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不趕

不趕

離開陸景苑後, 岑西還是回了至死不魚。

小天臺上的帳篷成了她如今唯一能落腳的地方。

帳篷裏，原本安安靜靜擺在長桌之上的繡球花，已然被摔得一塌糊塗, 花盆碎片散落一地。

岑西心疼地将碎片一片一片仔細撿回來, 從小隔間廢墟中翻出她先前買來準備替李佳舒江喬她們勾耳機殼的鈎針和毛線團，按照花盆的大小簡單勾了個網兜, 而後将花和土重新移回盆內, 再小心翼翼用網兜将碎片一片片固定好。

一切做完之後，天色也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岑西将該帶的東西收拾好放進書包, 摸出手機，猶豫了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點開周承訣的聊天對話框。

界面上大多是他單方面發來的消息, 出事之後的這些天, 她回複得一直不多，甚至很多時候，她知道他發消息過來了, 卻不敢點進去看。

zcj：【我醒了，你人呢？】

zcj：【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zcj：【還在比賽？抽空給我回個視頻過來呗。】

zcj：【又困了, 再睡會兒，沒回你就是沒醒, 你要是想過來直接自己進來, 在望江。】

zcj：【還沒回南嘉？】

zcj：【什麽寫作比賽, 現場出本書嗎，要這麽長時間, 笑。】

zcj：【視頻通話, 對方已取消。】

zcj：【困了，繼續睡, 要找我直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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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cj：【醒了。】

zcj：【中午吃這個，阿姨這幾天過來望江這邊做的，圖片。】

zcj：【晚上吃這些，阿姨做多了，你要是回來了就過來一塊吃，圖片。】

zcj：【困，睡，過來。】

zcj：【醒。】

zcj：【過來又在發瘋，咬着發卡讓我給它紮頭毛，我哪會，圖片。】

zcj：【看看狗嗎？】

zcj：【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zcj：【睡，來。】

zcj：【。】

zcj：【同學你有點高冷了，手機被偷了？】

zcj：【睡了，有空回消息。】

zcj：【李佳舒在家裏憋瘋了，她最近恢複得還挺好，她媽恩準她出門透兩天氣，看群沒？嚴序讓我問你想不想一塊去玩玩，想的話他組個局聚聚，正好這兩天高考，其他幾個也都不用上課。】

zcj：【睡，來。】

怕他多想，岑西偶爾會回一兩句，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因為不敢細看，在江瀾衣告知她之前，她并沒有發現他一天內困和睡的次數多得十分不正常，甚至其實根本不是困了，只是暈了，撐不住必須得休息。

可每回醒來便會立刻通知她。

最後一條聊天記錄停在“睡”上，岑西猜測他應該還沒醒，抱着手機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給他發了條消息。

橙c：【醒了嗎？我一會兒過去。】

對話框半晌沒有動靜，屏幕上方也并沒有像從前那般，在她消息發過去的下一秒，就立刻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岑西反倒稍稍松了口氣，沒等他回話，背上書包自行去了望江。

到了門口，她沒選擇按門鈴，而是直接輸密碼進去。

屋內燈火通明，卻十分安靜，不見周承訣人影。

待她坐在玄關處換好拖鞋後，小過來才迷迷糊糊跑出來迎她，許是正在睡，聽見她熟悉的聲響，強撐着眼皮跑出來的。

小家夥果然如周承訣微信裏發來的那般，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毛，半點沒有她上回離開之前的精致樣。

不過今晚倒破天荒的沒立刻叼着發卡籃子來吵要她紮，而是含着她垂落到腳踝的褲腳，一點一點将她扯着往卧室方向走。

不過去的不是周承訣卧室，而是對門的客房。

客房門虛掩着，岑西輕手輕腳推門而入，就見周承訣正安靜地躺在床上，手上的石膏還沒拆，搭在胸前，眉心微擰着，睡得挺沉。

床頭櫃上放了杯還在冒熱氣的水，邊上放了袋藥片，估計是阿姨打掃完衛生，臨走前替他準備的。

岑西睨着那二十來顆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藥片，死死咬着嘴唇，自責感攀升到極點。

她放下書包，在他床頭的小沙發坐下，就這麽無聲地陪在他身邊。

小過來似是也察覺出氣氛的微妙，沒像往常一般興奮發瘋，也乖巧地趴在岑西懷中，默不作聲。

期間，李佳舒在小群裏不停地計劃着要出門放風，一分鐘艾特八百遍全體成員。

江喬問她：【你那眼睛能行嗎？】

李佳舒回複得相當迅速：【簡直不要太清晰，我現在去打一百米□□都能奪金。】

嚴序立刻拆臺：【你可拉倒吧。】

李佳舒休息了這麽多天，雖然腦袋上的紗布還沒拆，但整個人的狀态倒是養得比周承訣好多了，元氣十足生龍活虎，哪是能讓嚴序呈到口舌之快的角色，當即補了一句：【前天嚴序在我卧室換褲子沒拉窗簾，我大老遠，在樓下花園，透過落地窗，都能準确數清他內褲上有幾個奧特曼。】

小喬要努力變強：【行，我信了，請您撤回這條消息，并不想知道得這麽詳細。】

饅頭小王子：【所以是幾個？】

簡直不敢相信我這麽帥：【……】

岑西将手機就這麽放在小沙發扶手上，淡笑着看着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熱熱鬧鬧地将頁面不停地刷上去，某一瞬間感覺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之前最美好的時候。

