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重逢

重逢

“李佳舒催你?”周承訣擰擰眉。

“不是。”岑西搖搖頭, “也拖挺久了,總不能說話不算話。”

聞言,周承訣挑了挑眉梢, 輕哼一聲:“哦, 懂了。”

岑西聽着覺得還挺陰陽怪氣的:“?”

“只有在我這兒敢說話不算話是吧?”周承訣伸手掐了掐她臉頰,“你就是窩裏橫。”

岑西:“……”

這晚夜裏, 周承訣睡得十分不安穩, 醒來多次。

每次睜眼都伴随着雜亂無章的心跳,第一反應便是看向身旁床頭小沙發。

岑西一直沒睡, 始終坐在那個位置繼續手上的動作。

周承訣一邊不想醒來看不見她,一邊又不想她在床邊生熬:“這麽晚了還不睡?卧室都給你留着。”

見岑西搖頭, 周承訣又想把身下這張床讓出來:“那你上來, 我睡沙發。”

岑西仍舊搖頭,只說自己白天睡多了,暫時不困。

“烤魚店不忙了?”周承訣冷不丁問。

他知道岑西只要一有時間便會守在店裏幫忙, 白天睡太多這種情況,在她身上幾乎從未發生過。

女孩心下一緊,呼吸稍顯慌亂, 不過很快又斂起神色,若無其事道:“這兩天……要高考了嘛, 學校周圍的店不讓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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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訣自打車禍之後, 還沒有來得及抽出精力去至死不魚, 因而壓根還不知曉那邊如今的情況。

加上腦袋始終保持着昏昏沉沉的狀态,還沒恢複, 反應便沒從前那麽快, 覺得她說得還挺在理,少見的被糊弄了過去。

本想再催她趕快休息, 那股暈勁很快又湧了上來,連帶着胃內再次翻江倒海。

連着這麽多天,周承訣已經對這種反應十分熟悉,平常遇上這種情況,他肯定直接走到卧室內的洗手間去吐個幹淨,這會兒岑西就在身邊,少年強壓下那股反胃的勁,悄悄朝她的方向掃了眼,而後下意識加快腳步往外面更遠的洗手間走。

哪成想岑西很快放下手裏的東西跟了出來。

周承訣努力讓表情顯得自然些,回過身去:“你跟出來幹嘛?”

“我,我怕你一邊手不方便,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上廁所你也要幫忙?”少年勾了勾唇角。

岑西沒想到是這回事,臉頰當即燒了燒。

“你要是想幫忙,我倒也不是那麽的介意——”

少年吊兒郎當的話音還未落下,岑西已經轉身回了房間。

周承訣強扯出來的笑意很快沒了,擰着眉進了洗手間,關門落鎖,再将花灑水龍頭全數開啓用來掩蓋聲響,而後才将那股難捱的勁徹底釋放。

隔天一早嚴序和李佳舒便打了個車來望江樓底接人了。

“光陰似箭!我終于!又!和!你!們!見!面!了!”李佳舒興奮地喊道。

嚴序霸占了副駕駛的位置,把剩下仨人全數趕到後座去,車子很快按照熟悉的路徑駛向古巷愛心樹,和其他幾個人碰頭集合一塊出發。

這回一塊出行的人和上回差不多,幾乎都是熟面孔,大多數人經由那次短暫的旅行後,回到學校還經常約着在食堂吃飯,因而明顯比初見時熟絡得多,一見面便嚷着要再拍一回合影。

有人還打趣道:“都這麽熟了,誰都別跟上回似的那麽裝啊,姿勢放開了擺。”

礙于周承訣一邊手還打着石膏,誰也沒同意繼續讓他幫忙拍照,李佳舒倒是愛拍,可頭上也纏着紗布,和周承訣是同一個待遇,一樣不讓瞎鬧騰,碰不到相機。

林詩琪正準備随機抽取一位幸運路人幫個忙,岑西當即從周承訣掌心抽出手,接過林詩琪的相機道:“我來。”

