，他也知道自己再不休養我們就要強抓着他放假了，就趁機去學校上課了。”

“确實該休息了。”

自家一哥在冠軍賽比賽前‘不務正業’地去上課，馮安反而十分認同地點點頭。實在是奚名在去年大獎賽後意外的傷，因為接連的比賽一直綿延到了現在。

沒人想讓奚名的奧運冠軍成為昙花一現，現在國內花滑，無論是國家隊的，還是下面省隊俱樂部的，從教練到運動員們，幾乎都翹首期盼着奚名做這個中國花滑的領頭羊，帶領他們在下一個奧運周期再創佳績。

四年後可就是家門口的冬奧會，既然這次拿到了金牌，沒人想讓這個金牌再落到別人手中。

所以，在世錦賽奚名打了封閉強上比賽後，所有人對他只有一個期盼，養好傷。

倒是戚宇，在看到馮安一臉欣慰，一臉自家不省心的孩子終于好好休息的樣子，倒是突然笑了笑，擠眉弄眼起來，“不過，小奚雖然是去上課，我看，還是去約會更多吧。”

“對哦。”

還是個小孩子的吳兵反而眼睛一亮，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圓臉蛋突然紅撲撲的。

*

“奚名，我特別喜歡你，從你青年組時期就支持你了。”

午後安靜的咖啡館，此時倒是被一道雖然刻意壓低，但還是洩露幾分主人情緒的聲音打破了幾分安靜。

靠近角落的座位，背對着門的青年讓人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他隐約露出的卷發，偶爾翹起的一縷讓人想要壓一壓。青年此時低着頭，手中拿着筆在一個本子上寫着什麽，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看起來十分漂亮，在看不清面目的現在反而更加引人遐想。

倒是坐在青年對面的兩個女生，大概是大學生的年紀，兩個人都是同款激動的表情，其中一個人更是熱情熟悉般地和青年搭話，能看到青年是不是應聲點頭的動作。

剛剛踏進咖啡館的門，然後站在原地的顧複突然就覺得心情很不爽。

本來要過來搭話，讓人就坐點餐的服務員看着這個高大帥氣但黑臉有點吓人的客人，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不應該靠近。

顧複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猶豫要不要來招呼自己的店員，他壓了壓嘴角，然後大踏步向着青年，也就是奚名的座位走過去。等他走到奚名的面前的時候，剛剛嚴肅冷峻的樣子完全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溫和樣子。

“我來晚了，你等很久了嗎？”

雖然坐在奚名對面的兩個女生好奇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顧複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對方一樣，視線完全落在奚名的身上。

“完全不晚，只是我無聊來的早而已。”幾乎和顧複一對視，奚名就知道這家夥吃醋了。他不明顯地勾了勾嘴角，然後對着對面自己的兩個粉絲笑了笑，“我的朋友來了，不方便和你們聊天了，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是我們打擾你了。”

兩人立刻站起來，還頗為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她們本來是這附近的學生，來咖啡館吃蛋糕，意外看到了最近大熱的一哥奚名，實在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就上來要個簽名。

而奚名也和她們想象的不一樣，完全不是高傲銳氣的那種，反而十分溫和地讓她們坐下來，還和她們聊天。

其實說到後來她們也覺得有點打擾到奚名了，但是，實在是奚名的美貌近距離看根本讓人抵禦不了，而奚名也看出她們的局促主動說自己等的朋友還沒來。

當然，此時朋友來了，她們自然是拿了簽名趕快離開了。

不過，其中一人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她就看到後來的那個男生并沒有和奚名相對而坐，他坐在了奚名的旁邊，兩個人挨的很近，此時男生側頭在和奚名講話，他的眼神完全不是剛剛客氣疏離的樣子，反而盛着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

即使只是看着兩個人模糊的背影，也能看出他們親密的關系。

等到女生收回視線，走出店門的時候，突然小聲驚訝地叫了一下，“啊。”

她想起來這個後來的男生是誰了，就是那個經常在奚名的比賽現場會被拍到和奚名在一起的朋友，據說是他的發小。在最近播出的奚名的紀錄片裏還有他的出鏡。

兩個人的關系果然很好啊，女生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

“吃醋了？”奚名看着顧複從剛剛坐下，就裝模作樣的喝着咖啡，如果他看不出來顧複此刻的心情，就不是從幼兒園就和對方在一起的人了。

顧複也沒想着否認，幹脆利落地點頭，“嗯。”

奚名也沒打算哄哄顧複，反而笑眯眯地說，“那你可有吃不完的醋了，單今天我出門，在學校就有至少十幾個人和我搭話要簽名，想要試着和我交往的人也不是沒有。就算是在外面，認出我上來要合照的人，也有些多呢。”

