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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群青之約◎

未來猜測的并沒有錯。希卡利在最後關頭停下了劍勢，就是因為看見了被困在晶石中的柏。

他緊緊盯着少女蒼白的臉，隔着冰層都能看到她眼底難以掩飾的疲倦與不适，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巴巴爾星人方才的激怒差點就成功燃燒了自己的理智，若是他沒有憑借僅存的那一點警醒保持清明，真的将光劍刺入對方的胸膛，在巴巴爾星人斷氣之前，他就會親手先将柏殺死。

這讓希卡利無法想象，更無法接受。

“柏……”

向來平穩的手幾乎架不住光劍，此時終于感覺到了鋪天蓋地地後怕。希卡利顫抖着聲音喊了少女一聲，卻再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他已經喪失了戰意，巴巴爾星人很清楚。他露出得償所願的冷笑，抵着對方的劍尖向前走了一步，似乎完全不懼那鋒銳的利刃。而希卡利顯然也正如他所料，不敢用柏做賭注，最終也只能随着對方的動作向後退去，周身原本所向披靡的氣勢都已經消失殆盡。

“怎麽，你為什麽不刺下來？”仔細欣賞這對方連铠甲都遮不住的恐慌，巴巴爾星人大笑出聲：“殺了我不是很容易嗎？只要你願意讓你的心肝寶貝陪我一起死，你就能成功維護地球的和平，再次成為人類心目中的英雄，不是嗎？”

“……”

希卡利搖了搖頭，緊緊盯着他胸前的紅色晶石，雙手攥得很緊。而與此同時，他深吸口氣，撤去了構築出騎士長劍的光能量，任憑它變成粒子散去，仿佛某種無言的回答。

只要巴巴爾還以少女為質，他都不可能再舉劍了……無論如何都不行。

“哼，真是難看啊。”

冷冷看着希卡利的舉動，并沒有半點驚訝。巴巴爾星人撩了撩額前的頭發，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好好看清楚，阿柏。你那麽偏愛的人，到頭來其實也不過如此罷了。”

“我真的很好奇，你說他還能為你做到什麽地步？”

新仇舊恨一起上湧，此刻是個再好不過的報複機會，巴巴爾星人自然不會放過。他不等柏作答，就迅速趁人之危，朝着已經藍色巨人揮拳而去。雖然不至于就這麽站着挨打，但總歸已經被綁住了手腳，有所顧忌，希卡利只能招架無法還擊，很快便被逼得節節後退，即便有铠甲保護，也受了不輕的傷，體力不支半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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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卡利桑！”

眼見藍色巨人落入被動，右手痛苦地捂住了腰側。未來心急如焚，想要變身幫助對方，卻被巴巴爾星人用腕刃指着胸口晶石的動作脅迫，不敢輕舉妄動。

“希卡利！”

而也終于無法再繼續沉默下去。柏隔着冰層看着對方搖搖欲墜的身影，眉頭皺成一團，眼底滿是無法掩飾的焦急與擔憂。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仰起頭，雙手握拳重重砸在冰面上：“放我出去！”

“你覺得可能嗎？”

聲音輕得近乎于溫柔，說出的話卻令人心驚的殘忍，巴巴爾星人這麽回答道。看向希卡利的目光再無半點興味，只剩不死不休的憎惡和殺意：

“既然你記挂這個家夥，那我就要讓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我現在覺得跟你談條件确實是沒有必要的事情，反正只要希卡利死了，你就算不願意，也只能變成我的收藏品……阿柏，你不如閉上眼不要去看，說不定還能好受一點。”

“你——！！”

情緒難得變得不受控制，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直沖頭頂，柏憤怒至極地攥緊雙手，幾乎咬碎了牙。

她看着希卡利搖搖晃晃站起身，艱難躲過巴巴爾星人的一擊，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博伽茹毀滅阿柏星的時候。藍色巨人立志要打破橫亘在眼前的宿命，卻最終只是證明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以及痛徹心扉的失去究竟有多麽令人絕望。

巴巴爾星人一定要置希卡利于死地，事情至此已經沒有任何轉機。而這多麽像是曾經的翻版，巨大的暗影終究降臨在他們之間，帶着破碎的毀滅與死亡，只等着将一切拖入燃燒着烈焰的深淵中去。

她能看着希卡利就這樣被逼迫、被威脅，最終無法逃離被殺死的命運嗎？

怎麽可能。

作出決定只需要一瞬。後來回想，柏并不記得自己當時都考慮了什麽，更有可能是什麽都沒有想 ，只是将一切都交給了心底最迫切的願望，交給了永遠不能看着對方受到傷害的本能。

“希卡利。”

咽下喉嚨裏的悲鳴，表情前所未有嚴肅。阿柏星的意志緩緩放下手，直視着面前強弩之末的藍色巨人，一字一句開口道。而她很清楚 ，那人一定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

“不要猶豫。打敗他，打敗巴巴爾星人。”

“柏……”

