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宴行刺
第1章 夜宴行刺
金玉簾箔,流杯曲沼。
舞女們衣袂飄飄,绫羅彩緞,随着燭影輕曳。
一身着金黃錦衣的男人端坐于帝王身側,舉起案上的青玉酒杯,和身邊的宗室王族子弟對飲。
這位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七弟,瑾王殿下,賀裕。
瑾王與皇上皆是先皇後所出,地位尊貴,宮宴上的席位都是最靠近龍座的那一個。
他臉上已經露出幾分疲色,臉上因醉酒染上幾分酡紅。
正座之上的皇帝見狀,晃了晃手中的金樽:“老七可是覺得無趣了?”
賀裕倏然擡頭,随即一笑:“皇兄……每年都是這幾個式樣,中間那舞女的臉臣弟都記下來了,是有些乏味了。”
誰不知瑾王殿下是個流連風月的。
這些個皇宮裏養出來的舞女,深怕犯了貴人忌諱,各個端着身姿,規規矩矩的——确實難以入他的眼。
聞言,下邊坐着的禮部尚書抖了抖身子,正當他想要躬身站出來請罪的時候,一聲清亮的男聲響起。
“微臣聽聞,西域進貢給陛下一名美人,這位美人還是個……男子。”只見鴻胪寺卿站起身來,趨步行拜,“鴻胪寺的人已經教好入宮的規矩了,此人喚作‘劍奴’,可耍劍舞。”
傳聞西域的男人俊俏清麗,善舞善歌。
上個月西域幾個小國剛打了敗仗,這會兒就忙不疊地送人過來,估摸着也是挑着最好的送來。
衆人神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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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舞……”瑾王喃喃兩聲,雙眼微阖。
似乎是覺得有趣,他輕笑出聲,興致盎然的模樣:“倒是新鮮!”
瑾王殿下都這樣開了金口,皇帝自然是順着他的意思。上座之人微微颔首:“帶上來吧。”
說罷,放下手裏的金樽,“朕先去更衣,諸位愛卿請便。”身邊眼尖的大太監撥了兩個小太監跟了上去。
賀裕捧起了一壺美酒,瀉在身前的青玉酒杯之中,靜候這“新鮮”的美人。
席間飄來一陣異香,爾後一陣悠揚的箜篌聲響起,伴随着悅動的銀鈴。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見一個身穿紅色紗衣、戴着紅色面紗的男子被幾個舞女擁護着走進大廳,他的手腕上和腳踝處都佩戴着銀鈴,右耳上挂着黃金紅瑪瑙吊墜,一晃步,便“叮鈴鈴”地響。
擡手,一柄銀劍脫離劍鞘,劍刃泛起寒光。
賀裕眯了眯眼睛,心想這些鴻胪寺的人真是不怕被砍腦袋,竟然将開刃的劍交給這異邦之人,還帶到了內廷。
這可是原本要獻給皇兄的美人。
倒是新鮮刺激,不過……萬一出了事,鴻胪寺的人有幾條命能還?
耳邊韶樂漸興,那美人随樂起舞,劍若銀龍,激射虹芒。
紅緞舞動之間,帶出漫天飛舞的花瓣。
“此花喚作‘血舞’,是西疆特有的花,行兵打仗時常見。血舞花開之時有異香,香味可飄至十裏之外。”
一名老武将似乎想起了那些年的沙場歲月,撫了撫白須,唏噓道。
方才那股異香,大概也是這花帶來的。
“血舞,只盛開在西域,戰場中常見……”賀裕抿了一口清酒,漫不經心道,“莫非是人血滋長而生?”
聽着是句玩笑話,可是卻有些驚悚。
一些文官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差。
只聽“咔擦”一聲,那美人用劍挑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一雙藍綠色的瞳孔。
他的膚色較中原人稍微深一些,眉眼間淩厲的氣勢添了幾分野性美,鼻梁高挺,薄唇勾起的弧度,透出的是一股與生俱來的侵略性。
這可不是一只溫馴的小白兔。
怕是……藏着獠牙的野獸。
賀裕眉尖一跳,向身邊的大太監投去一個眼神。
大太監畢恭畢敬地踱步至賀裕身邊,俯下身:“王爺。”
“這劍奴身手不弱,為保皇兄周全,還是不要留在皇宮了。跟皇兄提一嘴,這人……賜給上個月郢水之戰的功臣便是了。”
大太監渾濁的眼睛溜溜一轉,颔首道:“王爺思慮周全,老奴稍後便向陛下說明此事。”
“皇兄若是喜歡美人,只管找本王要。”賀裕打開了一柄骨扇,掩住了自己的半邊下巴,“本王府上環肥燕瘦樣樣都有,要多少有多少。”
整個宴席之間,也只有和皇帝手足情深的瑾王敢開這種玩笑了。
大太監臉上浮過一抹赧意:“是,是。”
“好了,你回……”
賀裕話音未落,一陣驚呼打斷了他。
只見那劍奴調轉了方向,速度快得驚人,手中的劍直指身着金黃色錦袍的賀裕。
賀裕從小被母後硬拉着學了些半吊子功夫,上馬拉弓都費些勁,更別說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躲開這致命的偷襲了。
“狗皇帝,納命來——”
劍奴的聲音倒是清越好聽,只是語氣中摻雜着一股滔天的恨意。
他俊麗的面容也因為發力過度而變得有些扭曲。
賀裕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唇瓣顫動了兩下,沒有動彈。
還好,他身邊的大太監是個有功夫的,他手疾眼快,用力将瑾王推了出去,但還是晚了半拍。
劍端刺入了賀裕的右胸口,偏離了心口的位置。
身邊有幾個平日裏和瑾王一樣游手好閑不學無術的宗室親王,鮮少見到這鮮血四濺的畫面,忍不住慘叫起來。
“護駕,護駕!”大太監手中拂塵一揚,外面立刻沖進了兩批帶刀侍衛。
“快叫太醫!瑾王殿下遇刺了!”
