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求你

求你

岑西回到社工宿舍後, 先去洗了個頭和澡。

畢竟晚上要去別人家吃飯做客，還得見汪月給她介紹的節目嘉賓，她總不好灰頭土臉太過随意。

洗完出來準備吹頭發的時候, 瞥見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下, 以為是汪月找她還有什麽別的事，結果拿起來一看, 是周承訣發來的消息。

看着這個曾經最熟悉的賬號發來消息的界面, 一瞬間，恍若隔世。

有四年多了吧, 她有四年多的時間沒再看過這樣熟悉的彈窗，明明四年多前, 他們是什麽時候吃飯, 什麽時候睡覺，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上學, 都會随口報備的關系。

岑西一邊單手吹着頭發，一邊點進周承訣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沒有設置什麽時間限制，幾年前的動态都還能一覽無遺。

可也只有幾年前的東西。

周承訣的朋友圈停留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年, 自她離開之後，沒再發過任何東西。

随便掃一眼便能看到他從前在祈留山莊雪山頂上給她拍的照片, 那桌他發燒時, 她到望江給他做的早餐, 以及某天半夜興奮得睡不着，熬了個通宵發的“第一天”。

最新的一條應該是那年他們三個出車禍之後, 岑西回了嘉林, 卻騙他去隔壁市參加比賽，沒去看他, 也不怎麽回他消息，他半夜醒來給她報備完自己醒了，卻依然沒得到回複後，轉而在朋友圈發了條看似模棱兩可，實則暧昧至極的問句。

——“某些人總不回消息怎麽辦？”

雖是大半夜發的，可周承訣發朋友圈這個行為，本就不太常見，每回只要一發，評論區便極其熱鬧，明明他微信裏壓根沒加多少好友，就光小群裏那點人，一個來個好幾條，都能搞出幾個班的架勢。

這條朋友圈岑西當晚就刷到了，她記得第一個跑出來評論的還是李佳舒。

李佳舒說，不是我，我總被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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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林浩說，也不是我，我在吃饅頭。

毛林浩繼續說，我問你的題你還沒回我呢，我也去發一條有些人總不回消息怎麽辦！

嚴序姍姍來遲，立刻圈出重點，你給我把“些”字去掉，而後又直白道，你語文也考個一百四十三分和人家門當戶對一下，興許就願意回你了。

嚴序後面這條評論一出，下面全都開始複制粘貼跟起了隊形。

評論區熱鬧得下拉好幾回都拉不到底。

而此刻，動态下面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回複，岑西這才忽然想起，自己這個賬號并沒有和南高其他人加過好友，因此也看不見他們曾經發過的任何東西。

岑西如夢初醒，退出了周承訣的朋友圈。

周承訣的消息應該是在她下車沒多久後就發來的，問她到宿舍了沒有。

緊接着便是問她晚上準備去哪辦事，和他說一聲，他能接送。

岑西本想回他一句不用，想了想，又将打好的兩個字直接删除，點進他頭像，狠下心把人拉進了黑名單。

吹風機轟鳴聲掩蓋了一切她不想讓人聽見的聲響。

吹完頭發後，岑西又去洗了把臉，順便用浸過冷水的冰毛巾敷了敷略顯紅腫的眼睛，而後少見的沒有抓緊時間坐到電腦前寫稿，而是昏昏沉沉爬到小床上，抱着被子愣愣出神。

到後來，岑西是被汪月的視頻電話叫醒的。

汪月說差點忘記告訴她家裏地址，挂完視頻後，給她發了個定位過來。

岑西迷迷糊糊間點開定位，被“陸景苑”那熟悉的三個字惹得一個激靈，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汪月工作能力很強，身兼多職，工作之餘還參與了不少公益事業，因而常年在世界各地到處飛，并不久住南嘉。

加上前幾年，她在隔壁常安市參與了一個重點幫扶項目，項目很大，時間跨度較長，她日常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常安。

