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當真

當真

一沓文科班習題卷邊上, 還堆疊着厚厚幾本筆記本。

岑西對那幾本筆記很熟悉,那是她熬了很多個夜晚,一筆一劃親手寫的語文科目教學筆記, 裏面涵蓋了高中三年語文科目相關的所有題型解析, 背誦拆解巧記,以及各種可能會出現的作文主題和她對應每個主題寫下的示例範文。

原本是針對周承訣的語文基礎, 專門為他整理的複習計劃, 本想臨走前給他,可做到一半時才知道原來他很讨厭這些, 當時岑西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做下去,畢竟他不喜歡, 她也不好強求。

後來想了想, 還是撐着最後一絲精力,耐着性子通宵達旦把筆記整理完了。

不過最後并沒有給他,而是直接留在了小天臺的長桌上。

她記得當初離開的時候, 幾本筆記還嶄嶄新,此刻已然染上時光流逝的痕跡。

不過卻并非像是經歷過長時間風吹日曬那般發黃發舊,而是明顯帶着人為使用過的痕跡, 随意上手翻動幾頁,還能從中看到一些多出來的, 不屬于她的筆跡。

而那筆跡岑西也相當熟悉, 很顯然是出自周承訣之手。

“這些, 你都看過?”岑西一邊翻看着熟悉的筆跡,一邊不太敢相信地輕聲問他。

“昂。”周承訣懶洋洋地答她一句。

“你不是不喜歡嘛……”她話音低低的。

“第一個月分數掉得太厲害了, 也沒人回來拯救我一下。”他說的第一個月, 是她走的第一個月,他幼稚地故意考回了四十三分, 以為她會回來管管他,結果并沒有她的消息,周承訣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想考高一點,只能自己看看了。”

“你不是走競賽就能保送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多高的語文成績。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南高文科班那邊之前有個第一名,在老姚和校長面前說,要給他們考出兩個高考狀元。”周承訣笑笑,故作輕松道,“我覺得她最後肯定能做到,那我可不能拖後腿,不然怕配不上她了。”

岑西淚水含在眼眶中打着轉,快要呼之欲出之時,周承訣的手機鈴聲适時響起,他掃了眼來電顯示,見是嚴序,随手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十分嘈雜,七嘴八舌的,聽起來應該不止有嚴序一個人。

周承訣嫌棄地将手機拉遠了些,等那邊吵吵嚷嚷的音量小了,才又重新放到耳邊繼續聽。

期間,對面似是提到了岑西,他下意識朝她的方向看了眼,而後很快走到她跟前,用另一邊手撫上她眼底微微的濕意。

眉梢微揚,手指輕輕摩挲,是無聲卻親昵的安撫。

手機雖放在耳邊,周承訣卻沒怎麽用心聽,注意力基本都在眼前人身上。

片刻後,那邊終于說到了重點,周承訣垂眸看向岑西,提了句:“他們說想過來聚聚。”

“誰……”岑西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些許,心裏其實知道他說的是誰。

“嚴序李佳舒他們全都想過來。”周承訣詢問她的意見,“想見見嗎?”

他其實知道岑西是怎麽想的。

明明已經悄悄回到南嘉幾個月了,卻不曾和任何一個過去相熟的好友聯系過。

要不是當初在醫院被他意外找到,他還死纏爛打在她身後追了這麽長時間,他們兩個或許都不會像今天這樣,一同出現在這個曾經幾乎每天一起吃飯一起寫卷子的地方。

而即便她已經能說服自己接受他的一次又一次靠近,卻也從不曾提過要和其他幾個好朋友見一面。

四年多實在太久了,時間能抹去一些。

她害怕大家不再熟絡,不再親密,不再有共同話題,不再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相聊甚歡,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融入到這個圈子裏,害怕四年之後再次面對面,卻只能悲哀地成為客套的陌生人。

可她卻又是真的很想念大家。

周承訣看出了她的猶豫和糾結,怕她會後悔,溫聲說:“大家也都很想念你。”

“好……”

之後電話沒說兩句便挂斷了。

“群裏那幾個全殺過來了。”周承訣說,“嚴序說都早就在路上了,估計十分鐘之內會到,讓我們先點幾個菜再搬兩箱酒等着。”

