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撐腰

撐腰

連着好幾天, 岑西幾乎都在埋頭複習英語,連帶着周承訣這個考英語基本全憑語感的選手,都跟着一塊練了不少聽力。

要麽和她一起聽, 要麽他來念, 她來寫。

周末,按照先前的慣例, 岑西至少會抽出一天時間去望江給周承訣補習語文, 不過這周情況特殊,岑西得抓緊考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和周承訣商量着補課暫緩一周,等考完之後給他補上。

只要她開口, 周承訣就很難對她說不。

更何況在這種事情上, 其實壓根不需要跟他商量。

畢竟他那點語文成績,再補也就那樣,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為了那點分才答應江瀾衣願意補這門課的。

不過他的語文補課暫緩, 不代表岑西周末不用回望江。

望江那邊寬敞安靜不冷不熱要什麽有什麽,條件比烤魚店的小天臺好上太多了,适合她埋頭學習。

課不用補, 人必須得來。

周末一大早,周承訣就雷打不動地到至死不魚報道了。

到店裏買了一大堆早餐, 順便上天臺把岑西一塊打包帶走。

南嘉的冬天潮濕寒涼, 兩人并肩走在去往望江的那條最熟悉的道上, 說起話來都直冒白氣。

周承訣一邊手拎着兩人的早餐,另一邊手拎着岑西的書包, 見她在邊上雙手搓着哈熱氣, 動作自然地把東西全數換到一只手拎着,将貼近她的那邊手騰出來, 拉過她冷冰冰的小手,用溫熱的掌心替她捂了捂,而後不由分說地握着塞進自己沖鋒衣外套的口袋裏。

到底是火箭班的,不過十分鐘的步行路程,兩人也沒閑着。

周承訣一邊揉撚着她被自己牽進口袋裏的手,一邊一本正經開口提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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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英文句子,她就立刻翻譯成中文意思。

他說個中文句子,她又馬上翻譯成英文。

偶爾讀音不太标準,周承訣便會嚴格替她指出,再進行糾正。

這些天,兩人只要走在一塊,基本都是這麽相處的。

短短幾天時間,岑西的口語和聽力都有了很大進步,也不像從前一樣,只敢紙上談兵,不願大膽開口說,口音也逐漸向周承訣靠近,咬字發音愈發标準好聽。

望江這邊,只要不停電,常年恒溫,一進門便感覺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還沒等岑西換好拖鞋,小過來又叼着它那籃子漂亮發卡黏過來,要岑西替它梳亂糟糟的頭毛了。

岑西彎腰抱起它往客廳走。

屋內的一切都和她前兩天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沙發上仍舊放着她常蓋的那條絨毯,毯子上壓了本書,是她看到一半的閑書。

書全是周承訣的,他雖然不看,但知道岑西喜歡翻,便将陸景苑卧室裏那一整面牆五花八門的書全數搬來了望江。

大多數書都進了主卧,岑西偶爾在他這邊留宿時,睡前會看,少部分放在客廳,周承訣還特地買了個小書架擺在她常窩着的那個沙發邊上,幾層全是她喜歡看的書。

平時來給他補習語文,安排他寫題或寫作文的時候,她在邊上等待的功夫,不是刷卷子便是津津有味地翻看那些閑書。

不過這兩天是沒什麽時間看了,岑西不舍地拿起來翻了兩頁,而後夾好書簽放回小書架上。

周承訣輕笑了下:“再忍兩天,等考完了過來由你看,裏面還有一牆書等着你慢慢看,以後有的是時間。”

周承訣将滿滿一手的早餐拿到餐桌上擺好的功夫,岑西已經替過來梳妝打扮完了,這會兒正抱着絨毯窩在沙發上,歪着個頭,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周承訣來客廳叫她先去吃早餐,見狀問了句:“困?”

