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陪你

陪你

“不是……”岑西莫名有些緊張, “你不介意嗎……”

“我有什麽可介意的，不都說了，我沒那麽講究。”周承訣朝長廊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示意她往裏走。

岑西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 竟還忍不住低聲問了句：“她們來，也睡你卧室嗎……？”

“誰？”周承訣沒懂。

“就, 其他女同學之類的……”

岑西問完就後悔了, 這太奇怪了，他的私事, 她沒事瞎打探什麽。

她當即閉了嘴，不自在地低下頭去卷那長到拖地的褲腳。

原以為他估計不會搭理這種冒犯的提問, 又或者, 直接給她來一句“關你什麽事”之類的話敷衍過去。

然而下一秒，就聽到周承訣微沉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沒有別的女生來我這睡過。”

“連我媽和李佳舒都沒有過。”他又十分認真地補了句，“就你一個。”

事實上, 他從沒邀請過任何女生來過望江這裏。

除了李佳舒這個确實有血緣關系的姑姑，偶爾會跟着嚴序一塊過來玩會兒，再有也就上回她發瘋, 自作主張把江喬她們帶來過一回。

那次之後，李佳舒也沒敢再幹過這種事。

更別提有什麽女同學在他家留宿過夜。

岑西是第一個例外, 也是唯一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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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西朝前走的腳步一頓, 下意識回頭擡眸看向他。

後者似是也才反應過來, 右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媽不是，讓我把你當祖宗供着？”

岑西收回眼神, 繼續提溜起褲腳, 輕聲說：“其實沒關系的，我又不會和阿姨說, 你不用做到這樣。”

“平時寫起題來挺聰明的。”周承訣跟在她身後，“我要是你，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使喚人了。”

“我沒使喚過人……”這倒是碰上岑西的盲區了。

“使喚人都不會？”周承訣不太正經地開始教她，“周承訣，去給我溫一杯牛奶過來。”

岑西茫然地朝他眨了下眼，不知道他又在演哪出。

周承訣輕扯了下唇角：“跟我學。”

女孩愣了兩秒，嗓音很輕，還帶着些小心的試探：“周承訣……？”

“嗯。”

“去給我溫一杯牛奶過來……？”

“等着。”

少年将人領到卧室前，推開房門把人帶進去：“随意啊，早和你說了，我沒那麽講究。”

待岑西終于敢坐到他床上了，他才懶洋洋往外走，邊走邊說：“給你溫牛奶去。”

約莫五分鐘過後，門外有了聲響。

先沖進來的是腳步聲“啪嗒啪嗒”的小橙子，它方才見岑西睡了，自己便也陪着一塊睡，結果沒一會兒睜眼，身旁一個人都沒有了，在外頭着急地東溜溜西竄竄，終于見到從卧室出來去廚房的周承訣，跟了一路，此刻先他一步，朝岑西奔來。

小東西後邊倆小短腿一登，啪嗒一下便竄進岑西懷裏打滾。

一直到少年微沉下聲，沖它說了聲“過來”，它才老實地從岑西身上下來。

周承訣将溫好的牛奶放到床頭櫃，視線重新落到只敢規規矩矩坐在床尾一角的少女。

方才他離開去廚房的時候，她就是這麽坐在那的，一動沒動彈。

周承訣索性直截了當替她将被子掀開：“躺進來，快點兒。”

岑西還有點猶豫。

周承訣便又繼續說：“我算是發現了。”

“你其實挺會使喚人的。”

岑西：“？？”

“該不是睡覺都要我哄？”周承訣問，“是不是還得講個睡前故事？”

岑西：“？？？”

周承訣為難道：“我那點語文分數，如果你非要聽個故事，那我倆今晚誰也別想睡了。”

岑西忍不住笑了出來。

尴尬的氣氛一下被打破，她索性也不再緊張和糾結，動作利落地鑽進被窩裏躺好。

周承訣那邊戲份還沒結束，眉梢仍舊輕挑着，順手替她調整了下蓋在身上的被子：“要聽嗎？”