周承訣臉色微不可查變了變,那種莫名其妙的心慌再次湧上心頭。

他沒來得及阻止,岑西已然拿着相機站到不遠處的中心點,單手給大家指揮站位。

一張接一張大合照裏獨獨少了一個她。

當天晚上,一群人約着回到祈留山莊雪場頂上的老位置,紮帳篷擺燒烤架,一個沒落下。

六月晚風卷着山間土壤的清香,溫柔拂面,雖沒了當初的寒涼,幾個小女生仍舊湊在同一張毯子上聊個不停。

岑西将勾好的耳機殼掏出來挨個分發,李佳舒看了贊不絕口,直接把自己的應援殼都給扒下來,換上了岑西親手勾的。

周承訣見狀,想起自家姑娘昨晚熬了個通宵,直接勾了一夜,每每他睜眼就能見到她神情專注地在勾,忍不住沖李佳舒開口道:“自己不知道花錢上網買?”

李佳舒:“西做的好看!這種水平的,網上有錢都買不到,少部分能做的,拿着錢排隊都得排上大半年。”

“你是省事了,她得熬通宵知不知道?”周承訣說。

“啊!”李佳舒看向岑西,當即一把将她抱住,“你這麽着急幹嘛呀,我們又不急着用,慢慢來就好了呀。”

岑西任由她摟着,唇角卻只能揚起個淺淡的弧度。

一場暢聊直接持續到了後半夜,誰都沒有要回帳篷的意思,除了兩個傷員外,低度數的啤酒仍舊人手一瓶。

毛林浩不知從哪哼哧哼哧抱了桶煙花回來:“老板說,今晚沒有流星,送一場煙火替代。”

一群人喝得醉醺醺,只知道傻樂,山頂煙花綻放的一瞬間,氣氛高漲到頂點,每個人都跟瘋子似的,扯着嗓子喊什麽的都有。

“明天高考了吧?那就祝學長學姐們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想畢業!什麽時候可以畢業!我也想趕緊高考完解放!”

“所有人!等來年高考結束了再一塊來慶祝一回!每個人都必須來!”

……

“等我考完了,我也要撕一回書,從南高天文臺樓頂撒下來,當着老姚的面撒!”

“加我一個!”

“那我也要!”

“一起把老姚氣死!”

“哈哈哈哈!”

“那就祝大家心想事成!”

“噗——”

……

“前程似錦,一路繁花!”

……

“希望我再長高一點,比嚴序高就行。”

“那你沒可能了李佳舒!”

“哈哈哈哈哈!”

……

“希望我能一口氣談八個體育生!”

“林詩琪你要點臉,出去別說是我妹!”

“噗……”

……

李佳舒摟着遲遲未開口的岑西,笑得咯咯樂:“西,安得廣廈千萬間!”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江喬順口便往下接。

她們都還記得獨屬于她的文绉绉。

……

這晚的每一個人都在笑,岑西也跟着大家一塊笑。

黑夜籠去所有人的表情,只留下聲音清晰可聞。

李佳舒整個人靠在岑西身上,笑着打趣道:“西寶,你怎麽笑得跟哭似的。”

“可能是,太開心了……”

也可能是,好舍不得大家啊……

一場盛大的狂歡,耗盡了所有人的精力,兩天後一行人回到各自家中,無一不是到頭就昏睡。

當晚下了山已是深夜,周承訣沒給岑西回至死不魚的機會,直接讓司機将車開往望江地下車庫。

岑西也沒拒絕,乖巧地跟着他回到樓上,重新替小過來紮了漂亮的頭毛,還安靜地窩在他床頭沙發邊,抱着先前才看到一半的書繼續往下看。

明明睡着前還聽見書頁一頁一頁地翻着。

明明她一直在他身邊。

這一晚,周承訣倒是睡得很沉,夜裏一次都沒起來吐過。

隔天睡到将近十二點鐘才堪堪睜眼。

他習慣性看向床頭小沙發,此刻小沙發上空空如也。

周承訣懶洋洋下了床,趿上拖鞋往卧室外走,邊走邊随口叫人:“岑西?”