只不過不一樣的是，她已經不太敢在群裏主動說話了。

岑西一邊拿出鈎針和線團，耐心地繼續勾着還沒勾完的耳機殼，一邊時不時往群裏看一眼，而後在屏幕前跟着一塊笑。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床上的少年開始有了清醒的跡象。

還沒睜眼，眉心已然擰得更深了些許，不太舒服地清了清嗓後偏過頭，緩慢地掀了掀眼皮後，眼神一下定住。

兩人四目相對，周承訣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幾秒，而後似乎不相信她此刻是真的就這麽坐在他身邊，用沒綁石膏的那邊手捏了捏山根處，迫使自己更清醒一些。

一番小動作過後，他再次往岑西坐着的方向看去。

岑西見狀，索性放下手裏東西，走到他床邊，微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況。

下一秒，周承訣也不管自己手上還帶着傷，直接一把将湊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攬入懷中。

岑西沒防備，一下跌到他胸膛，少年悶哼一聲，手上力道卻沒松懈半分。

他偏過頭，整張臉埋在她頸窩間，深吸了好幾口氣，而後才舍得稍稍将人送開些：“你自己說說，多久沒過來了？”

少年嗓音帶着些啞：“發消息也就頂多回那麽一兩個字。”

岑西心跳得也有些厲害，稍稍轉過頭，結果柔軟的唇瓣正好從他臉頰處擦過。

周承訣氣息停滞一瞬，而後忽然輕笑了聲，不着調地來了句：“行，原諒了。”

岑西：“……”

岑西擔心壓到他，手肘努力撐在床邊，從他胸膛上支起身來。

周承訣也确實沒恢複完全，興奮勁過了頭後，那股暈乎乎的感覺立刻來勢洶洶。

岑西見狀，催他把藥吃了，少年松開她，起身半靠在床頭，接過她遞來的溫水，仰頭一口氣把那二十來顆藥全吞了。

她說什麽他就照做什麽，連日來見了就想吐的藥，吃起來都有幹勁了。

“餓嗎？”岑西問。

周承訣這些天腦袋暈乎乎的，又吐得厲害，其實沒什麽胃口，不過聽她這麽問，當即點了點頭：“餓。”

“那我做碗面條給你。”岑西說着便起身出了客房。

周承訣從床上下來，趿上拖鞋很快也跟了出去。

岑西動作很快，僅僅用了幾分鐘，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面條就出了鍋。

周承訣一邊手臂還挂在胸前，也沒逞強再上前去搶，見她端過來，只叮囑了句：“小心點，別燙到。”

“嗯。”

周承訣很給面子地一口接一口吃了起來，岑西則坐到了他對面，繼續勾起耳機殼。

期間，小過來終于叼着發卡來找岑西了，今晚它挑選的那個發卡，還是岑西前段時間給它勾的。

女孩笑笑，放下手中東西，将它抱進懷中，仔仔細細整理起那亂糟糟的頭毛。

這場景，打從出車禍之後，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了，周承訣一邊吃面一邊擡眸瞧，忍不住勾了勾唇，而後又繼續埋頭吃。

一碗面條很快被他吃了個幹淨，其實他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多東西了。

岑西知道他還沒恢複好，容易頭暈，見他吃完便催着他回去躺着。

“我晚上不走。”岑西說。

周承訣滿意地點點頭，任由她安排，要他回去躺着他就回去躺着。

岑西也如他剛才初醒時見到的那般，坐回床頭小沙發，繼續勾起耳機殼。

“你勾這個做什麽？”周承訣随口問了句。

“之前佳舒喬喬她們說在網上看到這種耳機殼，覺得很喜歡，我說我會弄，答應要給她們做幾個，這段時間耽擱了，一直沒弄好。”岑西平靜地答他。

提到李佳舒，周承訣終于想起了什麽，問她：“李佳舒在群裏發的瘋你看了沒？”

“嗯，看了。”岑西笑笑，又問他，“她的情況怎麽樣？”

“挺好的，也還好提早發現了腦子裏的血塊，清了個幹淨，不然要是發現得晚了，還真有可能影響視力。”周承訣說，“不過這事之後，演唱會這種活動，她估計是別想參加了，之前腦子就是看演唱會的時候摔的。”

最後這一句，他其實是故意提的，他了解岑西的性子，不希望她過多的将本就不屬于她的責任攬到自己肩上。

“那你什麽想法？”周承訣問。

“嗯？什麽？”岑西沒懂。

“想一塊去玩嗎？李佳舒都要憋瘋了，前兩天聽她說，她爸媽不讓她走太遠，只能就近選，所以好像聯系了那個誰，打算再去趟她家那個度假村，上回我們一塊去的那個，祈留山莊。”周承訣問，“想去嗎？想去一塊去一趟，正好這兩天高三的高考，大家都不用去學校。”

“你也去？”岑西擔心他的情況。

“我在家也憋很久了，一塊去透透氣？”周承訣又補了句，“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也不去，和他們說一聲就行。”

岑西不想做那個掃興的人：“那好吧，你确定你們倆可以？”

“當然，又不是去考試。”

“好。”岑西點點頭，垂眸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改天再做呗，這麽晚了，又不趕時間。”周承訣随口道。

“你睡吧，我在這陪你，順便再勾一會兒，不然我怕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