好好的宴席瞬間變得雞飛狗跳。
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将那劍奴扣在了地上,劍奴沒有反抗。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遠遠地望着臉色慘白的賀裕,似乎驚愕于對方的身份。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冷笑一聲,阖上了眼睛。
賀裕的右胸口還在汩汩往外冒血,他咬着牙,額間滲出冷汗。
大太監愁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他怕太醫來得太晚,瑾王殿下撐不到那會兒,于是又撥了兩批人去太醫院裏請人。
此時當初提出獻人的鴻胪寺卿已經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想起皇帝往日裏對瑾王的寵愛有加,他頓時兩眼一黑,差點昏倒。
而且這劍奴方才喊的是什麽?
“狗皇帝,納命來——”
那也就是說,這人一開始是沖着陛下去的,瑾王遇刺不過是誤傷!
行刺當今天子,這是多大的罪名!
這回怕是要連累整個鴻胪寺了。
皇帝回席之後,看到自己的七弟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樣子,立即問了大太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得知真相後,當即就冷臉下令将這劍奴仗殺于此,以儆效尤。
“陛下……”席間有人來勸,“與其讓賊人死得如此痛快,倒不如嚴刑拷打之後,問出幕後真兇。”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是啊陛下,這賊人可是……西域進貢來的。”
“西域。”皇帝躁郁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細細揣摩着,忽地打翻了案間的點心,臉上戾氣未散,“朕瞧着這些人真是好日子過夠了!”
劍奴很快就被帶進了大獄之中。
這次陛下盛怒難消,這西域來的美人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瑾王殿下被送進了陛下的晨陽殿,幾個老太醫輪番伺候着,徹夜未眠。
一直忙活到晨光熹微,才将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賀裕僵直着身子躺在床上,哪怕擡個手都會牽扯到右胸的傷口。
早膳是清粥,還是宮女一口一口喂的。
幹燥的唇角翹起白皮,吞咽的動作都不敢太大。
賀裕怒火中燒,若不是這賊人行刺,他至于跟個廢人一樣躺在這嗎?
“那劍奴……何在?”開口的聲音還有些虛弱。
身邊跟着伺候的是一個小太監:“回禀王爺,陛下派侍衛将行刺之人押入大獄了。”大獄?
這是要嚴刑逼問了?
賀裕猛然間想起這賊人行刺前的最後一句話,對方大概是把自己當成皇帝了。
也怪他穿得一身黃袍,還繡着蟒紋,這西域來的不識親王禮服,認錯也難免。
不過……想起自己是為皇兄擋了一刀,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
皇兄登基不過數月,根基未穩,若是受了重傷耽誤上朝,怕是又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重臣”鑽空子了。
“皇上駕到——”
正當賀裕神游之際,外面響起了一道嘹亮的通傳聲。
“皇兄……”賀裕作勢要起身。
皇帝朝他擺了擺手:“你且躺着便是。”
“臣弟給皇兄添麻煩了。”賀裕虛弱地咳了兩聲。
“有人要害朕,你替朕受了這一劍,何來添麻煩之說?”皇帝看見他蒼白的臉,聲音沉了下來,“現在可好些了?”
賀裕阖上眼睛:“好些了,不過怕是要養些時日。”
“朕定會替你讨回公道,”皇帝坐在他身側,安撫道,“大獄那邊傳來了消息,昨夜的劍奴是西域烏夜國人。上個月烏夜國大敗于郢水,割了兩座城,又賠了幾十車金銀珠翠,這賊人是來複仇了。”
這個說法倒是在賀裕意料之中。
緊接着,皇帝又道:“獄使給那賊人留了一口氣,你若是難消氣,便将人帶回王府吧。”
賀裕想起那雙美麗的眸子,又想到了大獄中那些獄卒的手段,感到有些可惜。
其實他對美人還是很憐惜的。
不知道那些獄卒給人折騰得手腳還齊全嗎……
若是殘了四肢,便不美了。
賀裕沒有拒絕:“多謝……皇兄。”
【作者有話說】
齊國篇只有七八章的樣子,馬上就會進入烏夜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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