少年出了門,原以為她是回他卧室睡覺去了,正打算去對門找她,卻聽見客廳和廚房那頭傳來了不小的聲響。

他沒多想,直接往聲源方向走去:“岑——”

岑西兩個字還未脫口而出,周承訣的話音便咽了回去:“您怎麽來了?”

客廳裏坐着的人是江瀾衣:“頂着傷,帶着佳舒序序他們出去瘋玩了兩天,結果回來了還怎麽都打不通電話,我能不擔心嗎?過來看看你是不是落山裏了。”

“不至于。”

周承訣将視線投向廚房方向,中島臺前站着的是陸景苑那邊過來的阿姨,他負傷回望江的這些天,一直是這個阿姨在打理日常起居,阿姨正在給他做午餐,動靜不小。

周承訣四處掃了眼,沒找到岑西,邊回頭往卧室走,邊掏出手機給岑西發消息:【還沒起?玩得這麽累啊,早知道帶你提前先回來,省得被她們幾個瘋子拉着熬通宵。】

zcj:【我進來了啊。】

雖是在微信上同她說了,但周承訣還是輕敲了兩下房門。

然而并沒有人應聲。

他下意識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岑西有自己固定的生物鐘,哪怕在他這兒偶爾會賴個床,可也從沒睡到過這麽晚。

那種莫名的心慌再次向他襲來,周承訣一時也顧不上什麽所謂的禮貌,當即将房門把手擰開。

卧室內整潔幹淨,床鋪平整得就像從沒有人睡過。

周承訣下意識垂眸看向和她的微信聊天框,動作利落地往上翻了翻,以為是落了什麽她給自己發的消息沒來得及看,然而并沒有。

他當即又回到廚房,看向正在洗菜的阿姨:“阿姨,您早上來的時候碰上岑西了嗎?她有沒有和您說——”

“沒見着啊。”阿姨沒等周承訣說完便回了話,“我早上六點出頭就到這邊了,沒看見有旁的人。”

明明只是一時找不到她,這種情況之前也有過很多回,可不知為什麽,周承訣總覺得這一次讓他心裏忍不住發慌。

他臉色變了變,給岑西再發了幾條消息過後,索性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向來淡定的少年少見得開始坐立難安。

江瀾衣見狀忙起身走過來:“怎麽了?哪不舒服嗎?”

“媽,您來的路上,碰見岑西了嗎?”

江瀾衣搖搖頭,反應了兩秒後,忽地意識到了什麽。

女人心下一緊,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己兒子開口。

岑西大抵還是選擇了離開,而且并沒有親自和他說。

周承訣仍舊不斷地打着電話,四下幫忙找人的阿姨突然從卧室長廊的方向小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沖周承訣道:“您卧室那邊好像有電話鈴聲在響。”

周承訣幾乎是想都沒想便往那頭跑去。

江瀾衣掌心捂着半張臉,睨着兒子的背影,眼眶也控制不住開始發酸。

她也不知道,兩個這麽好的孩子,為什麽最終還是會走到這個地步。

主卧的小茶幾上,那臺帶着水鑽的手機不停地在震動。

周承訣将自己手裏的電話挂斷,那茶幾上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手機便立刻停下響動。

