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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離別之約◎

希卡利最終還是從柏口中逼問出了一切。

未來早在對方臉色不對的時候就見勢不妙溜走，只留下少女一個人面對空氣中逐漸令人喘不上氣的凝重。她絞緊了手指，小心翼翼擡頭去看希卡利的表情，卻只瞟了一眼，就迅速低了回去，再也沒有勇氣去看第二次。

“這種事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藍色巨人的聲音平靜地在她耳邊響起，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柏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咬緊了嘴唇，內心油然而生出一種逃走的念頭。

……要不，先跑？等希卡利氣消了再說？

逃避的想法一但出現，便猶如野草般肆意瘋長。柏不知道自己當時出于什麽考慮，最大的可能是腦子一抽，在希卡利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中，極為偷偷、悄悄、不引人注目地朝後退了半步。

察覺到她的退縮，這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希卡利這顆炸..彈瞬間被引爆了。

“你怕什麽？”直接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頭一次沒有控制自己的力度，希卡利現在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你現在才知道怕嗎？！”

“我……”

感覺手腕被攥得生疼，甚至能聽見骨頭的哀嚎。柏不舒服地掙了掙，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眼底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絲畏懼：“希卡利，疼……”

“……”

聽着對方語氣裏細碎的鼻音，簡直就是握住了自己最柔軟的命門。希卡利咬緊牙，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充耳不聞。

該死的，他為什麽就是這麽拿她沒辦法？！！

盯着她看了幾秒，希卡利慢慢松開了手。然而，并不等柏長出口氣，他又上前一步，将她用力拽進自己懷裏，随即化成光，帶着她回到了公寓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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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希卡利按在了沙發上，禁锢得沒有任何退路。剎那間，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一個人的溫度和氣息。

“你想要我怎麽樣，柏？”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因為受傷而暴躁不安的獅子：“你以為為了我犧牲自己，我就會過得更好嗎？！”

少女忍不住害怕地蜷了蜷指尖。

發火的希卡利要比平時可怕百倍。那不是平日裏被偶爾被自己氣到時帶着無奈的微曬，而是真真切切，想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暴怒。這一刻，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藍族與生俱來的理智和冷靜，而在希卡利的記憶中，自己上一次有這麽失控的感覺，大概還遠在看着博伽茹将阿柏星毀于一旦的時候。

他平生的所有激烈情緒都給了一個人，失去的陰影從他們相識那刻便随着時間綿延不絕。可這麽多次的錐心刺骨不但沒有打磨出他無堅不摧的冷硬，反而令他的心越發敏感，尤其是當他真真切切擁有過将對方擁入懷中的溫暖之後，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再度失去，他就無法承受那樣宛如天塌地陷的崩潰，更無法想像今後漫長時光裏那難以忍耐的形只影單。

他正在變得軟弱，希卡利很清楚。而這種軟弱的由來絕不是因為可能會失去，相反，正是因為他已經得到。

“……對不起。”

為自己想好的千萬種開脫哽在喉間，但最終也只能說出最簡單的一句。柏看着黑暗中希卡利似乎浮動着水光的眼眸，慢慢伸手，緊緊抱住了對方，将臉埋進他溫熱的胸膛裏去。

可她又能怎麽辦呢？這世上只有一條底線能夠讓她義無反顧，能夠讓她不懼生死。就像她曾經對奧特之母說過的那樣，但凡事情有一點點可能，她也不想選擇這麽極端的方法來面對。

你問我要你怎樣，我從來只想讓你好好活着。

沒有你，我永遠不可能過得更好。

柏的擁抱像是安慰，也像是禁锢。希卡利只停頓了幾秒，就反手回擁，将少女摁得更緊。他聽着對方一遍又一遍道歉，卻從未說再也不去這麽做，心裏很明白，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樣被命運逼迫到無路可退，只能彼此依偎着，在漫漫長夜中汲取一點對方的體溫茍延殘喘。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放手。無論是将她交給別人，還是亡者的國度。

永遠不能。

于是，希卡利終于第一次想要妥協，也開始正視那被自己忽視過的，不久之前來自佐菲的勸誡。

“跟我一起回光之國，柏。”

他将手指插..入少女柔軟的發中，在她耳邊低聲開口：“我會和銀十字一起治好你。”

銀十字的醫療科技宇宙罕有，他也曾經開發過生命固化技術。比起待在地球，光之國有更多能夠讓她痊愈的辦法，就算沒有，無論耗費多久，他也一定會找出來。

感覺到那人溫軟的嘴唇輕輕落在自己側頸，帶着不容拒絕的占有與強硬。柏收緊手臂，在對方胸口蹭了蹭，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悶：“我有說不的機會嗎？”

“沒有。”

希卡利斬釘截鐵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也無法忍受這樣遙遙欲墜随時可能到來的失去。無論柏的回答怎樣，他都要将她帶回去，回到他曾經一度落寞逃離的故土，那個充滿奇跡的光之國度。

少女嘆了口氣。

“所以你只是這麽通知我。”她從希卡利胸口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底倒影着月光，也倒映着藍色巨人肅穆的臉：“不過，那也很好。我也想看看希卡利長大的地方。”

“嗯。”