雖然顧複知道這是奚名成名，尤其是現在還在這名聲最熱的時候，也不免運了運氣。

而奚名逗了逗顧複，就見好就收，湊近他幾乎要擠在他身上，“不過，但凡有問我是不是單身的，我都說了我有男朋友。”

看到顧複的臉色轉晴，奚名好笑，繼續說，“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個人直接問我，是不是那個經常出現在我身邊的發小，叫顧複的那個。”

看到顧複轉過頭認真地看自己，奚名徹底笑起來，“然後我當然是回答他，是的。”

雖然知道奚名就是拿捏自己太在意他，但是此時此刻，聽着奚名說着自己光明正大向別人承認兩人關系的話，顧複還是有種不顧一切在此時此刻抱住奚名，然後吻住他說話的嘴的沖動。

可惜，顧複這個人還是有幾分裝模作樣的矜持，而且也沒什麽興趣成為新聞熱點，所以只能壓制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只是淺淺笑了笑。

奚名也見好就收，轉而和顧複聊起日常的話題。

是的，雖然兩個人确實在冬奧會結束後就徹底轉為了正式的情侶關系，但是兩個人本來就是相識多年，青春期動心後也互相有點獨特的暧昧感覺，所以轉為戀人後除了更加親密外，其實也沒什麽太大的轉變。

畢竟，一個忙于訓練，一個忙于學業，戀愛也只能是這兩者的閑暇時間湊出點時間。

不過，雖然現在他們的相處很日常，但是顧複告白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平靜。反而說，有點熱鬧轟轟烈烈的意思，而且，和顧複這個愛吃醋也有些關系。

奚名無意識咬了咬自己的吸管，看着身邊的顧複，倒是有些走神想到了顧複告白的那天。

其實也就是頒獎結束的那天。

當他們的頒獎結束，奚名拿着獎牌和花束回到後臺，然後就看到了抱着鮮豔的玫瑰站在那裏的顧複。在這樣顯眼的花束，和顧複鄭重的表情下，看到這一幕的人當然知道要發生什麽，紛紛停在原地。

然後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所有人把他們兩個圍在中間的場景。

而其實向來會無視大家的視線的顧複，這次也一如既往地忽視了大家玩笑的起哄，向着反而真的有些懵的奚名遞出了自己的花束，還有一枚戒指。

“我曾經說，在你拿到奧運金牌的時候，要告訴你我的秘密。”

隐隐比自己要高出一些的，看起來比自己似乎也成熟一些的顧複，此時他深沉而專注的視線，一時竟讓奚名分不清前世今生兩個人的區別，只是暈乎乎地聽着他講話。

“自我能夠分清朋友和心動的區別，我就只為一人心動。也許我無法說清自己何時愛上你，但是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永遠只為你一人心動。”

“這就是我的秘密。”當顧複把戒指套在奚名的手上的時候，笑着補充了一句，“雖然，在你那裏已經不是秘密。”

就像奚名之前所想的那樣，他同樣想要告訴顧複的秘密，告訴他，自己同樣為顧複心動不已，雖然以朋友相處卻想要更進一步的秘密，在顧複看到自己這個賽季以愛為主題的節目的時候，就已經無處隐藏了。

他的主題，愛與自由，為花滑，也為顧複，這個始終陪在自己身邊和他一起走的人。

而在顧複告白的當時，奚名只有一個想法，明明已經是第二次被這個人告白，為什麽他還是頭暈目眩，心跳加速到不能自已呢。就像在冰上表現出愛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對方。

大概是因為，在自己手捧金牌而回，自己所愛之人在路的盡頭等待自己，向自己告白，是比能想到的美夢，還要美好的場景吧。

然後，之後的表演滑，新出爐的冠軍溢出來的感情，一時反而讓觀衆有些摸不着頭腦。

*

在奚名明顯有些走神，時不時笑一下的時候，顧複就停下了他的話，看向自己這個光明正大走神的男朋友。

“你想到了什麽？”

“沒什麽。”奚名擺擺手，但是臉上的笑意絲毫隐藏不了，“只是想到了，你告白的時候，旁邊的喬承宇五味雜陳的表情，實在是好笑。”

顧複也因為奚名的笑容笑了一下。

實在是，喬承宇雖然後知後覺到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兩個好朋友有那麽點超出友誼的苗頭，但是真的見證了顧複幾乎不符合人設的告白，喬承宇還是沒忍住露出了扭曲的表情。那個表情，也實在是有些好笑。

