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矜持

矜持

電影經典片頭導入音很快在屋內響起, 周承訣卧室的音效是立體環繞的，輕而易舉将窗外的電閃雷鳴完美覆蓋。

沒了那可怖的聲響回蕩在耳畔，岑西很快便從那些不太好的記憶中解脫出來, 微微松了一口氣。

周承訣趁電影還在播字幕的空檔, 起身去客廳将那堆零食飲料拿進來。

回到卧室門口時，就聽見床上那位橙子同學, 正攤開雙手, 小聲地沖地毯上那位小橙子同學發出邀請：“小橙子，你來這邊。”

小橙子沒搭理她, 自顧自地在原地發瘋轉圈。

岑西挺納悶的，它方才明明和自己相處得挺不錯, 熱情又活潑, 後來發現，好像怎麽叫它，它反應都不大。

像是沒聽見。

周承訣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 将一大袋零食往她懷中一放，沖地上那小瘋子叫了句：“過來。”

岑西眼睜睜看着一秒鐘前還在表演轉圈的小家夥當即頓住，注意力一下被周承訣簡短的兩個字拉回來。

岑西語氣難得流露出些吃味來：“它剛剛和我還挺好的。”

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 就不太理她了。

“不是。”周承訣勾了勾手指頭，那小東西便興奮地朝兩人沖了過來, “如果有人喊你毛林浩, 你會回頭搭理他嗎？”

岑西：“？”

這是什麽問題。

周承訣輕笑了下：“這家夥不知道自己叫小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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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剛來我家的時候, 我爸媽和我說它叫這個名字。”周承訣大手一把撈起已經跑到腳邊的狗子，輕輕放到岑西懷裏給她抱, “估計他倆瞎起的, 我沒讓繼續用，所以家裏基本沒人這麽叫它。”

岑西沒去深究緣由, 只問：“那你再給它起了另外的名字？”

“也沒怎麽另外起。”

“那要怎麽叫它？”

“過來。”周承訣淡聲答。

“嗯？”岑西沒懂。

周承訣說：“我一般就叫它‘過來’。”

小家夥一聽見這兩個字，原本還乖乖地窩在岑西懷裏仍由她摸着自己的小腦袋，此刻興奮地仰起頭，朝兩人的方向看過來。

“難怪。”岑西笑了下，“它好像以為它自己叫‘過來’。”

“嗯。”

聽見岑西又叫了遍自己的“名字”，小過來當即大方地翻了個身，将自己圓鼓鼓的肚皮敞開給她揉。

女孩見狀忍不住笑了下。

她笑起來很好看，鹿兒眼明亮，眼下卧蠶很明顯，唇角彎彎的，看一眼心情都好上幾分。

周承訣定定地看了片刻，随手若無其事坐回床邊，大手探到小過來的肚皮上輕拍了下，淡聲教育它：“你能不能，矜持點，這像什麽樣子。”

臉都被它給丢盡！

幾分鐘的電影片頭結束後，很快進入到正片。

在這之前，岑西只在學校的組織下，看過那種集體投放的電影，其餘的基本沒接觸過，此刻也不管周承訣選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題材，兩只眼睛饒有興致地盯着投影，看起來相當認真。

而身旁的少年顯然沒有她這份專心，時不時拆包零食送她嘴邊，時不時又把小過來從她懷裏搶走，等她發現了，再給她還回去。

挺忙碌也挺讨嫌的。

好在岑西脾氣好，不論他怎麽打擾她，她都只是笑笑，不太在意。

電影播到接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時，岑西臉上笑容淡了幾分。

這片子雖是周承訣随便選的，選片的目的也不是沖着內容好不好看去的，但恰好題材和劇情都挺不錯，很吸引人，主題立意也高。

前期挺歡脫還帶些喜感，不過喜劇的內核大多藏着悲，片過半程，揭開了主人公陽光外表下較為坎坷的成長線，基調稍顯幾分壓抑。

岑西有些心疼，還有些感同身受。

播到後半段的時候，周承訣也沒了一開始的折騰，安安靜靜坐在邊上陪着她耐心看。

“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實生活中，遇到和他一樣的情況，是不是也應該像他這樣？”