手機邊上放了個簡陋的包裝袋,裏頭的東西對于周承訣而言仍舊眼熟得不得了。

她幾乎将他送給她的每一樣東西都還了回來。

就連那天夜裏,他揣在懷中帶到小天臺上給她的兩個熱水袋,也一動不動地躺在小茶幾上。

包裝袋裏還有本用來記賬的筆記,裏面詳細記錄了從兩人相識到現在,他明裏暗裏為她花過的每一筆錢。

小到一瓶橙子汽水,兩包假借李佳舒之手給她買的衛生棉,每月充值的話費,大到他替她還給林詩琪的兩千多塊錢和兩次去祈留山莊的個人費用。

小筆大筆無一遺漏。

筆記下面壓了沓用草稿紙包起來的錢。

她把該還的,能還的,老老實實算了個清清楚楚,一一裝進這個簡陋的包裝袋裏,全數奉還。

包括那臺唯一能和她取得聯系的手機,也一并物歸原主。

“哎呀,是不是和小姑娘鬧別扭了?”門口傳來阿姨的聲響,她在陸景苑做了很多年,幾乎是看着周承訣長大的,這一年的時間,和岑西也有過不少接觸,一眼便認出來那些東西全是她留下的,當即擔憂地脫口而出道,“難怪那天見那小姑娘從宅子那匆匆跑出去之後,就沒再見她來過了。”

周承訣拿着那筆記本的手都控制不住在抖,聞言回過身,嗓音帶着點啞:“什麽匆匆跑出去?什麽時候?”

“就您在宅子書房那邊和先生太太吵起來那回……”阿姨話音不自覺落下,又下意識偏頭瞧了眼身旁江瀾衣的眼色,不知道這些話自己該不該同他講。

少年腦內一瞬間閃過那天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每一句話。

她聽見了。

難怪他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的那晚,他不着調地叫她給自己減減量,向來嚴苛的她居然會一口答應。

可他從始至終不是這個意思。

他對她從沒讨厭過。

少年放下手中的筆記本,完全不顧及手上還帶着傷,幾乎是想都沒想便出門搭上電梯下了樓。

“阿訣,你冷靜一點!”江瀾衣也追了出去。

不過幾天的光景,至死不魚的招牌已經被拆下随意丢棄在門頭前。

卷簾門降到一半,店內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狼藉。

江瀾衣姍姍來遲,微喘着氣,饒是提前做了點心理準備,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西西說,她小姨在別處盤了家店,條件比這兒好得多,她準備跟着小姨一塊過去讀書生活……”這話江瀾衣先前聽到時,便是半信半疑,如今目睹眼前一切,這話連她自己都沒法相信了,更別說周承訣。

“呀,你們找你家人啊?”邊上小賣部的老板娘正好往店外瞧了兩眼,見兩人杵在門前遲遲不走,随口搭了句腔,“找不到咯,是欠了你家錢嗎?這家人的親戚欠了好多錢,上禮拜給人追到店裏來了,喏,弄成這樣了,吓人得很,我都不敢探頭。”

周承訣沉着臉,試圖用手機撥通那招牌上的訂餐電話。

然而幾個號碼均已經變成了空號。

江瀾衣忙沖那老板娘點了點頭:“大姐,那您知道她們後來去哪了嗎?”

“哪能讓我們知道啊,躲債的,躲哪去肯定不會往外說,那幫人多可怕啊,把小的那個眼睛都傷了。”中年女人嘆着氣搖頭,“也就她另一個稍微大點的姑娘,高高瘦瘦的那個,膽子是真大,後來還一個人回這樓上住過幾晚,你說這烏漆嘛黑的竟然還能住人。”

“不過這兩天倒是沒見着了。”

周承訣聽着手機裏不斷地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的機械音,片刻後,忽地挂斷電話,從通訊錄裏翻找出一個號碼。

那頭不再是空號,電話撥出的幾秒鐘之後,聽筒內響起個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喂?哥哥?”

