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賠罪

賠罪

幾番合照過後, 李佳舒比林詩琪還激動，率先一步跑到中年大叔跟前，道了幾聲謝後替她将相機拿回來, 邊走邊垂眸凝視相機屏幕中的自己, 逐張審判。

一邊審判自己，一邊批判嚴序。

“這張不行, 我臉上的光都被你的手全擋沒了, 顯得我像塊黑炭，嚴序, 我恨你。”李佳舒挑剔起自己來也不含糊，“這張也不行, 這太陽也太大了, 直接從頭頂上往下打，這年頭誰扛得住頂光啊，顯得我面部都不那麽平整了, 嚴序你也不替我擋着點。”

一旁無所事事站着聽她抱怨的嚴序覺得非常無語，忍不住回了句嘴：“替你擋了不滿意，不擋也不行, 你自己聽聽，是人說的話嗎？”

李佳舒理直氣壯地哼哼兩聲, 絲毫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你就應該有策略地進行遮擋, 擋掉頂光的同時, 又要最大程度讓其他角度的光照在我臉上。”

嚴序很想掐死她：“我只想比個耶。”

李佳舒總結陳詞：“那你很土。”

嚴序被氣得沒話說，雙手環上她脖子, 做了個虛掐的動作, 雖然也沒敢使勁，但好歹出了出氣, 掐完懶得再聽她大放厥詞，回頭找周承訣去了。

這哥們這會兒正湊在岑西邊上，一邊手有意無意舉着不知道誰給的景區紀念扇，擋在岑西頭頂，另一邊手時不時在女孩握着的手機屏幕上劃拉兩下，低着頭，不知道在說着什麽。

湊近了一聽，是在教岑西怎麽用手機取景拍照。

“明白沒？”周承訣平靜地問。

“懂了懂了。”岑西點點頭，她手機用得少，更不常拿出來拍照，不過理解能力很強，很快掌握要領。

“那試試。”周承訣說。

岑西應了聲“好”，才剛将手機舉起，就見嚴序出現在了取景框中。

周承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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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舒孤立我，正好，你們拿我練練手。”嚴序沖鏡頭擺了個耶。

岑西輕笑了下，又回了他句“好”，按照周承訣方才教她的拍照要領，調整了一下角度和曝光度，謹慎地按下快門。

“好了嗎？”嚴序喊了聲。

“好了好了。”岑西沖他招了招手，“你來看看。”

嚴序聞聲幾步小跑過來，差不多跑到倆人跟前時，就見岑西将手機裏剛剛拍的那張照片遞到周承訣面前，一副期待表揚的模樣，彎着眉眼問他：“怎麽樣，拍得好不好看？我學得還挺快的吧。”

在岑西的認知裏，周承訣平常是個不吝啬誇獎的人，平常她随便做一件事，都經常能從他口中聽到“可以”“厲害”“聰明”等等各種贊美的詞彙。

剛才這張照片，她自認為拍得還不錯，不論是角度還是光線，都按照他先前教的照做了。

原以為同樣能像之前那樣，聽到他的鼓勵，哪成想，下一秒，少年微沉的嗓音慢悠悠在耳畔響起：“普普通通。”

說完，他再補了句：“非常一般。”

岑西有些意外，收回仰頭看向他的視線，垂眸重新看向手機裏的照片。

他在攝影方面的要求這麽高嗎？

“我怎麽覺得挺好的呀……是整個畫面的構圖不好嗎？”岑西自顧自嘀咕了句。

周承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指點道：“其他不錯，人物不行。”

岑西：“？”

嚴序：“？”

嚴序很不服氣，拿過照片一看，為自己辯駁：“這還不行啊？你要不說是岑西拍的，我都以為是街邊哪個大牌的宣傳廣告！要臉有臉，要胳膊有腿的！”

周承訣面無表情掃了他一眼，沒搭理。

嚴序索性看向岑西，一通誇：“拍得非常好，你這攝影技術，可以去參賽了，就拿我這張照片去投稿！”

嚴序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一下吸引了周圍幾個正在拍照的男生。

一幫人都是林詩琪約來的，雖說是藝術班和體育班那邊的，和火箭班的幾個人還不怎麽熟悉，但大家都是南高的，這趟又是一塊出來玩，聽嚴序誇得天花亂墜，低頭看了眼幾個哥們剛剛拍出來的辣眼睛的傑作，忙拿着手機追到岑西面前。

“同學你好啊，請問現在有空嗎？”打頭的男生親和有禮貌，“能幫我們幾個也拍兩張嗎？”

“對啊，都是一起出來玩的，正好認識一下。”另一個男生笑着說，“我叫林哲，他叫王爍，你呢？”