“什麽？”

“睡前故事。”

岑西仰躺着看着居高臨下微微沖她俯身的少年，趕忙搖搖頭。

周承訣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道：“實在不行，我給你背段文言文？”

岑西雙手攥着被角，抿唇又笑了下：“不用了。”

周承訣見她終于躺好了，這才随手關了房裏的頂燈，只留下床頭微弱的暖黃，視線對上少女眸光，安靜了兩秒後，淡聲道：“那晚安了。”

“嗯。”

“你說句周承訣晚安。”這都要他教。

岑西老實地跟着他學：“周承訣。”

“昂。”

“晚安。”

“行，走了，有事叫我。”

然而這句晚安，終究還是沒安上。

岑西整個人埋在充滿他氣息的被窩裏，被子蓋過半張臉，只露出雙圓溜溜的杏兒眼。

她難得過了十二點還沒入睡，加上方才小小地眯了一會兒，此刻其實沒太多困意。

女孩透着床頭暖黃的光暈，小心翼翼環顧着周圍整個屬于他的小世界。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南嘉多變的天，忽地由繁星點點轉為電閃雷鳴。

暴雨裹挾着閃電，一下下劈打在落地窗前。

岑西微微擰起眉心，雙手攥着被子，往裏藏得更深了些。

其實她膽子不小，從小一個人扛慣了，對很多本該懼怕的事，都早已麻木。

然而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的記憶中，發生過太多可怕又痛苦的事。

原本她會選擇性遺忘，可某些事情不久前才發生過一回，讓她很難不回想起。

從前在嘉林，每每遇上這樣的天氣，父親的心情就極差，又礙于天氣出不了門，只能在家喝悶酒，喝醉了就拿她和母親出氣，力量懸殊過大，挨打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哀求和哭喊混雜着驚雷，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雷聲愈演愈烈，岑西心跳便也忍不住加快。

往常這種時候，她都是硬着頭皮一個人咬牙扛過去，然而今晚她似乎不是一個人。

片刻後，她不自覺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幾乎是習慣性打開周承訣的微信。

在輸入框打下一個字的瞬間，岑西手指遲疑地停下了。

冷靜下來後，迅速将那唯一一個字删除了。

此刻已經将近一點鐘，他離開也有一段時間了，估計早就睡了，即便沒睡，大半夜再打擾人家也不太好。

岑西沒将手機關了，只緊緊攥住機身。

這是一種和白天一樣奇怪的感覺，好像緊張和難熬的時候，緊緊握着這臺手機，就像握住了什麽希望和能量似的，能讓她稍稍喘一口氣。

約莫半分鐘過後，掌心的手機忽然震了震，岑西一下睜開眼，是周承訣發來的消息。

zcj：【睡不着？】

橙c：【什麽？】

周承訣發來張截圖，是和她的聊天頁面，看時間，應該是不久前剛剛截的，他特地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标了個下劃線。

