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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承諾之約◎

後來發生的事，在柏的記憶中是一片難以回想的模糊。

她只記得，看起來就像一頭發怒獅子的男人揮劍斬向博伽茹，在原本不大的空間裏劃出無數藍色的劍光。即便曾經也是不善戰鬥的科學家，但在擁有了騎士氣息，并用這份力量追殺了博伽茹大半個宇宙之後，劍身上的殺意和銳利完全不是少女所能夠比拟的，也因此，他很快就将怪物逼得只能節節後退，忍不住發出憤怒的嚎叫。

很強啊，劍。

靠坐在地上，倚着一堆已經報廢的機器雜物。她捂着依然還在向外滲血的傷口，滿身狼狽，只覺得正在被無法驅散的疲憊一點點由內而外侵蝕。這一次她使用出的力量到底是太超出身體的承受範圍，這樣無所适從的無力感，遠非上次為夢比優斯清除巴頓毒素可以相比。

——好累，好痛，好想就這麽一睡不起。

她這麽漫無邊際想着。頭越來越重，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後的記憶，定格在藍色巨人憂慮回望過來的目光上，柏只來得及回給對方一個蒼白無力的微笑，便再也無法拒絕疲憊的邀請，閉上眼，陷入滿目深沉空寂的黑暗之中。

而看着少女慢慢閉上眼，被血染紅的白衣宛如雪地中綻放的玫瑰，劍深色的眼眸裏，似乎也慢慢染上了那樣無止境的猩紅。

博伽茹！

他猛得轉過頭，緊盯着面前狂躁的怪物，氣勢更盛，利刃也揮得更急。仿佛定要将對方斬于自己劍下，為此不顧一切，也不惜任何代價。

仿佛一只受了傷的野獸。

而面對這樣發瘋的藍色巨人，博伽茹明顯有些畏縮。它發狠，但劍比它更狠，以至于很快就在充滿雜物的空間裏，被無數道劍光逼得無路可退，只能邊躲邊朝離柏最遠的地方退去。

……可惜了。

貪婪的眼睛在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掃過，它有些不舍地想要再試圖靠近，卻差點被一劍劈成兩半。

知道今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達到自己的目的，博伽茹朝劍丢出光線，後退了半步。與此同時，門外也響起了另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稍稍分散了些對方的注意力。趁此機會，它不再留戀，迅速隐入次元裂縫中，再一次從藍色巨人的追殺中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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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對方的殘影在空氣中散去。劍在原地站了幾秒，難得沒有再去搜尋博伽茹的蹤跡，而是立刻收回武器，急急轉身朝着依然不曾醒來的那人走去。

“……柏。”

只有在這時，才敢伸手将她緊緊抱入懷中。他深吸口氣，與對方額頭相抵，緊閉的眼睛中似乎有什麽正在蘇醒，又似乎有什麽正在逝去。

是他太天真了。

找到了最重要的寶物，以為可以就這樣停下腳步，享有一份其實早已不再存在的安寧與平靜。殊不知阿柏星的亡靈依然日日夜夜都在痛苦的哀嚎，他們早已不在是曾經的樣子。自從穿上這複仇的铠甲開始，他早就已經注定要付出一切，至死方休。

只要博伽茹還活着一天，阿柏的陰影就一天不會消退。

他沒有資格沉浸在這虛幻的美好裏。

唯有殺死那個怪物，才是自己唯一能夠擁有的真實。

于是，那天最後。當未來随着感應到的氣息一路找到這裏時，他剛好在工廠門口碰到了抱着少女走出來的劍。

“柏桑？！”

第一眼就被柏身上駭人的鮮紅吓得不輕。未來幾乎是磕磕絆絆跌到了對方身邊，在确定她只是因為疲憊和失血昏迷過去之後，才稍稍送了口氣。

“這是怎麽……回事？”他擡起頭，想要诘問藍色的巨人什麽，卻不由得被對方充滿戾氣和決絕的眼神所震撼。

“柏就交給你了。”

将懷中的少女送到對方的臂彎裏。劍最後看了眼她蒼白的容顏，只說了這麽一句，就邁步朝着離開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裏？！”

還沉浸在對方那孤注一擲的目光中，反應過來時劍已經走出很遠。未來急忙這麽問道，卻始終沒有得到那人的駐足和回頭：

“你難道就這麽離開柏桑嗎？！！”

“……”