“好啊。”對于別人合理的請求，岑西幾乎很少拒絕，“我叫——”

正想上前将對方的手機接過，女孩只覺得手腕上冷不丁多了分力道，一下将她往身後扯了兩小步，打斷了她的自我介紹。

而後就見原本還在她後面的周承訣，眨眼間已經擋在了幾個男生面前：“她沒空，我幫你們拍，來，手機拿來。”

幾分鐘之後，林詩琪約的人全都到齊了，她不知從哪掏出來個小旗子，沖幾個人堆揮了揮：“都到了吧，那走吧，我讓我爸媽派了游覽車，車比較大，開不進巷子，咱們走到巷口去坐吧！”

林詩琪嗓音大，曲年年她們幾個女生也幫忙一塊喊了人，一堆人馬很快井然有序地湊成幾排。

男生拎行李，女生手挽手，愛心樹在衆人身後慢慢變得模糊時，古巷坊間的準點定時廣播恰好響起。

一陣悠揚舒緩的鋼琴曲過後，來自景區工作人員的語音播報緩緩在耳畔回蕩。

——“此去經年，往後山高路遠，南嘉市坊間古巷祝願大家，前程似錦，一路繁花，日月永安，年年歲歲常相見。”

李佳舒抱着岑西手臂：“啊啊啊，以前常來，總聽這廣播，也沒覺得有什麽，今天聽起來莫名好想哭啊！”

一旁嚴序兩手提了六個箱子，嘴上仍舊沒閑着，哼哼兩聲開始讨打：“你還是多讀點書吧，不然以後再聽到這種句子，還是只知道說，啊啊啊好想哭啊。”

李佳舒也不顧嚴序手上提了那麽多東西，朝他腦袋上咣咣就是兩下。

岑西忍不住低聲笑了笑，而後下意識轉過頭，擡眸看向身旁同樣兩手拎滿東西的周承訣。

少年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垂眸睨她：“怎麽了？”

岑西眨了下眼：“你有什麽感觸嗎？”

周承訣眉梢微微擡起，以為她要和自己聊點什麽特別的。

結果下一秒就聽見身旁小姑娘一本正經道：“可以寫個八百字的作文交給我，我幫你改。”

周承訣：“……？”

林詩琪家派過來的游覽車是景區專用的那種，只有個遮陽的頂，四周都不密封，便于随時下車，也能最大程度觀賞到四周的美景。

女孩子們沒拿行李，林詩琪便安排大家率先上車挑座位。

李佳舒本來是想和岑西坐的，結果被嚴序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直接扯走，坐到了他邊上。

這趟出來一塊玩的人都挺熱情友好的，岑西倒是無所謂和誰坐。

随意在前排找了個空座坐下後，很快有個男生走到了她面前。

'“你好，我能坐你邊上嗎？正好可以認識一下。”男生笑容溫和。

岑西聞聲擡眸看向他，認出來是剛才叫自己幫忙拍照，但卻被周承訣中途截胡的那位，欣然點了點頭：“好呀，你是叫，林哲？”

他剛剛自我介紹過。

“對對對，你記性真好，這都能記得住。”男生笑容愈發燦爛，“你呢？”

“我叫岑——”

女孩清甜的嗓音剛剛出口，仍舊還沒來得及把自我介紹說完，就見周承訣從車前門上來，理所當然地走到了兩人跟前，眉頭微擰：“沒給我留個座？”

他在問岑西。

女孩有些意外地張了張嘴：“啊，那個，後面還有很多座位。”

她說完，忙朝林詩琪的方向指了指，也不知是為什麽，心跳沒來由地加速起來。

周承訣沉着張臉，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見林詩琪坐在游覽車靠後的位置，正熱情地沖他招着手，而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這裏，還有座位，快來。”

周承訣舌尖不悅地抵了地臉頰，而後又深吸一口氣，斂起神色，微俯下身沖岑西邊上的男生禮貌請求道：“哥們兒，不好意思，我有點暈車，能和你換個座嗎？想坐靠前一點。”

正扒拉着手機屏幕給岑西看自己剛剛拍的照片的林哲聞言，手上動作忽地一頓，下意識探頭看了眼前排，心想前面不是還有幾個空位嘛。

不過眼前這位哥都發話了，表情看起來還有點不太好惹的樣子，男生也沒猶豫，笑着點點頭後，很快從岑西身邊起身，将位置換給了他。

後排林詩琪招手的動作懸停在空中，林哲掃了眼，索性朝那方向走，最後坐到了她身旁：“老妹兒，哥來陪你吧。”

