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件:荒城筆記
第12章 第一件:荒城筆記
那個蒼白的人影像鬼魂一樣存在着。
無論是翻飛的窗簾,四散的紙張,都沒能讓他停止書寫。
他戴着眼鏡,埋頭飛快地書寫着什麽。
好像在被什麽追趕,臉上的表情驚恐不安。
沈笠緩緩朝他靠近了幾步。
對方如同一團虛影若隐若現,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沈笠的存在。
“為什麽還是不行?”
虛影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暴躁地把自己剛剛寫的東西撕地粉碎,揉成紙團。
在他的腳下,到處都是破碎的紙片和紙團。
沈笠彎腰撿起其中一個紙團,沒等到他打開紙團,紙張也像虛影一般變成半透明狀,最後消失了。
無論他嘗試多少次,都沒辦法看清那個人在寫什麽。
“為什麽。”蒼白的虛影低着頭,緩緩抽泣着,“為什麽無論嘗試了多少次,都救不了他?”
蒼白的人影雙手罩住自己的臉龐,眼淚從指縫裏流淌出來。
湊近了,沈笠更加能感受到那團虛影的情緒波動。
那不是人。
也不是鬼。
只是一個單薄的執念而已。
随時随地都能被風吹散。
他在寫什麽?
他為什麽要哭?
他要拯救誰?
沈笠覺得自己抓住了線索。
他繼續朝着虛影靠近,走到了桌邊,直到看到他壓在手底下的黑色封皮筆記本。
果然,這次他們派送的“件”,和眼前的這個虛影脫不開關系。
所以他會是收件人嗎?
窗外的風嗚嗚作響,掀翻了兩扇十分不牢靠的窗。
玻璃碎了一地,只餘下空空如也的窗框,重重地砸在牆上。
不等沈笠看清,虛影就随風飄了出去,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
連帶着筆記本也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門外瀝青人的巨手也拍碎了老舊的木門,伸進了室內。
沈笠沒有在客廳停留,迅速躲閃到卧室。
貓人甲不在這裏。
他神出鬼沒,把沈笠引進屋,看到那團虛影之後又消失無蹤。
這間屋子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單人床擺放在牆角,外牆潮濕常年滲水,潮濕的環境下适合蕨類植物橫行。
陽臺門早已破碎,青苔從地板上一路延伸向外。
在牆縫裏紮根的蕨類綠意盎然,将腐敗的葉片藏在陰影處,只露出自己最茂盛的一面。
瀝青人的手伸到狹窄的屋子裏探了又探,破門而入是遲早的事,沈笠必須尋找出路。
他踩着厚重濕滑的青苔來到陽臺,陽臺拖把池裏的下水道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很快,一灘黑色的粘液從下水口噴湧出來的,在拖把池裏彙聚成人形。
沈笠本可以繼續用自己的血阻攔,但眼下他失血過多,有心無力。
身後是巨手,面前有怪物。
真的就無路可逃了嗎?
沈笠坦然地站在破碎的欄杆旁。
“砰!”随着一聲巨響,身後的門被砸開,粘稠的巨手朝他包裹而來。
巨手探向陽臺,卻抓了個空。
因為沈笠已經毫不猶豫的從十一樓跳了下去。
暴雨已經下了很久,這座城市的排水系統并不完善,路面滿是積水。
他不由得想起在驿站的鏡子裏,他隔着一汪小水塘,窺探過一個人。
既然他能從那裏來,那麽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到那裏去?
他在賭。
拿自己的命在賭一個可能。
玻璃,水塘,鏡子,似乎任何反光的,能出現倒影的東西,都能夠穿越。
那麽,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可以借這些東西,去那個人的世界裏避避難?
墜落時的失重感并不好受,但說來也奇怪,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從遠處看去,渺小的人影跟随暴雨一起墜落。
風從衣擺灌入,将他的白色襯衣吹地鼓脹,黑發翻飛間,他頗為享受地閉上雙眼。
離地面越來越近了。
漆黑的柏油馬路上,積攢着一層水光。
沒有被摔得粉碎。
像躍入了深不見底的海裏。
高大的瀝青人徒勞無功地守在一旁,雲層後的某個存在發出不甘的嘆息。
這是——哪裏?
沈笠覺得自己的身體一直在下沉,肺葉裏的氧氣不斷被消耗,難以呼吸。
即将窒息的感覺逼迫着他向上游。
“嘩啦。”
沈笠從水裏探出頭來,咳嗽着走上岸。
天上懸挂的血月将夜晚染成不用尋常的詭異顏色。
夜行的野獸嗅到了人類的存在。
一只巨大的狐貍腦袋從沈笠身後悄無聲息地探出。
血盆大口已然張開,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沈笠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那裏,擰了一把衣擺上的水漬。
剛一擡頭,就看到滿嘴尖牙朝自己籠罩下來。
“原來這裏,也不安全啊……”
沈笠輕輕嘆了一口氣,手裏的動作卻沒停下。
虛空畫符一氣呵成。
“破!”