周承訣緊了緊手心,啞着嗓問:“嗯,西西姐姐有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沒有噢……好久沒有見到姐姐了。”

小女孩話音落下,少年握着手機的手臂當即垂落在身側,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媽……她被丢下了。”

“她又,又一個人被丢下了。”

南嘉市大巴車站內,岑西眼神麻木地站在行程表下,随意挑選了個時間最近,票價最便宜的目的地購買了車票。

大巴車發動之際,那股難聞的汽油味一下湧入岑西鼻間,小姑娘強忍下那股作嘔的沖勁,下意識将手探向書包側兜。

摸出暈車貼的一瞬間,她眼眶忍不住酸了酸。

待到緩過神來時,行程已然過半。

她耷拉着腦袋,目光落到懷中緊抱的小皮箱上。

想起江瀾衣的話,她便将小皮箱打開。

面上那層果然如江瀾衣所說,是各種各樣的零食特産,岑西坐在大巴車上沒什麽胃口,不打算立刻就吃,正準備将東西收好蓋上時,冷不丁發現零食下面藏着的東西有些不太對勁。

女孩小心翼翼往下翻了翻,在看見鈔票的一瞬間,反應很快地用零食重新蓋上。

她伸手進去探,很快便觸碰到了張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跡娟秀漂亮:

西西,阿姨尊重你的所有選擇,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無條件聯系阿姨,這裏是十萬塊錢,希望你不要放棄學習,好好生活好好長大。

若短時間內不願和我們産生交集,可以與這個號碼取得聯系:189xxxxxx79,汪。

期待來年再相見。

那一年,岑西的突然離開在年級裏引起了不小的議論。

有人傳說隔壁市花了不少錢,直接重金挖走了這位年級第一。

學生私底下戲說老姚眼看要到手的雙料狀元夢破滅,運勢不好,一看就沒有當校長的命,以後頂多給他個副校長當當。

更多的人則是将注意力放到兩位文理狀元苗子的八卦身上。

讀理的那位,心思顯然不單純。

“不知道大家聽說過那位的經典檢讨書沒有?”有人壓低聲音聊着。

“哪一期的檢讨?那位的每一期檢讨我都聽了。”

“沒在全校面前公開讀過,就上學期,在他們火箭班課上內部臨時宣讀的一期。”那人清了清嗓,“我聽說那回的情況是,讀理的那位大佬,一個勁逮着讀文的那位講題,語文課上講數學題,那會兒老姚正嚴打鴛鴦,他們班主任為正班風,就順手拿他開了個刀,讓他十分鐘內寫個檢讨出來。”

“結果大佬寫得飛快,沒一會兒就懶洋洋地站起來念了,內容大概是這麽說的。”

“我對我上課說小話的行為進行檢讨,下回萬一遇上這種情況,要是我這邊同桌照我說話,括號,男的那個,好像是他哥們,我就讓他立刻滾一邊去,要是我另邊同桌找我說話,括號,文科第一那大佬,我就盡量抵制住誘惑,萬一抵制不住,也會盡可能采取不出聲,以寫小紙條的方式對她進行回應。”

“卧槽,這是檢讨?這難道不是表白?”

“所以文科第一突然轉走,是被老姚棒打鴛鴦了吧?”

“這老姚可真狠,文理第一都拆,到手的校長不當!”

“真的假的啊?我怎麽覺得我讀理那位大神,好像反應并不是很強烈啊……”

岑西走的第一個月,小群裏安靜一片,大家默契地保持沉默,沒人主動在群裏說話。

漸漸的,毛林浩重新開始将試題發進群裏。

李佳舒也重新開始罵他卷,揚言要将他踢出群,以及繼續開始在群裏對嚴序喊打喊殺。

江喬重新在群裏當起和事佬和捧哏王。

好像什麽都沒變,不過少了個人而已。

嚴序重新開始在群裏拉人打游戲上分,求周承訣帶飛,偶爾會和毛林浩讨論難題,周承訣偶爾也會把解題過程發在群裏。

大多數人都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只是有些時候,嚴序和毛林浩讨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時,橙c不會再出來幫忙解答。

一群人找不到周承訣時,@橙c也沒有半點作用了。

沒人再提過岑西,好像她從未在他們的人生中出現過。

只是大家的耳機殼似乎從祈留山莊那晚的狂歡之後,就沒再換過。

而理科第一的那位大神更是像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般,平靜地上下學,穩定地考第一。