“哪樣？”周承訣問。

岑西見他這麽問，以為他對這片子沒興趣，壓根沒看進去，便輕搖了搖頭，淡笑了下：“沒什麽。”

“如果你說像他一樣，遇到施暴，不一昧忍耐，要懂得反抗，那沒錯。”周承訣偏頭看向她，“但方法不對，以暴制暴不可取，沒必要為了肮髒不堪的爛人，葬送自己無限可能的未來。”

他顯然看進去了，還看得挺認真。

岑西羽睫輕顫了下：“那能怎麽辦，那人是他爸爸，不論怎麽打罵，好像都沒人會管。”

暴力一旦和家庭挂鈎，似乎就都成了見怪不怪的家長裏短。

家暴這種事，很難扯清楚。

就比如她所經歷過的，好不容易攢的那點救命錢被父親一搶而空，告出去也很難讓人信服。

小小年紀自己哪來的錢？最終輕易就被倒打一耙，說成是小孩偷拿家裏父母的錢，做家長的當然要合理進行教育。

根本無解。

“每一次的事情看起來都不算太大，分散開來次次都報警，确實可能只會得到個批評教育的下場，處罰不會太嚴重。”周承訣頓了頓，“但是證據留存還是很關鍵的。”

“就像剛才那段。”周承訣平靜道，“事發在公共場合，有監控那必然能留下痕跡，普通場所的監控一般留存三個月就會被覆蓋，如果他能趕在這期間把視頻固定，後續舉證不會那麽困難，也不需要被逼到那個地步了。”

岑西緊了緊手心：“可是監控不可能随便給你。”

“原則是上不行的。”周承訣說。

少年偏頭看向她：“給你舉個例子，你丢了錢包，找到物業保安要求看監控尋找，看可以給你看，但原則上，不能将視頻拷貝給你，這時候外賣突然來了電話，要求他去小區門口取，又或者，樓下突然有人聚衆鬧事打起群架來，作為保安，需不需要立刻去維持秩序？”

“離開之前，他會和你說，原則上什麽都不能給你，你也什麽都不許碰。”

“而因緊急情況，被迫一個人留在原地的你，為了自證清白，打開手機錄下你在這個監控室裏，全程老實巴交什麽都沒有碰的視頻，可不可以？”

岑西眨了下眼。

周承訣點到為止。

最後這場電影終究還是沒有看到結局。

距離影片播完還有二十來分鐘的時候，周承訣感覺肩頭一沉。

他微微側過臉，就見岑西歪着腦袋，已經控制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女孩均勻的呼吸一下下打在他唇畔，少年喉結滑動了下，穩着身子，一動沒敢動彈，就這麽安安靜靜坐着，任由她枕在自己肩頭。

約莫半小時出頭，小過來大概是餓了，撅着腦袋從岑西懷中蹦下來。

周承訣擔心它将人鬧醒，這才小心翼翼托着她，讓她平穩地躺進被窩裏。

隔天一早，岑西是被小過來拱醒的。

她難得熬過十二點還不睡，也難得沒被那雷打不動的生物鐘叫醒。

醒來時，屋內沒什麽光亮，她想起周承訣之前說過，他睡覺的時候見不得光，因此遮光窗簾厚重又嚴實，裏裏外外起碼三層。

岑西按開床頭暖黃的夜燈，探頭往床尾小沙發上掃了眼。

沙發上留了條略顯淩亂的毯子。

所以昨晚，他是在那睡的嗎。

岑西沒在屋裏看見他，眼神四下看了圈，小過來似是察覺到她的意圖，邁着小短腿努力朝她奔過來，咬着她長到拖地的褲腳，一個勁扯着人，試圖将人往屋外帶。

岑西看出了它的意思，便也笑着跟着小家夥一塊往屋外客廳走。

等被小過來領到離餐廳不遠的地方時，隐約有股香氣撲鼻而來。

望江這邊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岑西還沒到跟前，便早早在不遠處看到周承訣正背對着她，站在料理臺前。