她這一陣為了猛補英語,确實花了不少精力。

岑西點點頭,如實說:“昨晚小熬了個夜,後來就沒怎麽睡好。”

“那要不吃完先回房間睡會兒,精神了再出來複習。”周承訣覺得不差這點時間,見不得她這麽累,還是希望她能休息好。

岑西搖搖頭,她沒這麽嬌氣,得抓緊時間。

周承訣管不了她,最後替她弄了杯美式過來。

岑西正用他那個程序放聽力,見手邊有東西,也沒管是什麽,心思仍在題上,随手拿起來便喝了一口。

她沒喝過咖啡,更沒喝過美式,一口進去小臉緊皺。

擡眸看向周承訣時,表情帶着點委屈:“這什麽?”

“美式,咖啡,提神的。”

“好苦……”岑西難得有些抗拒,她吃的苦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多嘗。

美式,不加奶不加糖,确實苦得發澀。

周承訣自己平時喝慣了,沒什麽感覺,忘了岑西沒接觸過。

他轉身去了趟水吧臺,回來時,用手裏一杯橙色的東西換走了她的美式。

“這個不苦,試試看。”

岑西試探着接過,嘗了一口,味道還挺不錯,确實不苦,不過和他平時給自己弄的橙汁又不太一樣:“這是什麽?”

“橙c美式。”

“噢。”她聽過,之前送外賣也送過,就是沒喝過。

岑西再喝了兩口,很快又埋頭刷起題來,整個人的狀态略顯緊繃。

周承訣往她面前一坐,随口問了句:“很緊張啊?”

“嗯……”她坦白說,“畢竟那天在班裏大放厥詞……還是有點擔心的。”

她謙虛慣了,第一次那麽光明正大地下戰書,面上挺橫的,想起來多少有些心底發虛。

“出息。”周承訣扯了下唇角,伸手揉了把她頭發,而後從桌上拿了張便利貼,在上頭寫了幾筆,往她杯子上一貼。

岑西順着他的動作往那杯橙c美式看去,就見那杯身的便利貼上寫了四個字:岑西沒事。

女孩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忍不住笑了笑。

“沒事,別緊張,相信你自己。”周承訣懶洋洋地笑笑,“也相信我。”

周一到校時,周承訣的課桌被一堆不屬于他的東西占滿。

除了水果零食飲料應有盡有外,還有好幾個筆筒,每個筆筒裏插了三支筆。

岑西座位就挨着他,見這陣仗,有些懵:“這是什麽情況?”

“上貢!”李佳舒給她科普道,“南高老傳統了,從初中開始就這樣,一到大考就有不少人為了圖個心安圖個吉利,往周承訣這塞貢品,求他保佑,畢竟常年穩坐第一嘛。”

“上次期中考也有,不過那回他來得早一些,一來就把一桌東西全弄講臺上,讓大家領回去,你可能正好沒看見。”

岑西點點頭,想了想,又說:“可是……等會兒第一場考試是語文呀……”

“……”

“……?”

“!!!”

岑西話音剛落,班裏人一窩蜂湧回周承訣桌前,動作利落地将自己上貢的東西迅速收回。

李佳舒更是吓了個半死,一邊搬一邊說:“拿來吧你。”

周承訣:“……”

班裏一時間變得鬧哄哄的,葉娜娜從外頭走進來,剛想罵一句最經典的“我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你們的聲音了,整個年段就咱們班最吵”,不過想到周一正好要換組,索性也懶得罵了。

“我記得這周要換組吧?動作快點,趕緊搬,早讀課結束就要開始考試了。”