只是每天放學的時候,會去文科班那個固定的位置上,多寫一份卷子再走。

只是每天離開教學樓後,會一個人先走到車棚,再去往校門,出了學校經過舊教堂,順着池後巷那條坡平靜地往下走,一直走到那家烤魚店門口,而後踏着鐵藝樓梯走上小天臺,給滿滿一地繡球花耐心地澆完水後,點亮喇叭燈,任由大排扇呼呼作響,心無旁骛地坐在長桌前,一份接一份寫着試卷。

最開始的那個月,他的語文成績重新回到了他最嚣張的那個水平,久違的四十來分,氣得老姚多追了兩份他的檢讨。

後來分數開始跟坐火箭似的往上竄,一百出頭,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臨近高考前的那回,以一百四十三分的成績,幹掉了考同一張語文試卷的文科班第二任第一名,成為了年級裏唯一一個考上一百四的選手。

只是如此而已。

岑西離開的那兩年,周承訣的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變化。

光陰似箭,兩年時間悄然而過。

高考結束那天,學生陸陸續續走出考場,三五成群,無盡笑意。

教學樓充斥着考生們解脫的吶喊,周承訣面無表情地經過走廊,偶爾擡頭還能看見天文臺上,同學們興奮地将課本作業酣暢淋漓地撕成碎片。

老姚叉着腰拿着喇叭一個勁追着罵也完全無濟于事。

漫天白色散落。

撕書,擁抱,鮮花,狂歡。

只是好遺憾,每一個構成畢業的鏡頭,他的岑西都沒有在身邊一同參與。

……

南嘉市電視臺公益欄目策劃辦公室內,嘆氣聲此起彼伏。

“完了,完了,下期要還是這個收視率,咱們這個節目可能真的得撤檔了。”操着頭齊耳短發的女人齊小雨忍不住開始吐槽,“公益性質的民生節目,事事實事求是,搞不了太多花樣,只能本本分分按既定流程走,除了在嘉賓上換花樣,真的想不出什麽招了……”

“你說該請的明星我們也請了,說實話,明明一個個粉絲那麽多,怎麽那個播出效果就那麽差,還不如汪律師來坐鎮靠嘴皮子講幾個故事來得火熱。”齊小雨嘆了口氣,“可惜汪律師最近好像特別忙。”

“哎,岑西。”

“嗯?”

“透露一下,汪律師大概什麽時候才會回南嘉啊?咱們臺可不能沒有她啊!”齊小雨哭喪着張臉。

被點到名字的女孩淡然一笑,手上敲着鍵盤的動作沒停,邊打着字邊答她:“下期肯定趕不及錄的,她還在隔壁市忙希望小學的事,最快也得月底才能回來。”

“蒼天吶!救救我吧!”

齊小雨嚎完,又重新進入猛敲鍵盤的狀态。

一旁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黃發女人踩着高跟鞋從茶水間走回來,聞言笑道:“那天不是說了,南嘉大确實有位大救星,叫什麽,周——”

“周承訣!”齊小雨立刻報出這位帥哥大佬的尊姓大名,“聽說他是當年高考理科狀元,從南高出來的,人如校名,非常難搞啊……”

黃發女人杜薇笑道:“年少有為,前途勢不可擋,又是那麽出衆的長相,估計從小就是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難搞正常,這位要是能請來做嘉賓,肯定比我們之前請的那些明星好使多了,大多數人都慕強,這種學術背景,和那些不是一個層次的。”

“難就難在,他難搞啊……比請明星還難。”齊小雨說,“請明星只需要花點經費,但是這位他不差錢啊,他捐的樓,都夠咱們之前請的那些明星拍一輩子戲了。”