他換掉了昨晚洗完澡後穿的黑色睡衣，此刻簡單寬大的白t黑褲套在身上，腰間有模有樣紮了個圍裙。

上午九點多鐘的暖陽從窗外淡淡灑進屋內，照印在少年人身上。

看起來閑散居家又有着他獨一份的蓬勃朝氣。

岑西定定看着有些出神。

直到小過來汪汪叫了幾嗓子，一下将兩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

岑西垂眸看它，料理臺前正拿着鏟子與鍋裏雞翅持續作鬥争的少年也回過頭來。

先是循着聲來的方向看了眼小過來，而後擡眸，正正對上岑西的視線。

周承訣動作一頓，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起了？”

“嗯。”岑西點點頭，笑容裏帶着點抱歉，“不好意思啊，我難得熬夜，睡過頭起晚了。”

“也不晚，還不到十點，多睡會兒長身體。”

“……”岑西莫名覺得好笑。

“你還會下廚啊？”岑西有些好奇，她原本以為，像周承訣這種大少爺，估計這輩子都沒碰過鍋鏟，她下意識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打算上前看看究竟。

結果還沒走到跟前，就聽見周承訣淡聲道：“別過來。”

“啊？”岑西以為自己哪裏冒犯到他了，當即停在原地，話音裏帶了點小心翼翼，“噢，好。”

周承訣一聽她這語氣，便忍不住解釋一句：“這邊油太大，蹦出來濺到手能疼哭你，別靠太近。”

“噢……”原來是因為這個，岑西眨了下眼，“我從小在竈臺前長大的，一個人能做十幾個人的飯，一桌子菜做下來，都花不了一個小時，不怕這個。”

周承訣握着鍋鏟的手一頓：“十多個人一桌子的菜，憑什麽讓你一個人做？”

“什麽？”岑西沒聽清，又下意識朝他靠近了些，“我可以幫你。”

“沒什麽。”周承訣只說，“能閑着還非要幫忙，你傻不傻？”

明明也不是什麽好聽話，可這話從來沒別人同她說過。

岑西咬了下唇，心頭莫名湧上股不可言說的感覺。

“別過來湊熱鬧，桌上有早餐，你先吃。”

“噢，好。”女孩只能往回走了幾步，回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餐品很豐富，色香味俱全，岑西有些詫異地朝周承訣的方向看了眼：“這些都是你做的？”

周承訣那邊正好一盤雞翅出鍋，他将東西盛出來，端着走到岑西面前随手往桌上一放，才回她：“你覺得可能嗎？”

“……”

岑西瞥了眼那盤黑溜溜的雞翅，忍着笑默默搖了搖頭。

“我早上下樓買的。”少年伸手輕拍了下她腦袋，“笑什麽笑。”

周承訣說完便也坐到餐桌前，朝她面前花樣繁多的早餐擡了擡下巴：“你吃買的。”

岑西抿着唇，眸光亮亮看向他：“我能嘗嘗那個嗎？”

她指了指那盤雞翅。

周承訣“啧”了聲：“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我就嘗嘗看嘛，沒準還行呢？”

“我做的行不行，我自己能不知道？”

“又沒關系……”

“吃壞了怎麽辦？”周承訣将那盤東西推遠了些，“好好吃你的。”

岑西收回躍躍欲試的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後，順手将長得稍微有些礙事的睡衣袖子攬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纖瘦的手臂。

周承訣推完雞翅，面無表情地将身上圍裙摘下來。

岑西掃了眼他身上的T恤，又想起自己身上還穿着他的睡衣，随口問了句：“對了，我昨晚換下來的衣服在哪呀？”

周承訣動作一頓，擡眸看她，“幹嘛？”

“我一會兒換回來。”

“洗了。”周承訣面不改色繼續手上的動作，“還沒幹。”

岑西眨了眨眼：“你家不是……用的烘幹機嗎……？”

周承訣喉結滑動了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