擡起頭，惶然注視着晶石裏的少女。希卡利捂住受創的腰腹，指縫裏有液體般金色的光流下，而他卻好似一無所覺，只是看着對方蒼白卻平靜的臉，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見到過的，她最不容辯駁的表情。

“你确定嗎？”同樣聽到了柏的話，巴巴爾星人笑了聲，低頭看向胸前的晶石：“你現在在我的身體裏，要是希卡利動手，你可是會和我一起死去的。”

“我知道。”

而柏的神色沒有半分動搖，只是定定望着她的騎士，眼底寫滿了決絕。

如果巴巴爾星人以她為質，如果她的存在讓希卡利投鼠忌器，如果最終她只能導致對方束手待斃、就這樣被巴巴爾星人折辱。

那麽，“用你的劍殺死我，希卡利。”

希卡利和巴巴爾星人都猛得一愣。

“不可能！”反應比剛剛還要激烈，就像是被利刃刺進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藍色巨人音調陡然走高，帶着難以掩飾的痛苦和沙啞，慢慢後退：“我永遠不可能這麽做，永遠不可能！！ ”

而巴巴爾星人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他充滿輕浮和諷刺的笑。只是站在原地，心裏翻湧着他搞不懂的情緒，竟然一時讓他只能沉默。

有點意思。

他這麽想道，突然很想透過晶石看到少女說着這話時的表情，是否也是和他們初次相遇，她站在山崖上望向自己時相同的漠然與平淡。阿柏星的意志本就該是這種樣子，那才是他跨越整個宇宙都念念不忘的清寂與尊貴，才是這顆奇跡之星的與生俱來的本性。

水晶澄澈幹淨，也脆弱。但很少會有人想起，它本質上就是毫無溫度的，隐藏着被平靜外表包裹起來的殘忍與涼薄。

“聽話，希卡利。”

而阿柏從來不曾讓他失望，越到絕望時越變得平靜，她一旦找到了能夠保全希卡利的方法，就會不顧一切去施行，哪怕那個方法對自己無比殘忍。從那時以殘破之軀幾乎渡盡生機給對方開始就是這樣了：

“你是地球的英雄，要保護這裏，你就必須打敗他。”

而希卡利依然搖頭：“不可能，我做不到。”

他絕對不可能親手将柏殺死，也絕對不可能這麽去做。

無論是為了勝利，清白 ，還是尊嚴。

……其實這也是能夠預料的事情。

并不指望對方能夠被自己說動，柏默默嘆了口氣。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最終也只是輕輕彎起嘴角，眼底仿佛綴滿整個宇宙的萬千星辰。

“何必呢。”她的語氣近乎嘆息：“你會後悔嗎？”

這話像是在說希卡利，也像是在說自己，但巴巴爾星人很清楚，這其實是給他最後的警告。

“你能做到什麽地步？”心底隐隐約約有了預感，他撩起額前的頭發，氣氛平和地就像是老友在彼此交談，而非魚死網破的戰栗殺機。

低頭看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寂白長發，少女微微合上眼，也輕聲笑了。

“一切。”

她這麽說。

那一刻，仿佛命運之河逆流，回轉到阿柏星的大地依然璀璨之時。遠方傳來風鈴特有的清脆回響，如同某種開場的序幕，帶來那顆奇跡之星最本源的澄澈力量。

磅礴的生機呼嘯而湧起，勇者之铠亮起了清貴的銀色光芒。

“柏？”

很确定這個力量并不為自己所有，那麽能做到也只剩下一個人，希卡利愣了愣，有一瞬間以為少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打破囚困自己的藩籬。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力量越發強大之時，勇者之铠竟然開始不受他的控制，甚至反過來支配了他的身體，就像曾經阿柏的亡靈那樣，在他身上加諸了自己的意志。

但是，那個力量是污穢而沉重的。此刻支配着他的意志雖然同樣強大，卻仿佛天邊的星光，溫柔得幹淨純粹。

希卡利不敢置信地看向晶石中的少女，铠甲下的表情從茫然漸漸變得震驚，最後定格為永遠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驚慌失措。

“柏！”

他絕望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伸向天空的手臂，作出騎士光線的起手式，閃電般的藍色光芒在騎士氣息中聚集，彙聚成能夠摧毀一切邪惡的強大能量。

不，別這樣！求你別這麽做！！

“我很抱歉。”而少女将他的目光照單全收，眉宇間前所未有的柔軟，也前所未有的悲傷：“阿柏送你勇者之铠，并不是想要像以前那樣控制你……只要沒有了我的意志，它今後都會一直為你所用。”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騎士氣息終于積滿了能量，發出裂空的轟響，卻恍若悲鳴。希卡利拼命想要收回手，卻最終抵不過整個阿柏星的力量，騎士光線瞬間朝着巴巴爾星人呼嘯而去，在半空蕩起一片湖藍色的光。

那曾經是多麽溫柔而明亮的顏色，如今，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劇痛。

看着騎士光線不偏不倚，正正擊中了巴巴爾星人胸口。希卡利終于忍不住，彎下腰，喉嚨裏發出了第一聲疼到至極的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