“哎,說到南嘉大。”齊小雨嘶了聲,看向岑西,“西西,差點忘了,你不也在南嘉大上學嘛?認識這位嗎?你們年齡好像差不多大啊。”

“不認識。”岑西敲鍵盤的手指一頓,搖搖頭莞爾道,“我怎麽可能認識這麽厲害的人,我們也不是同一屆的。”

“噢對,他都大三了吧,你剛入學沒一個月,不認識也正常。”齊小雨沖她挑挑眉,“能在同一所學校已經不容易了,以後找機會——”

齊小雨話還沒說完,岑西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她說了聲抱歉,很快将電話接通。

那頭當即傳來福利院社工阿姨焦急的話音:“西西,不好了,晶晶剛才和其他小朋友鬧着玩的時候,不小心被彈珠砸到了眼睛,現在一直用手捂着喊疼,一個勁地哭,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您別着急,我現在馬上過去接她到醫院。”岑西說着便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包往身上一挎,朝杜薇打了個招呼,“薇姐,那我先走了?”

社工阿姨方才的聲音很響,辦公室裏幾人都聽得見,加上這福利社本來就是電視臺幫扶對象之一,大家對那邊都很熟悉,聽到出了這種事,沒人會攔着岑西不讓走。

杜薇毫不猶豫點點頭:“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祈天私立眼科醫院主任醫師辦公室內,嚴序用一次性驗尿杯給周承訣倒了一小杯橙汁。

這個顏色加上這個容器,某種既視感十分強烈。

周承訣嫌棄地別開眼,懶得伸手去接:“你們眼科還有這個?”

“別嫌棄啊,有得喝就不錯了,這又不是我辦公室。”嚴序說。

“你們頭呢?”周承訣個頭高,随意往辦公桌上一坐,腳還能輕松搭地上。

嚴序說:“剛剛有個小孩兒砸了眼睛,正好去看看。”

周承訣:“你實習的,不跟着一塊去?”

嚴序:“我那會兒在另一個患者那邊,過來的時候已經沒人了,聽說那小孩怕生,也不好去太多人。”

“怎麽着?又準備走了?”

“嗯,臨走前過來和幹爸說一聲,再順路探你個監。”

“……”

“都快三年了,各省狀元報考的大學你還差幾所沒去過?”嚴序掰着手指頭算,又說,“噢對,省狀元找完了還有市狀元對吧?”

“她不可能只是市狀元。”

那年高考結束後,各地出了新規,不允許對狀元的名頭進行炒作,因而大多地方連第一名的名字都沒敢公布。

“那有沒有可能——”

“沒有。”周承訣不想聽這些話,索性直接打斷,偏頭垂眸随意掃過辦公桌面上放着份兒童個人基本資料。

福利院的小孩相較普通孩子比較特殊,他們大多由社工一對多照顧,身邊沒有親生父母,以防有緊急情況,來醫院時需要帶上提前準備好的比較詳細的個人資料。

表格裏的內容是手寫的。

周承訣睨着那十分熟悉的字跡,怔愣了将近半分鐘之久。

“阿訣?”嚴序喊了他兩回。

男人回過神,下巴朝那張表格的方向擡了擡:“那什麽?”

嚴序聞言看過去:“噢,剛剛那孩子的個人信息吧,過來的時候聽幾個護士說,那小孩的媽媽特年輕,看着跟個大學生似的。”

“她在哪?”周承訣臉色變了變,某種強烈的預感一下湧上心頭。

“啊?”嚴序沒反應過來。

“那小孩的媽媽,在哪?!”男人向來沉穩的語氣少見得有些迫切。

嚴序沒懂他什麽意思,只愣愣地給他指了指方向。

周承訣一刻沒多做停留,腳下像是有某種力量牽引着往那個方向跑去。

走廊另一端盡頭,岑西正蹲在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面前,溫柔地安撫着她的情緒。

“西西媽媽,我害怕……”小姑娘奶聲奶氣道。

福利院裏的小孩管每一位社工和志願者都叫媽媽,不論年紀大小,岑西顯然已經習慣這樣的稱呼。

“不怕。”岑西将小孩往自己懷中摟了摟,“一會兒乖乖地跟着這個阿姨進去做檢查就好哦,西西媽媽在外面等你,檢查完了咱們就可以一塊出去買糖吃。”