葉娜娜話音落下,班裏人立刻行動起來。

周承訣這周換到了第四組,又正好坐最後一排,南高大考要按上回成績排座,且是倒着排的。

以最後一個班作為一號考場,一號考場中,第四組最後一桌作為第一桌,依次倒着往後順排。

也就是說,周承訣作為上次考試的第一名,這會兒換完組後,一會兒的考試正好分在自己的原位,挪都不用挪一下。

火箭班裏大多數學生還是留在作為一號考場的本班,岑西每回考試都只讓自己往上緩慢擡高一點點名次,這回正好被分在三號考場。

三號考場裏大多是平行班學生,然而不巧的是,朱捷平和趙一渠正好也在這個考場。

由于之前想要堪堪壓朱捷平一頭,岑西對他的排名還是比較清楚的,只是沒想趙一渠竟然也在這個考場。

岑西并沒有因為和他是老鄉的關系,就過多關注趙一渠,原以為以他平時在班裏積極表現努力上進的樣子,成績至少還像剛入學時那般,排在一號考場中後游,沒想到會掉得這麽厲害。

不過也只是有些感嘆,岑西沒将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太久,進了考室後便往自己的座位找去。

上周五傍晚大家得知各自的考場分布後,都抽空提前先來踩過點了,這會兒找起位置來很快。

岑西按照記憶往周五來過的那個座位走去,一坐下便覺得桌椅不太對勁。

課桌高低不平,松松垮垮的,一碰就晃。

椅子更是搖搖欲墜,想要坐穩都得努力找好角度。

岑西眉心微蹙,她記得上周五來的時候,這個班已經提前換好組了,今天不會再更換,因此她曾坐過這套桌椅,然而上周并沒察覺出桌椅有種這麽大問題。

不過總得來說也能用,不是什麽克服不了的大問題,換作普通學生,肯定會影響心态,不過岑西從小到大倒黴慣了,也被欺負慣了,倒覺得沒什麽,心态十分平穩,絲毫沒受影響。

離考試開始還有将近二十分鐘的時間,岑西規規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從書包裏摸出手機,繼續用那個小程序刷起英語題。

沒一會兒,兩個女生拿着零食水果笑嘻嘻擺到她桌上。

岑西愣了愣,擡眸看向來人,就聽見兩個小姑娘笑着解釋道:“你是火箭班的吧?我們倆早上來不及去你們班上貢,現在來你這沾沾喜氣讨個吉利。”

不遠處很快傳來兩個男生的嘲諷:“你倆歇歇吧,眼看都火箭班掉到三號考場了,能是什麽學霸,還讨吉利,不覺得晦氣?”

“是啊。”另個男生附和道,“咱們努努力沒準還能沖進二號考場。”

“啧,火箭班也就那樣吧,和我一個考場……”

這話一出,一旁捂着耳朵背名著題的朱捷平倒是不幹了:“你們說她就說她,關火箭班什麽事?她只是靠貧困加分進的。”

“我去,原來之前聽說的那個加分進火箭的,就她啊。”男生嗤笑一聲,“所以說加分進了有什麽用?還不是就考這麽兩分。”

“考那麽點分非要擠進去,班裏人聊天估計都不願意帶她吧,差距太大,人家說什麽聽都聽不懂,這怎麽玩到一塊。”

“也是可憐,丢死人,換我就老老實實在普通班混混就行了。”

這種話岑西也聽多了,對她沒什麽影響,只是聲音有些大,她覺得挺吵的,耳機裏的聽力都聽不太清晰了,她下意識将音量調高了些。

倒是剛才上貢的兩個女生聽不下去了:“三號考場怎麽了?你們不也在這個考場嗎?罵別人怎麽還順帶把自己一塊罵進去了,說話可真難聽。”

倆男的仍舊用着嘲諷的語氣,嬉皮笑臉道:“你倆還替這種人說話呢,趕緊把東西收回去吧,省得粘上晦氣,連三號考場都保不住了。”

幾個男生的嗤笑聲圍繞在耳畔,岑西面無表情地聽完五道聽力題,仍舊沒有受到太多幹擾。

正想往下繼續刷,趙一渠突然出現在她桌前。

對方輕敲了下她桌面,岑西回過神來,擡眸不得已摘掉了耳機:“有什麽事嗎?”