“我下樓跟小姨說一聲?”周承訣朝樓梯那頭擡了擡下巴。

岑西一想到馬上要和闊別多年的朋友再相見,心裏既期待又有些擔心,此刻也顧不上掉眼淚了,朝周承訣跟前又湊近了些許,難得沒出息地小聲同他說:“怎麽辦,我好緊張啊……”

“緊張什麽?”周承訣輕掐了掐她臉頰,“每回見我的時候都挺沖,沒覺得你緊張。”

倒是他次次緊張得要命。

“我算是知道了。”周承訣輕笑出聲,“這麽多年,你只會窩裏橫的脾氣是一點沒變。”

“喂……”岑西擡眸瞪他一眼,倒沒反駁“窩裏橫”這詞。

“別緊張。”周承訣直接拉過她手腕,将人往樓下帶,“常安省文科狀元,賞臉見她們一面,他們幾個都得給你磕一個。”

岑西:“……”

嚴序嘴裏說着十分鐘就到,其實滿打滿算還沒過五分鐘,車子就剎在至死不魚門前了。

周承訣還在和小姨确認菜單,正準備問岑西想不想試試店裏新出的生炊小目魚,結果就聽她冷不丁朝他問了句:“我怎麽覺得那輛車特別眼熟呀……?”

周承訣滿不在意地轉過身往她示意的方向看出去,嚴序的車就那麽堂而皇之地停在烤魚店門前不遠處的老榕樹下。

好死不死,他今天開的還是那天在醫院外的公交車站猛朝岑西按喇叭的那輛。

“……”周承訣反應了半秒鐘,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扯,“噢,他這……大衆車,長得都差不多……”

他不說大衆車,岑西倒還沒想起來,一說這詞,她當即便想起那天他和自己說的那句,他大衆臉,你肯定看錯了。

岑西擡眸瞪着他,朝他哼哼兩聲,故意曲解着拆穿他:“我見過大衆車,江隔開的就是大衆,長得差遠了。”

周承訣也快被她給氣笑了,知道她什麽都懂了,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順着她的話繼續亂聊:“江隔他早該把那破車給換了。”

岑西:“……”

周承訣話音剛落,李佳舒已經從那臺長相十分大衆的銀色跑車上下來,飛奔進店裏了。

岑西胡思亂想的操心絲毫沒有發生。

李佳舒随手将周承訣往邊上推出幾米遠,而後整個人直接朝岑西身上撲過去。

一句久違的“光陰似箭”脫口而出後,江喬緊随其後,也撲了上來,三個四年多沒見過面的小姑娘此刻死死抱在一塊哭,半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

江喬哭到打鳴,第一次認同李佳舒的口頭禪:“這回是真的光陰似箭了。”

毛林浩仍舊保持着兩百多斤的胖墩身姿,從後頭追進來,姍姍來遲,邊喘着粗氣邊沖周承訣和小姨的方向焦急詢問着:“幫我點饅頭了嗎?上回過來李佳舒沒給我點!”

毛林浩一句話,直接讓三個正在哭的姑娘瞬間破功,前一秒還在哭,後一面已經挂着眼淚摟在一塊瘋瘋癫癫地笑了。

四年多了,他們分開了整整四年。

不過好在,大家都一如從前。

至死不魚的生意比從前還要好上不少,隔壁連着兩家店面都被小姨盤下來,打通裝修成了包間,不過幾個人還是選擇了曾經最熟悉的店外露天大圓桌。

店裏如今雇了許多長期全職服務員,大多數事情已經不需要小姨再像從前那般,透支着身體親力親為了,平時她得了空就在收銀臺前數數錢,今晚難得親自上陣,專門為替岑西這桌單獨服務,因而菜雖才剛點下去,很快就一盤接一盤送了過來。

李佳舒見自己最喜歡的那道菜還沒上,忙趁小姨送菜過來的空檔扯着嗓子撒嬌問:“小姨,我喜歡的那個——”

她想問周承訣有沒有給她點,結果菜名都還沒說出口,女人便直接将話接過:“點了點了,你喜歡的那個下一盤就上。”

女人話音剛落,坐在對面的毛林浩也急不可耐了,張口又是一句“小姨”:“我那個——”

“你的饅頭也馬上就來!”小姨顯然已經對這幫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撅個屁股都知道要放什麽屁,忙笑道,“別着急啊,阿訣給你點了五十個,一桌子都放不下,一會兒給你放隔壁桌上。”

江喬笑道:“你一會兒直接搬去隔壁桌吃,別打擾我們。”

岑西眉眼彎彎地看着一圈人,随口問:“你們常來這兒啊?”