岑西也跟随她在常安久居了四年。

期間，她不曾離開過常安，更沒再回過南嘉，因而并不知曉汪月在南嘉的住處。

看着陸景苑那熟悉的定位，再聯想到汪月先前打電話來和自己說的事，她心裏不免生出些不得了的猜測。

岑西心跳莫名快了些許，下意識掃了眼時間，發現自己方才睡過頭後，也沒功夫繼續細想，匆匆忙忙下床換了身衣服，把亂糟糟的頭發簡單梳好後，也來不及紮，拿起包便小跑着沖出社工宿舍。

沒成想周承訣居然還沒走，那臺惹眼的黑色跑車仍舊和幾個小時之前一樣，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停在福利院門口不遠處。

岑西當即停下腳步，本想轉身繞道走，哪想到周承訣反應比她還快，沒等她跑出去兩步，便直接将人逮了回來。

“跑哪去？”周承訣不由分說地直接将人塞回車上，“都說了要去哪我直接送你。”

一瞬間，岑西再次回到他的後座，熟悉的落鎖聲響起，她只能放棄偷溜的幻想。

“你不是說你晚上也有事……”岑西不自在地低着頭。

“先送你。”于他而言，哪裏有什麽事能比得上她重要，“把我拉黑了是吧？”

周承訣輕哼一聲，也沒等她回答，繼續說：“把我拉回來，要去哪，定位發我。”

岑西沒動靜，猶豫片刻，只說了句：“陸景苑……”

周承訣手上動作一頓，回過頭看向後座，眉梢微擡，表情裏帶着點詢問的意味。

“不是……”岑西索性直接把自己手機上的導航遞到他面前，“不是你家……”

周承訣垂眸掃了眼定位上的位置，而後微眯起眼，心裏的詫異不比岑西方才看見時少。

那定位上顯示的位置确實不是他家那棟，不過也不遠，就在他家對面。

正對面。

簡直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門當戶對。

這下好了，連導航都省了，周承訣開着車載着她一路直接往自己家開。

岑西偏頭往外看，看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場景愈漸熟悉，最後車子終于停在了那個她曾經也暢通無阻的小花園前。

待車子停穩後，車門緩緩往上升起，岑西拿起包下車，幾乎是習慣性便往周承訣家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她腳步忽地頓住，而後在他微微勾起唇角的注視之下，逃也似的換了個方向，跑向了汪月定位上的那棟別墅洋房。

兩棟房子的格局都差不多，別墅前同樣也是個小花園，稍有不同的是，汪月這邊的小花園裏種滿了漂亮的淺色繡球花。

岑西站在鐵藝門前稍稍出了會兒神，一直到程啓天走出來給她開門，她當即愣在原地。

不久前某種荒謬的猜測好似漸漸在得到應征。

“小姑娘，來找汪阿姨的吧？”程啓天笑着和她打了聲招呼，斯文儒雅的氣質一如幾年前見過的那般，沒有什麽改變，不過聽這話，他應該沒認出來自己。

岑西收回神，若無其事地揚起禮貌的笑容沖他點了點頭：“對，阿姨到了嗎？”

“在裏面下廚呢，說要親自露一手給你們嘗嘗。”程啓天沖她招招手，“來，進來吧。”

程啓天招呼她到客廳坐下，給她端了幾盤水果過來後，便重新挽起衣袖回廚房和汪月一起忙活晚餐。

岑西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沒敢四處張望，連擺到她面前的水果都一動不動，整個人稍顯拘謹。

片刻後，邊上的沙發忽然下陷。

岑西當即偏過頭，就見周承訣已然光明正大坐到了自己身旁，自如地伸手從茶幾上拿了幾顆車厘子塞到岑西手裏。

“你怎麽——”岑西一句話還沒說完，汪月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

“都來了啊？”女人身上還戴着圍裙，用手肘碰了碰緊随其後的丈夫，“你別來添亂了，去招呼一下。”