希卡利沉沉應了聲。他能夠聽出柏表面平和之下細微的起伏，阿柏星的意志自從誕生之日起就不曾遠離過自己的星球，流落至此的原因不提也罷，想必很早就在她心中種下了陰影。她不是個願意面對分別的人，對于陌生的壞境恐慌也往往大于期待，可是為了自己，她寧願隐藏起這種微不足道的不安，也同時以為他不會發現。

這又是希卡利無法負擔的深情。但這次，他只想自私地占有，不願退卻。

“沒事的。”

雙手覆上她的臉，在那如望遠山的眉宇間落下細細碎碎的輕吻。他在最深沉的黑夜裏握緊指尖的暖意，抵死留下那一瞬間融化的溫柔，仿佛要将人磨碎了交融進每一寸血肉之中，從此時間振翅飛去，從漫漫長夜到乍破天光，都是他們永遠無法再被撕扯開的證明。

他吻去少女眼角的溫熱，吻去略帶苦澀的潮濕，又将她喉嚨裏細小的哽咽一并吞下，用彼此的骨骼嵌成囚困對方的牢籠。

“沒事了，不會有事的，柏。”

“……嗯。”

她輕輕點了點頭，在黑暗中閉上眼，抓緊了希卡利的衣角。

她不會害怕的。

因為騎士會一直握住她的手，也會一直在她身邊。

……………

在确定了返回光之國的行程之後，希卡利就再也沒有讓柏離開過家門一步。

這倒不是說他還在生氣，故意要少女禁足什麽。雖然他偶爾可能的确興起過把人鎖在家裏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也不許去的晦澀想法，但比起這樣，他更喜歡對方按照自己的意願活着。在被希卡利明令禁止不許再使用一點阿柏之力，更不許再渡生機給他之後，柏已經虧空到無法估量的身體終于得到機會，開始嘗試進行自我修複。連帶着少女本身每天也都昏昏欲睡，一天大半時間都縮在床上躺屍，有時候甚至跟對方講話，都會忍不住無意識地睡去。

這其實是好事，希卡利很清楚。沉睡說明她的身體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還有修複的能力，但那也不代表還能經得起一拖再拖。他給佐菲發了奧特簽名，說明了自己帶人返回光之國的意願，佐菲回複得很快，反正人是希卡利的，只要他能趕緊回去修養，想帶誰回去，帶回去多久，他對此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離開的決定做出并不困難，但告別總是顯得那樣無奈而漫長。未來能夠理解，也不懼離別，畢竟他們要去的地方同樣是自己的故鄉。可對于另一些人，沒有光之巨人那樣的能力可以跨越星空，也沒有漫長的壽命能夠無限期地等待，或許一次分離對于他們而言，就已經是永別。

只是，值得慶幸地是，他們所有人都已經足夠堅強。而事情未到終局，也總還有無限的可能。

當希卡利抱着柏出現在GUYS面前時，他們剛剛結束了一場險惡的戰鬥。夢比優斯和他的人類同伴在此之中都證明了他們的成長，更是了卻了藍色巨人最後一點對于地球的擔憂。柏睜開眼，目光還有些迷茫，但當看到不遠處那一群默默無言站着的人們時，她已經明白，這就是他們道別的時刻。

她從希卡利懷裏跳下，踏上堅實的地面，朝着有些落寞的未來笑了笑：“露出這樣的表情可是不行的呢，未來，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

“說的也是。”

未來上前一步，揉了揉她寂白的長發。對于這樣在初來乍到時陪伴自己的人，他總是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也無條件地牽挂着她的一切。而希卡利看着他們，臉上難道沒有任何不愉快的情緒，只是将目光放在一直盯着自己的相原龍身上，終于能夠毫無芥蒂地承認這份由人間體牽扯出的羁絆。

“希卡利把騎士氣息留給你了吧。”

在藍色巨人和龍說話的時候，柏悄悄湊近未來耳邊，這麽說道：“那裏面還留有阿柏的力量，如果有什麽事你可以直接給我發消息，他絕對不會知道的。”

“好，我一定會的。”未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看着他溫暖如陽光的笑臉，柏終于覺得心底覆蓋的陰雲被沖散了許些。她又朝前走了幾步，未來沒有跟上，希卡利也不去攔她，因為他們都知道，在場的除了兩位奧特戰士，還有一位，也是她心中乍破寒冬的驕陽。

“要暫時說再見了，迫水君。”

她看着GUYS的代理隊長，就像她初來乍到的那刻，隔着漫長的宇宙第一次遙望不同于阿柏星的世界。迫水先笑了，溫柔裏藏着所有不曾說出口的情緒，他一直都是這樣理智的人，像水，也像冰。

“我們還會見面的。”朝少女點點頭，迫水真吾的眉眼彎起了恰到好處的弧度：“不要給希卡利添麻煩啊，柏桑。”

他這麽說着，目光卻在半路與藍色的巨人相逢。希卡利微微點頭，他也依樣還禮，彼此都很清楚那無言之下不知從何而來的默契。

— 請照顧好她。

— 我會的。

離別太輕，承諾太重。知道像希卡利這樣的人絕不會輕易食言，迫水微微笑了笑，拍拍唯一有些悵然若失的相原龍的肩膀，眼底閃爍着難得一見的微瀾。

他擡起頭，看着柏慢慢轉身，走回到希卡利身邊。

然後，一同消失在天邊灑落的溫柔光芒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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