“還有——”奚名的話鋒一轉，“某人竟然是因為吃米哈伊爾的醋才緊急告白，想想也是讓我覺得好笑。”

顧複，顧複也只能任奚名調侃了。

畢竟，在他的計劃裏，其實是要在冬奧會結束後，尋一個正式的場所，布置精美，在非常私人最好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情況下告白的。然而事實就是他倉促地買了一束玫瑰，并且在一室花滑選手的注視下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實在是，從他來到冬奧會賽場，看到米哈伊爾看向奚名的眼神後，每一次看到兩個人說話，嫉妒都灼燒着他。然後，在奚名奪冠，米哈伊爾在臺下看着他，那個眼神實在難以說是清白的時候，再也忍耐不住。

當然，兩個人太過熟悉就是這樣，除了身份轉換為戀人，顧複連自己是出于嫉妒米哈伊爾這樣的秘密都守不住。

雖然也很難說，他告訴奚名的原因是不是打擊情敵，畢竟奚名之後也答應他今年不去俄羅斯外訓，雖然理由其實是教練組商量後覺得沒必要，他們請了俄羅斯的阿列克謝來指導。

不過，兩個人漫無目的的閑談也就到此為止，顧複看了看時間，“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裏……”

雖然顧複和奚名都很想就這樣兩個人在這樣安靜的地方消磨一下午，事實是在看到人開始多起來之後，他們還是打算離開，用奚名的話來說，是逃跑。

“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我怎麽都不會答應宋記者做什麽紀錄片的。”

奚名和顧複挨在一起，奚名還帶了個帽子拉低帽檐，獨自嘀咕着。

顧複側頭看了他一眼，無聲地笑了笑。

其實到了四月，一個多月的時候，冬奧會的影響也應該過去了，就算奚名是冠軍也不例外，更不要說，花滑在國內受限于地域本來就是小衆項目。

如果不是奚名的紀錄片恰恰在上個月放出來，并迅速火遍全國的話。

結果就是只想安安靜靜的奚名同學再次陷入了大家的關注之中非常頭疼，連和自己的新晉男友約會都要找個安靜的地方。

但是，顧複雖然知道奚名很煩惱，卻還是覺得，這就是奚名本該所處的。

冰上的奚名是如此閃耀，沒有人會不為他歡呼，而當那背後的汗水也為人所知，那麽所有人都會為他動容。

就像是從奚名踏上冰面的第一步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自己。

而這麽多年，他也終于能夠牽着奚名的手，以戀人的身份，繼續一起走下去。

*

四月的冠軍賽如期舉辦，雖然奚名因為世錦賽後，這個賽季後半一直困擾他的腿傷沒有參加，但是，有成年組的戚宇，蔣軍和俞靖輝出場，冠軍賽的男單比賽依然精彩。

而沒有懸念拿下冠軍的戚宇，也終于結束了他職業生涯最後一場比賽。

是的，戚宇在冬奧會後就正式宣布了這個賽季結束後退役，而退役後的他會以花滑教練，新的身份投入到為中國花滑培養人才的事業中。

雖然遺憾，但是大家也都清楚，戚宇雖然這個賽季成績斐然，其實也是拼上最後一次的機會不顧一切的發揮。他手術後的腰，也只能到此為止。

因此，大家也是祝福大于遺憾地，為這位中國花滑當之無愧的傳奇人物送上祝福。

但是和曾經擔憂戚宇退役後就後繼無人不同，這次的大家都信心十足。

因為他們還有奚名。

這位在青年組時期就說出中國花滑不會後繼無人的選手，也終于用四年的時間向大家證明了那句話沒有說出的後半的意思。

他，奚名，就是繼續帶領中國花滑走下去的那個人。

在他捧回奧運金牌，創造新的歷史那一刻，以奚名為引領的新的時代就已經到來。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毋庸置疑的事實。

“會感覺緊張嗎？”

冠軍賽的觀衆席，某個隐藏在觀衆之中的一哥聽着自家對象的發問，笑了笑。

“你覺得呢。”

奚名毫不掩飾自己的自信。

在大家注視戚宇徹底退出的時候，他當然也能感覺到這背後所有人對他的期待。而他，從來不會因為這期待感覺沉重。

“畢竟，我可是奚名。”

顧複看着奚名自信一笑，伸手彈了彈壓低的帽沿，來不及阻止的他只能嘆氣。

下一秒，本來就因為身形有些相似，一直偷偷看這邊的觀衆立刻忍不住叫出聲。

“奚名！是奚名！”

自世錦賽後就好像在大衆視野隐身，一直躲貓貓的一個奚名，就這樣被大家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