兩人是堂兄妹，從小到大湊在一塊也沒少嫌棄對方，林詩琪幼稚地朝他哼了兩下，低聲問：“你怎麽下來了？”

林哲兩手一攤：“你周哥說暈車，我有啥辦法。”

林詩琪詫異地往四周全透風的游覽車掃了眼：“這種車還能暈啊……”

“算了，那我上去。”林詩琪說，“你自己在這待着吧。”

說完，她起身快速往前排走，到了周承訣跟前時，忙沖岑西眨了幾下眼睛。

後者接收到她的小動作，心下了然。

她沒忘記這趟出游本就是沾了光，順帶的，更沒忘記林詩琪的初衷。

小姑娘抿着唇，動作利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也沒管周承訣問她幹嘛，腳下生風頭也不回地去了後排。

幾番折騰，林詩琪還是如願坐到了周承訣身邊。

女孩臉上洋溢着興奮又羞澀的笑，正準備找個話題和周承訣聊上幾句時，沒想到身旁少年竟然先她一步開了口。

“正好，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單獨和你說的。”周承訣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沒什麽表情道，“你收款碼給我一下。”

林詩琪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收款碼。”周承訣重複一句。

“噢，好。”林詩琪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是心動對象的要求，她很難拒絕，當即聽話照做。

而後就聽見“滴”的一聲，林詩琪那邊顯示到賬了一筆款項。

她點開一看，被高昂的金額吓了一跳：“你，你幹嘛呀？”

“我很抱歉。”周承訣禮貌地同她解釋，“那天岑西給你回的消息，是我發的，我搶了她的手機。”

“什麽意思啊？”林詩琪這會兒很懵。

“因為一些不太好對外說的原因，她急需用錢，但是又不願意找我們借，覺得我們是同情她，所以我只能借這個方法，把錢給她。”周承訣道歉的态度十分誠懇，“對不起啊同學，這個确實是我的問題，這趟度假村的錢肯定不能你家來出，我請客賠罪，包括你給岑西的那兩千多塊錢，我也先替她還給你，還請你幫幫忙，不要和她提。”

林詩琪怔愣了半晌，花了幾分鐘時間将思路捋順。

林詩琪也是個聰明人，捋清來龍去脈之後，很快懂了周承訣的意思。

她難得這麽喜歡一個人，說不失落肯定是騙人的，不過仔細回想一下這麽長時間，大家的相處細節，很快又覺得這個結果似乎才是最合理的。

林詩琪沉默了片刻，再看向周承訣時，眼神已經和方才不太一樣了：“所以，你喜歡她吧？”

“是。”周承訣承認得很幹脆，“其實應該很明顯，大家基本都看得出來，除了她自己不知道，所以也拜托你別把這事怪在她身上，她不知道，也是我考慮得不周，要怪就怪我頭上。”

“哎呀，什麽怪來怪去的，她是我朋友，我本身讓她幫這個忙，就挺為難她的，也是趁着她缺錢的機會，這個是我的問題。”林詩琪擺擺手，她先前也是被美色蒙蔽了感知能力，這會兒清醒了再回想起來，周承訣對岑西的喜歡簡直不要太過于明顯。

“那兩千塊錢就當時我借她救急的吧，我給你轉回去，她是我朋友，我借給她也沒什麽的。”林詩琪說着，便要把那部分錢給周承訣轉回過去。

少年當即開口：“不用了，她欠我的就行，不用欠別人的。”

不得了。

林詩琪眉梢擡了擡，有些意外居然能從周承訣嘴裏聽見這種話。

小姑娘當即忍着笑故意打趣他一句：“你放心吧，我不會怪她的，我現在對她的興趣比對你的興趣大得多。”

“？”

周承訣聞言神色當即多了幾分警覺：“那你沒戲，別想了，她對女生沒什麽興趣。”

說罷，他又補了句：“下回給你介紹幾個游泳隊的。”

林詩琪滿意地點點頭：“多介紹幾個。”

周承訣：“管夠。”

“走了，謝謝。”周承訣也沒和她多聊。

把事情解釋清楚，把錢給完之後，沒在這位置上多待，起身徑直朝岑西的方向走去。

穿過游覽車中間狹窄的過道，周承訣再次在車廂後排，岑西身旁的林哲面前停下腳步，語氣同樣如先前一般禮貌客氣：“哥們兒，跟你商量個事，能再換個位置嗎？”

林哲傻眼了：“訣哥，你剛剛不是說怕暈車嗎？”

周承訣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道：“噢，是，不過我剛剛突然想起來，我這個人體質比較特殊，坐前排容易暈車，所以還是換到後排比較好。”

林哲：“？”

岑西：“？”

周承訣：“麻煩了，謝謝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