看起來不僅常來,貌似都已經混熟了,每個人都管她的小姨叫做小姨,女人也答應得十分自然。

“幾乎每周都來。”江喬沖她眨眨眼,“小姨老是強行給我們打折。”

“每周……?”岑西有些驚訝,“你們全都在南嘉啊?”

“對啊。”李佳舒一邊逼迫嚴序替她剝小龍蝦,一邊沖她說,“咱們南嘉挺适合生活的,一般成績過得去的都不願意出省,火箭班的更是能上嘉大就鐵定往嘉大走。”

“你猜我們是怎麽知道你在這的?”李佳舒朝周承訣翻了個白眼,繼續和岑西說,“之前嚴序說在醫院遇上你了,我就說要找你,結果他說周承訣成天擺着張死人臉,他問都不敢問一句,本來想在學校裏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撞見你,結果也沒遇上,好在!”

“好在我就知道,你回來了,周承訣肯定安耐不了多久,一定會有動靜,學校裏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啊,他一有動靜,準上校園牆。”李佳舒沖岑西挑挑眉,“于是我這段時間頻繁刷嘉大校園牆,今天,終于讓我逮到你倆在女生宿舍樓下私會了!”

周承訣少見地為李佳舒的貼切用詞比了個大拇指,表示贊許。

岑西:“……”

“噢對,曲年年和林詩琪她倆今天也刷到了,瘋狂來戳我,要不是她們這兩天被系裏派出去比賽,不在南嘉,今晚也會過來一塊聚的。”江喬說。

“她們也都在南嘉呀?”岑西好奇地問,她喜歡聽她們和自己聊大家的近況,總覺得這樣也算是變相參與了過去。

“也在,不過不在嘉大,在電影學院。”江喬點頭笑道,“她們以後要拍戲當大明星啦。”

李佳舒這個追星狂魔理智地分析道:“年年當大明星希望比較大,畢竟到現在了一次戀愛沒談過,天生當明星的體質,詩琪懸一點,她兩年談了二十六個體育生,一看就容易塌房。”

江喬快笑噴了:“不過沒事,她家有錢,可以帶資進組。”

“她居然談了二十六個體育生!”岑西對此感到頗為驚訝,一雙水溜溜的鹿兒眼瞬間睜圓了。

這表情,看在周承訣眼裏,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雙眼放光。

他冷不丁輕哼一聲,脫下沾滿小龍蝦湯汁的一次性手套,伸手去掐岑西臉蛋:“怎麽,你很羨慕?”

岑西似是覺得他這陰陽怪氣的也挺有意思,故意惹他:“二十六個體育生,誰不羨慕……”

“呵,可以。”周承訣板着張臉把剛剝好的滿滿一盤小龍蝦肉,十分不溫柔地推到她面前,“愛吃不吃。”

“嗯?”毛林浩聞聲從饅頭堆裏擡起頭來,以為周承訣不把小龍蝦分給岑西,當即忍痛割愛,“西姐,饅頭吃嗎?分你兩個。”

岑西笑着擺擺手,一點也不委婉地拒絕了他。

嚴序受夠了他一次吃二十個的架勢,忍不住吐槽:“我也是服了,這輩子除了他之外,沒見過這麽能吃饅頭的。”

“你還別說。”李佳舒開始逼嚴序替她剝第二盤小龍蝦,“我最近在網上看的一個小說裏頭,還真有一個像毛林浩這麽能吃饅頭的。”

“真的。”提起這個話題,李佳舒來勁了,“而且我感覺裏面幾個人和我們幾個好像啊。”