腳步似乎頓了頓，随即便走的更加迅疾。劍看着眼前西下的夕陽，如血的落日将天空映照成一片燃燒着的焰火，皺緊眉頭，似乎在忍耐什麽極度的痛苦，最終，化作眼底濃得化不開的孤獨。

“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不知是說給未來還是在說給自己，他這麽輕輕開口道，随即便消失在燦爛的晚霞中。

…………………………

從這一天開始，GUYS的所有人就都發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現身過的獵手騎士劍，又開始出現在每一個有博伽茹出現的地方。

他強大得驚人，卻從來不顧後果，仿佛存在的意義只為殺死那個怪物一般。而擋在他前行道路上的一切，不論是夢比優斯，還是挂念着芹澤前隊長的龍，都被他視為阻礙。甚至，他也絲毫不在意人類的死活，就像他面對未來的質問所說的那樣，和阿柏星進化的知性生命體們相比，人類不過是一些低等的生物罷了。

這宇宙中的一切，都無法與阿柏相比。

所以，他一定要将博伽茹殺死。不只是複仇，還是為了不讓更多的生命被這個怪物蠶食。

看着這樣的劍，夢比優斯有心勸阻卻無力回天。試過幾次之後，從來都一根筋的奧特戰士也放棄了這種無用功。他很清楚，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有阻止對方的能力，但是她現在卻依然躺在GUYS的病房裏，發色如雪，自從昏迷過後就不曾醒來。

GUYS的醫生對此束手無策。畢竟柏的體質與地球人不同，他們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能夠應對這種狀況，最終也只是給她包紮了一下手臂上的外傷。而未來趁着沒人的時候偷偷探查過，雖然并非銀十字的成員，但光之巨人與阿柏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他也不難得出結論，對方一定是因為承受了不得了的消耗，所以才會昏迷不醒，以此來補足太過于空虛的身體。

他有想過将自己的光給她。但因為諾亞光輝的存在，他所送去的所有力量都像是石沉大海，無法被柏本身接受。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諾亞的光被夢比優斯喚醒，開始為少女注入她最需要的生機，漸漸地，倒也讓對方一直以來的慘白臉色好上了很多。

“我想，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醒來了。”

站在病房裏，拿着醫生送來的報告，迫水看了會兒，發現情況要比之前好上許多，終于長松口氣，拍了拍依然還很沮喪的青年的肩膀：“你知道的，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柏桑并不是那麽脆弱的人。”

“這我是知道，只是……”

後面的話未來沒有說出口，但迫水懂得他的意思。這位GUYS的兼職隊長嘆了口氣，雖然他是一直這麽說服自己的，但真的看到對方這副慘樣，他也會忍不住自己心裏的憂慮。

只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對付博伽茹。”

他這麽開口道，不知想起了什麽，嘆氣嘆得更明顯了：“只有打敗了它，柏才會真正變的安全。”

可是，他們明明和那個藍色的巨人擁有一樣的心思和目的，做出的行動卻往往南轅北轍，甚至互相敵對。

這讓GUYS和夢比優斯都很不能接受。

“劍他，确實是太激進了。”

搖搖頭，未來想起那天對方充滿孤絕的眼神，依然還會覺得有些心驚：“畢竟柏桑對他來說那麽重要，阿柏星也是……面對博伽茹，大概總會有不理智的地方。”

而且，對方的急迫，除了複仇和剪出少女所遭遇的陰影外，未來知道還有一個原因。

“他的身體，恐怕也快到極限了。”

所以，要在生命走到盡頭之前完成這一切。否則，阿柏的身前，就再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不惜一切代價地揮劍守護。

他從來都不放心她一個人。

“……這樣嗎？”

大概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迫水愣了愣，看了眼病床上閉着眼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那柏桑知道的話，一定會很傷心吧。”

“所以劍不讓我告訴她。”似乎陷入了一個十分矛盾的境地裏，未來頭疼地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

“但是就算不說，柏桑也一定會知道的。與其到那個時候措手不及，還不如提早準備，說不定……”

“還會有辦法。”

不同的尾音在話語最後重疊在一起，卻是不屬于未來或者迫水之中任何一個的微啞。愣了愣，他們猛得回頭看去，正好看到柏正慢慢從病床上坐起，不知道醒了多久，又将他們的對話聽了多少。

“會有辦法的。”

寂白的發色在緩緩恢複夜空般的漆黑。她停頓了下，因為長時間昏迷的緣故，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我要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