“我添亂？”程啓天笑了，“你去招呼，下廚這種事還是我來吧，怕你把咱家廚房炸了。”

汪月白他一眼，又看向岑西，沖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身邊這位就是今晚準備給她介紹的“大救星”。

岑西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尴尬地偏頭看了眼周承訣，又看向汪月。

她其實早該反應過來的，電視臺欄目策劃組那邊幾個人天天挂在嘴邊的，除了周承訣就沒其他人。

程啓天倒是聽汪月提過要給常安那邊帶過來的小女孩介紹資源的事，見沙發上兩個小輩誰都沒動靜，想到現在年輕人估計都不太好意思社交，于是率先開口打了個圓場：“我和你們阿姨還差兩個菜還沒弄完，暫時可能沒功夫和你們聊了，你倆看着差不多大，年輕人嘛，聊聊就能聊到一塊了，別這麽拘謹，要不先加個微信？”

“阿訣，你男孩子，主動點兒。”程啓天和岑西不熟，自然先向自己幹兒子發話。

他知道這小子心性高，低調做好事出錢出力都願意，可要讓他抛頭露面上什麽電視臺的節目，那就難說了。

不過不管他願不願意，先把兩個孩子的關系搞好了準沒錯。

周承訣強壓着唇角的弧度，不緊不慢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嘶”了聲：“也不知道人家姑娘願不願意。”

周承訣點開自己和她的聊天框，将那個被拉黑的紅色感嘆號亮給她看。

“……”

岑西硬着頭皮拿出自己的手機，當着兩個長輩的面，把周承訣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此刻兩人坐在一塊，頭挨着頭，正垂眸盯着同一處看。

程啓天站在不遠處睨着這個場景，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什麽時候見過。

“好了。”周承訣滿意開口，而後擡頭朝汪月看去，“幹媽，加上了。”

“和你說的事，你考慮考慮，能去就去，具體的，西西，你給他說一下哈。”汪月見周承訣這小子居然都願意主動加人微信了，心下覺得事情應該成了大半，便準備折返回去繼續搗鼓她那兩道菜。

臨走前，見程啓天還愣在原地，輕撞了下他手臂：“看什麽呢？鍋都要燒糊了。”

“沒什麽，嘶，就是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倆人這樣……”程啓天被拉回了注意力，也沒再多想，跟在汪月身後一塊回了廚房，邊走還邊笑說，“不是不讓我添亂，鍋燒糊了又賴上我了？”

汪月：“……”

晚上吃過飯，汪月讓周承訣送岑西回去，周承訣沒拒絕，還相當心甘情願。

岑西也不好當着兩個長輩的面耍什麽小脾氣，乖巧地道完別後便上了周承訣的車。

跑車發動之前，汪月仍舊不放心地出來叮囑一句：“阿訣，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能錄就答應吧，人家小姑娘挺誠心請你的。”

“昂……”周承訣含含糊糊應了句。

“路上開車小心點。”汪月繼續說。

這句周承訣倒是沒含糊：“放心吧。”

岑西還在他車上呢，他怎麽可能不小心。

待車子漸漸駛離陸景苑，岑西才稍稍松了口氣。

駕駛座上忽然傳來周承訣的低嗓：“這種事，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別人聯系不上我，你還聯系不到我嗎？”周承訣情緒裏帶着點低落。

她岑西要是願意，都不用吭聲，勾勾手指頭，他就能立刻出現在她面前了。

“你不是不願意參加露臉的節目嗎？”岑西別開眼神看向窗外。

“你來問過我嗎？”周承訣說，“你找過來，和外人找來，能一樣嗎？”

“不都是你一句話的事？”周承訣透過後視鏡看向她。

“你要我求你嗎？”岑西悶聲問。

“不是求。”周承訣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你吩咐我一聲就成，只要你一句話，我什麽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