“有像毛林浩一樣,一頓能吃二十個饅頭的。”

毛林浩:“嘻嘻。”

“有像喬喬一樣,成□□別人眨眼撒嬌的。”

江喬沖她眨了下眼。

“有像周承訣那種,語文考試次次不及格的文盲。”

周承訣:“……”

“有像嚴序那種人醜嘴賤天天找人吵架的。”李佳舒捧着臉彎彎眉眼笑道,“還有像我這種可可愛愛的。”

嚴序:“……你別惡心人,你就是天天看這種東西把腦子看壞的。”

李佳舒白他一眼,繼續說:“真的,我每次看都覺得,裏面寫的特別像咱們高一那會兒的事,越看越想哭。”

“噢對,連朱捷平那種又蠢又壞的都有。”李佳舒說,“不過那作者好像只寫到高一的部分,我特想知道那個像朱捷平一樣的蠢貨,後來是不是也和朱捷平一樣慘,不過沒寫到,而且這幾天她都沒更新……該不會是不想寫了吧。”

“記得前幾天還刷到一個挺大的動畫公司制片人發動态說,想做這個小說的動畫,但是暫時沒聯系上作者。”

“作者好幾天沒上線了,不會是真不想寫了吧,我記得之前評論區有讀者留言,期待她們上大學,作者說,應該不會寫到大學的部分,有人問為什麽呀,她回複說,因為她也不知道後來大家都怎麽樣了,嘶——”李佳舒邊說邊開始有了些聯想,“這該不會是什麽真人真事吧?”

“什麽呀,發在哪,給我看看?”江喬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

“就在那個兜圈裏,周承訣公司出的那個軟件,最近很火的,你不會沒有吧?別這麽土啊,咱們學校校園牆都是這軟件的衍生品,能關聯的。”

“我肯定下了啊,最近誰不用這個……”

兜圈是岑西轉學那年,周承訣獨自做的一個公益性社交軟件,能發布動态記錄心情記錄日常,發布提問集思廣益,能一同追星一同玩樂,還能和他之前做的刷題程序、經營小游戲以及各大學校的校園牆一并關聯,由于幾個程序在學生當中熱度本就不低,加上可以互相關聯,軟件才剛出沒多久,就迅速在學生群體中得到廣泛使用。

較為不同的是,在這個軟件上發布的任何一條動态下面,都會随機跟随一小條尋親啓示,并且所有以“公開”形式發布在平臺上的照片,都将用于人臉及瞳膜識別技術的大數據匹配。

技術和軟件相結合,軟件投入使用的初期便已經幫助到多個家庭找回失散多年的親人。

李佳舒說得越多,岑西心跳得越快,她确實在兜圈上連載了篇類似高中校園回憶錄的東西,這幾天也确實因為要趕電視臺最新一期稿件,暫時沒空繼續更新。

她當初便是因為這個軟件的特殊公益性,才選擇了将文章發布在這個平臺,但她沒想到,這個軟件竟然正好是周承訣做的。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明明每回點開兜圈的一瞬間,都能在開屏頁面看到她幾年前曾安慰過他的那句話——

“兜了一個圈,終究會再相見。”

只是當初在軟件開屏上看到時,她只将這句話和尋親公益相關聯,并不知道其實出自他之手。

她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周承訣,見他視線朝自己掃過來,又心虛地別開眼神,看向李佳舒,忙随意開口轉移話題:“那個,朱捷平怎麽了呀?他後來考哪去了?”

“噢,他呀,還在複讀。”李佳舒攤攤手。

“還在複讀?”算起來,這應該是第三年了,岑西多少有些驚訝。

“這貨一心想上嘉大,咱們高考那年,他離嘉大好像差了三十來分,本來也能上個理工的,結果之前被他嘲諷過的幾個人全考上了嘉大,他當然不甘心,快氣瘋了,就選擇複讀,第二年差了一百八十來分,別說理工,一本都夠不上,這他能忍?必然不能,今年已經開始繼續複讀了。”李佳舒說,“自己在家複讀,老姚沒讓他進南高複讀班。”

“為啥?老姚現在權利這麽大了?”這新聞倒是真的新,連毛林浩也是今天才聽說。

“老姚今年升副校長了。”李佳舒說,“不過不是因為權力大,南高複讀班只收高出一本線三十分的複讀生,他差遠了。”

“天吶,想當初高一那會兒,他還是咱們火箭班的……”

“哎,不說他了,提了就煩。”李佳舒看向岑西,“西,你後來轉學去了哪啊?”