“你別在意那些人說的。”趙一渠笑笑安慰道。

“哦,我沒在意。”她壓根懶得聽。

“有不舒服的你就說出來,別影響了考試。”趙一渠仍舊堅持認為她在裝不在意,“他們說話确實難聽,你就當沒聽見吧,好好考,我前兩天碰上你爸了,還和他提了你幾句,他看起來挺關心你的,你這次考好了,他肯定很開心。”

“你說碰見誰了?”岑西下意識蹙起眉心。

然而還沒等趙一渠繼續開口,耳邊響起周承訣熟悉的低嗓:“不好意思讓一下。”

岑西眉心忽地舒展開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就見周承訣往她桌前一站,有意無意将趙一渠往邊上推了推。

班裏不少人的注意力一下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等認清來人後,當即倒吸了口氣:“天哪,是周承訣嗎?”

“啊啊啊我去,大佬來我們考場幹嘛?”

周圍議論聲一下大了不少,岑西心跳也控制不住飛快加速,她咬了下唇,說起話來都有些不太自然,稍稍壓低了幾分嗓音:“你,你來幹嘛?”

“有題不會,來問問你。”周承訣随手将一張卷子放到岑西桌上,往她面前推了推,修長指節在卷面上點了兩下,“幫我看看呗。”

岑西垂眸,視線落在他指的那道題上。

這題昨晚他倆在小天臺上剛寫過,兩人都會,不僅會,還比了比誰的解題速度更快。

方才給岑西上貢的兩個小姑娘,此刻興奮得嗷嗷亂叫,往那倆男的那頭翻了好幾個白眼:“周承訣都親自跑來問人家問題,剛才也不知道什麽在大放厥詞,還好意思瞧不起人,也沒見周承訣問你們題啊!”

“怎麽好意思說火箭的不帶她玩啊,你看看那邊。”其中一個女生朝岑西周圍擡了擡下巴,“那幾個都是咱們年級名人吧,李佳舒,周承訣姑姑,名次一直都排前二十吧?”

“旁邊那個叫江喬,也特牛,別看她一副大小姐嬌滴滴樣,人家沒掉過前十。”

“嚴序和那個胖子,叫什麽來着,哦對,毛林浩,倆都是前五的選手吧?”

“周承訣就更不用說了,神壇上永遠的第一名。”

“大佬團建啊這是!”倆女生沖另外倆男的瞥了眼,哼哼兩聲嘲諷回去,“這不都圍着那女生聊嗎?怎麽沒找你們倆呀……”

岑西看着從周承訣後面跟來的李佳舒江喬,笑笑:“你們怎麽都來了?”

“哎呀,反正離考試還有十來分鐘,串串門,找你一塊上個廁所。”江喬沖她眨眨眼,“來給你撐個腰,走。”

三個女生很快手挽手一塊出了考場。

周承訣斂起神色瞥了眼一旁的趙一渠,沒什麽表情道:“快考試了。”

“噢,好,謝謝提醒。”趙一渠尴尬地道了聲謝,當即回了自己座位。

周承訣将卷子從岑西課桌上收回來,不經意碰了碰桌沿,就見桌椅立刻晃動了起來。

距離開考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候,岑西從洗手間回來了。

江喬她們在回來的路上進了一號考場,嚴序毛林浩倆人也已經離開,此刻她桌前只剩下周承訣一人安靜地等着。

“你怎麽還沒走?”岑西回到座位前,問。

周承訣也沒說別的,只将一杯橙c美式放她桌上,淡聲道:“岑西,沒事,好好考,走了。”

岑西微微愣怔,回過神來,伸手接過後坐回位置上。

坐下的一瞬間,那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沒了。

椅子是結實的,桌子也絲毫不會晃蕩。

她下意識轉身看向周承訣離開的方向,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考場後門。

女孩回過頭,正打算将杯子放回桌上,不經意間瞥見桌面上那個熟悉的小坑。

印象中,那個坑是校運會那會兒,被她手機上的水鑽磕出來的,在周承訣的桌子上。

而此刻,結實的桌子換到了她眼前。

她忽然懂了那天他和她說的那句話。

“沒事,別緊張,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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