一個字,一陣勁風,一聲爆破。
狐貍頭被炸地往後仰倒,嘴角滲血,不甘地嘶吼一聲。
沈笠的符術,講究的是天地均衡。
失去地越多,獲得地越多,有得必有失。
剛才一擊的代價是他失去了三天嗅覺。
從現在開始,他已經聞不到怪物們身上的腥臭味了。
力量被封印後,他好像有點捉襟見肘。
禦血術不能用,他現在貧血。
符術也不行,失去嗅覺才暫時擊退一只,可現在,随着剛才那聲巨大的爆破聲響,越來越多的怪物被聲音吸引了過來。
要想用符術擊退它們,他必須做好失去更多的準備,顯然他是不想的。
那就只能縱影了。
沈笠指尖一動,飛起一滴血濺入自己的影子裏。
漆黑的影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另一個方向飛奔。
因為力量有限,影子被拉長的樣子有些可笑。
但也足夠暫時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了。
沈笠粗略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荒草地,小池塘,除了不遠處那棟高大的建築,這附近幾乎沒有藏身的地方了。
這一路上到處都是泥濘,沈笠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了建築前,才發現自己根本進不去。
一樓的外窗都被人從裏面釘死了。
大門的位置也被嚴防死守,外圍的地面被挖出深坑,形成了一個個捕獸陷阱。
幾只知更鳥在樓頂盤桓兩圈,将他的存在盡收眼底。
知更鳥的眼睛看到的畫面,悉數落到了樓頂女孩的眼中。
早霧借着鳥的眼睛洞穿天地,看到突如其來的沈笠,有些疑惑。
“奇怪,老大,樓下有人。”
葉鳴廊手上的銀蛇戒指不安分地繞了一圈,收緊蛇身,勒了他一下,仿佛在暗示他什麽。
這戒指平時不動,現在一反常态,其實他已經猜出來了。
那個人,居然也來這裏了嗎?
是誤闖?還是特意來的?
那可真不是時候。
他這裏如今也是水深火熱,身邊的隊友基本都挂了彩。
血月會持續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他命不好,恐怕得有來無回,跟他們一起,葬送在這裏了。
“帶他上來。”葉鳴廊吩咐道。
早霧有點懵,“老大,那人你認識?”
“認識,他的血,幫我們渡過了前兩夜的難關。”
光靠那些陷阱,即便妖獸們掉下去了,也照樣能爬上來。
所以葉鳴廊在陷阱裏放了沈笠的血,妖獸摔下去就煙消雲散,這才撐到現在。
身後的錢識原本已經奄奄一息,聽到葉鳴廊這麽說,從繃帶堆裏支棱起來。
“那我們不如放幹他的血,撐過今夜!”
沈笠不明白自己怎麽被人帶上樓之後又被人順理成章地綁起來的。
看守他的兩個人都是一頭銀發,非常紮眼。
那個女孩他隔着小水坑見過一次,看上去有些高冷。
另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用骨折的手在打算盤,也沒搭理他。
沈笠被綁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等了一會兒。
“請問……”
“別問,沒看到忙着麽!”手指骨折的繃帶人被他打斷,有點不滿地抱怨:
“你看你看!又要從頭開始算!”
他撥一下算盤,大樓外兩只怪物就會撞到一起。
只有經過精确計算,兩只水平相當,體重相似的怪物才能撞在一起,并把對方撞暈。
但有些算盤珠子手指撥到骨折都撥不動,都是些重量級的怪物,棘手地很,所以他有點暴躁。
面色蒼白的白發少女倒是走到他身邊跟他搭話。
“魍魉匣出了事,老大說,等他處理完了再來給你放血。”
沈笠:“……”
又放血?
他本來是來避難的,這不就等同于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
就在沈笠醞釀着怎麽跟他們解釋自己現在有點貧血的時候,身旁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你聞到了沒有?”早霧看向錢識。
錢識渾身僵直,“聞到了,香味越來越濃了,怎麽回事?難道老大那邊出了事?”
“香味?什麽香味?”
沈笠失去了三天嗅覺,任憑他怎麽努力,也聞不到他們說的“香味”。
“你先撐着,我去幫老大!”早霧意識到了事情不對,趕去支援。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沈笠不明所以。
留下的錢識一邊撥弄算盤,一邊抓緊時間解釋。
“總之就是我們這次派送的物品會散發異香,吸引妖獸!”
“奇了怪了,之前的味道只有妖獸才能聞到,我們根本聞不到,但是現在事情大條了,味道濃烈到人類也能聞到了!這股味道會把更遠的妖獸吸引來的,我們死定了!”
錢識說得激情澎湃,一轉頭,卻發現那裏只剩下一張椅子,被綁住的沈笠早已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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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