“常安那邊,常安附中。”岑西如實答。

江喬好奇地沖她眨眨眼:“你們那邊學校,有沒有帥哥啊?”

江喬話音剛落,周承訣的視線又立刻往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臉上掃過去,明明盯着她看,還偏偏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只是不經意,随便看看,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岑西接收到這不太友好的眼神,抿唇笑了下:“好多,都看不過來。”

“……可以。”周承訣涼飕飕地對她再次進行了肯定。

李佳舒這會兒正嫌嚴序剝蝦殼剝得慢,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當即沖岑西開口問道:“那你們學校那邊還有比嚴序長得更醜的嗎?”

嚴序剝蝦殼的動作一頓:“……?”

岑西捂着唇笑,這問題不太好回答,說有,那就是說嚴序醜,說沒有,那就是說嚴序是最醜的,橫豎都得罪人。

正想糊弄過去,周承訣又推了盤剝好的小龍蝦放到她面前,而後不鹹不淡地替她回答李佳舒:“有。”

李佳舒:“啊?你怎麽知道?”

“我正好見過一個。”周承訣冷着張吃味的臉,光明正大道,“江隔,挺醜的。”

岑西:“……”

一群四五年沒見過的朋友,再見面時,竟然沒有半分尴尬,話題不斷,笑料頻出,互動親昵自然,像是中間從未隔着分離的四年。

最開始,大家還在聊近況,聊變化,酒過三巡夜已漸深,情緒也到位了,一個個便開始回憶起往昔,氣氛就多少變得沉重了些。

李佳舒醉醺醺的,把平時沒敢說的話全吐了個幹淨,對着岑西道:“你走之後,我們誰都不敢在周承訣面前說你已經走了,他說你只是請了一個比較長的假,卷子拿雙份,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也要打雙份菜,還是像以前一樣經常跑去文科班那樓打熱水,經常一天到晚一句話不說,就這樣每天循環地做着差不多的,奇奇怪怪的事,我都擔心他腦子出問題。”

“你腦子出問題,我訣哥腦子都不可能出問題。”毛林浩誓死捍衛他訣哥,“訣哥後來語文還直接飙到了一百四十三分呢。”

嚴序笑了下,也開始沖岑西吐槽:“這哥們賊吓人,你見過誰沒事動不動就從校服口袋裏掏出本語文筆記背的?周承訣就這樣,那幾本語文筆記,他幾乎每天都随身攜帶。”

“後來突然考出個一百四十三分來,把我吓一跳。”嚴序這會兒也有點醉,念着這數字,冷不丁想到幾年前周承訣發過的那條朋友圈,他“嘶”了聲,看向周承訣,“阿訣,我記得之前你發過一條朋友圈,問某人不回你消息怎麽辦,我那會兒應該是随便帶了個節奏吧,說你考個一百四十三分分和她門當戶對了,她沒準就回你了,不是……你該不會是當真了。”

“我說你怎麽突然竄到這個分數……”嚴序酒精上頭,話說到最後,聲音也弱了下去。

岑西最開始還在和李佳舒她們嘻嘻哈哈地笑着,到後來,喝酒的速度越來越快,像是在故意灌自己,一杯接一杯,沒有要停的打算。

周承訣一開始覺得大家都長大了,也不想管她太多,便由着她喝,反正度數不高,偶爾醉一醉也沒什麽太大問題。

後來見她狀态不太對,連忙伸過手去,将酒杯扣了過來。

片刻後,小姑娘輕淺的笑意漸漸轉變為低低的抽泣。

一桌子人,全是醉鬼,只剩下周承訣滴酒沒沾,仍舊保持清醒。

周承訣的注意力就沒從岑西身上挪開過,見狀,他索性挪開自己那把椅子,直接蹲到她面前,仰頭看着低垂着腦袋哭得略顯委屈的她,溫聲問:“怎麽了?”