晶晶點點頭,可臨近要被帶走檢查時,還是忍不住帶上點哭腔:“那西西媽媽要等我哦。”

小女孩被牽進門的一瞬間,岑西只覺得手腕忽地被一陣熟悉的力道扣上。

下一秒,那人緊握着她手腕,生生将人帶往不遠處的安全通道。

岑西條件反射的反抗,幾乎在觸及到周承訣背影的一瞬間,失了力道。

那背影熟悉到過分,她的腳步莫名開始不聽使喚地跟随起他。

将人帶進樓梯間的一瞬間,男人直接反手将她扣到牆邊。

高大的身形抵在她面前,周承訣一邊手扣着她纖弱的兩只手腕,另一邊手指捏住她細軟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向自己,灰暗的環境下,四年多沒再有過交集的視線重新撞在一起。

“結婚了?還是有男朋友了?”男人嗓音啞得厲害,透着股抑制不住的怒,又藏着股見不得人的委屈,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輕笑了聲,“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岑西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周承訣微涼的唇已經貼了上來。

他少見的不禮貌也不溫柔,第一回如此親密的觸碰,便直接長驅直入,似是要掠奪她的全部氣息,吮|吸|舔|舐,不放過每一寸角落。

岑西只覺得嘴唇發麻,舌根發麻,最後是頭皮發麻。

她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周承訣,霸道,進攻,占有,明明每一個詞都那麽得陌生,卻偏偏又覺得與他十分契合。

岑西不知道這個闊別多年如發洩般的吻到底持續了多久,她只記得周承訣将她松開的時候,她已經顧不上其他任何事情,只會微張着嘴,止不住地喘氣。

然而眼前的男人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

那個剛剛欺負過她的嘴唇已經游離至她溫軟的頸窩深處。

他好像對她脖頸的味道格外上瘾,從前還在南高時,就常湊到跟前深吸一口氣。

只是當初大家年齡都還小,含蓄內斂得多,不似此刻……貪婪。

饒是連岑西這樣的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描述。

通道門處傳來小女孩噠噠噠的腳步聲,伴随着推開門的一瞬間,“西西”兩個字被隔絕在外,聽到周承訣耳朵裏的,只剩下“媽媽”一詞。

男人舌尖不悅地抵了抵臉頰,似是在壓抑着某種暴怒的情緒。

他一手将她被自己扯亂的領口收緊,而後用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完全全遮擋在自己的懷抱之下。

眼見晶晶已經要走到跟前,岑西忙用雙手抵住周承訣胸膛:“先生,您放開我……”

“先生?”周承訣冷笑了聲,“岑西,你別跟我裝。”

他說完,偏頭看向小姑娘,語氣冷冰冰的:“你爸爸呢?”

“晶晶,沒有爸爸了。”小女孩奶聲奶氣答他。

岑西總覺得那一瞬間,似乎是自己的錯覺,周承訣在聽到晶晶說自己沒有爸爸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并非松一口氣,而是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心疼以及惱怒。

“那王八蛋死了?還是把你丢了?”周承訣的氣息顯然比方才又多了一絲起伏,只是這回并非因為欲|望。

岑西眼眶酸了一瞬,從他身下彎了彎身逃開:“不用你管……”

然而周承訣并沒有要立刻放她走的意思。

快五年了,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在夢裏重演那天一睜眼,就再也找不到她的畫面。

他太害怕這種感覺了。

周承訣的大手重新扣上她手腕,不由分說地将人扯回到自己跟前:“反正她說沒爸了,岑西,我不介意當這個後爹,你別想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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