岑西随意扯了句：【你還沒睡嗎？】

周承訣沒發文字，而是發了段剛拍的視頻過來。

視頻裏，小橙子正在發瘋轉着圈，自己跟自己玩，聽見周承訣叫了聲“過來”，便立刻朝鏡頭小跑過來。

“打招呼。”他又說。

小橙子聞聲，搭在沙發邊上，支起上身，可可愛愛地朝着鏡頭不停地做着恭喜的動作。

岑西忍不住彎了下唇，想了許久，才給他發了句：【外面好像打雷了。】

zcj：【嗯，橙色雷暴預警，所以剛才不讓你回去。】

橙c：【我是想問問你，你不害怕嗎？】

周承訣“這有什麽好怕的”幾個字流暢地在輸入框打下後，在點擊發送的前一秒，又迅速删除。

兩秒後。

zcj：【你害怕？】

岑西看到他這麽問，估計他應該是不怎麽怕的，只能自己往被子深處又鑽了些許，才打字回他。

橙c：【我是不怕的，我就是問問你，你之前在密室，膽子好像還挺小的。】

zcj：【要是害怕怎麽辦，你要保護我？】

岑西一看他這麽問，感覺似乎又有了些希望。

橙c：【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陪陪你，你進來或者我出去都行。】

zcj：【怕。】

zcj：【怕死了。】

zcj：【都吓得睡不着覺。】

難怪大半夜還能回消息，岑西松了口氣：【那你進來，還是我出去？】

結果還沒等到他回的消息，門外已經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下一秒，房門開了，一人一狗十分默契地朝她的方向走來。

岑西緊繃了許久的神經陡然松懈下來，從被窩裏鑽出來，半坐起身靠在床頭。

周承訣順手從床尾沙發凳上拿了個抱枕過來，塞到她腰與床頭貼合的部位：“墊個這個靠着更舒服。”

女孩點點頭，确實。

“困嗎？”周承訣問，“如果困就繼續睡，我躺那邊沙發上。”

岑西搖搖頭，又問他：“你困嗎？要是你困，你就睡吧，我陪着你，你別怕。”

“不太困。”

岑西點點頭，一時不知道能再說點什麽。

周承訣便繼續問：“那看點東西？”

岑西問：“看什麽？”

“你想看什麽？”周承訣邊問，邊撈過小桌子上的遙控器按了個按鈕，投影幕布緩緩從天花板上降下來，他回過頭來問她，“有沒什麽喜歡的題材？”

“沒有，我很少看電視。”岑西想了想，“最熟悉的可能就是天氣預報了。”

周承訣調到節目菜單欄，将遙控遞給岑西，将選擇權和決定權都交給她。

岑西挑來挑去，周承訣便掀開被子一角懶洋洋坐到邊上，耐着性子任由她選。

挑到最後，她挑了個鬼片。

周承訣掃了眼片名，哼笑一聲：“什麽居心？”

岑西：“？”

周承訣：“想占我便宜直說，拐彎抹角的。”

岑西：“？？”

“一邊說擔心我害怕，要保護我，一邊挑個鬼片。”周承訣下了斷定，“岑西，看不出來，心思挺活絡。”

女孩聽他這麽一說，注意力才重新回到自己方才挑選的片子上，掃了眼片名和題材，這才意識到，這是個鬼片，這讓她很難解釋。

想了想，她索性決定直說，否則讓他誤會太深，也不太好。

“我沒注意，我就是看着圖片選的，只看封面确實看不出來是鬼片。”

女孩語氣裏還帶着點歉意，就是這一本正經的歉意，讓周承訣聽着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然而讓他更不舒服的一句，還在後面等着他。

岑西前一句剛解釋完，為了讓自己的理由顯得更加充分和真實，又補了一句：“真的，不信我調回去給你看封面。”

她一本正經地按下返回鍵，将封面大圖點開來：“你看，這封面上就是個很帥的高中生而已，我就是看他挺帥的，才選的這個，誰知道這鬼片……”

周承訣微眯起眼，涼涼掃了眼幕布上的海報。

岑西以為他要反駁，繼續說：“真的，你看他這麽帥，哪看得出來是鬼啊。”

半晌後，就聽見少年冷哼一聲，随後發出質疑：“這個，帥？”

岑西：“？”

周承訣不屑地擡了下眉梢：“我看也就很一般吧。”

岑西：“？”

周承訣：“你确定這是男高中生？怎麽感覺看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十歲了。”

岑西：“？？”

岑西覺得他和自己看的不是同一張照片。

“遙控給我。”周承訣面無表情朝她伸手。

岑西一臉茫然地将東西交到他手上。

而後就見他開始不斷切換頁面：“那個不行，長得太吓人了，看了晚上肯定別想睡了。”

“這個吧，這個挺帥的。”

岑西注意力被拉回到投影上，就見那看起來比毛林浩還多個一百斤的胖鬼，幾乎将整個封面狠狠占據。

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