岑西搖搖頭,沒吭聲。

周承訣伸手輕拍了兩下她的臉頰,而後站起來,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攬,一邊掌心在她腦袋上輕揉着,似在安撫,另一邊拿着手機叫了幾輛車來,将一桌子醉鬼挨個送走。

全數善後完,他抱歉地看向正在打掃餐桌的小姨:“不好意思啊小姨,今晚可能不能幫您一塊收拾了。”

“沒事,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小姨擺擺手,看向靠在他懷裏哼哼唧唧似是在撒嬌的岑西,操心道,“怎麽喝了這麽多。”

“是我一時沒看住。”周承訣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那讓她上樓睡吧,床鋪都是新的幹淨的,早給她鋪好了。”小姨說。

周承訣少見地沒應聲,俯身湊到岑西耳畔,磁沉嗓音微啓,問她:“和我回望江好不好?”

“唔……”岑西迷迷糊糊在他懷裏蹭了蹭。

“過來在望江,它也很想你,想去看看嗎?”

岑西這會兒挺醉的,反應也慢多了,半晌才幅度很小地點點頭:“唔……”

周承訣輕松地将小小一只的她背起來,同小姨打了聲招呼,直接将人從店裏帶走了。

時隔四年多,兩人再一次一同出現在這條曾經最熟悉的,連接着望江和至死不魚的大橋之上。

昏黃的路燈下,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塊。

周承訣故意将腳步放慢了很多,一條十分鐘不到的路,他背着她,生生走了半個多小時。

岑西乖巧地趴在他背上,雙手沒有多少力氣地圈住他脖頸,溫熱的呼吸時不時環繞在他鼻息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姑娘忽然含含糊糊開了口,話音裏還帶着些哭腔:“周承訣……”

“昂?”她次次喊他的名字,他次次必有回應。

“你為什麽想考高分,為什麽……為什麽還偏偏是一百四十三分啊……”岑西這會兒酒精上頭,膽子也大了不少,想問竟就這麽直白地問了出來,“你是不是……真信了啊……”

信了嚴序随口說的話。

“真信了。”他無奈地輕笑一聲,“我找不到你,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就想試試看,看看考到了這個分,你是不是真的會回我個消息,萬一呢,不試試怎麽知道……”

所有方法都試遍了,只能幼稚地把玩笑當真。

“可是我不知道……我沒有回你……”酒精使然,所有的情緒在深夜之下都控制不住放大,岑西眼淚一滴接一滴砸在周承訣肩頭,“……對不起……周承訣,我原來覺得,我走了,你可以過得更好一些……”

“但是你好像過得不太好……”岑西吸着鼻子,“我那個時候,年紀實在太小了,我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我運氣總是不太好,好像怎麽選擇都是錯的,沒有人教過我,周承訣,我不知道……”

她甚至在不久之前,還對他冷言冷語,一個好臉色都沒給過他,無視他次次開到自己面前的車,甚至試圖用江隔将他氣走。

他明明可以不用受這個氣,明明可以不用将車一次又一次停到她面前,明明可以扭頭就走,可為什麽偏偏還是不斷地朝她靠近。

“周承訣……對不起……”小姑娘嗚咽着。

“岑西。”周承訣叫了聲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道歉,“你聽着,在周承訣這兒,岑西永遠不會有錯。”

“是我不好,沒有早點找到你。”周承訣溫柔的嗓音裏帶着哄,“以後你可以跑慢一點,稍微給我留點時間。”

“對不起……”岑西此刻醉得有些厲害,只剩下這一句話。

“道歉就不用了,實在想的話,不如親一下。”擔心她滑下去,周承訣輕笑着往人往上托了托。

下一秒,溫熱柔軟的唇瓣忽然貼上他脖頸,男人腳步一頓,連呼吸都瞬間停滞。

他沒想到她會這麽聽話。

更沒想到,突如其來的親密觸碰之後,接着又是第二下。

一下。

兩下。

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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