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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 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晚風吹拂,屋外的樹葉沙沙作響, 好似鬼魅一般透過落地窗印在純白的窗簾上。

蘇念安緊張得舌頭打結, 指節因為用力有些發白,明明先前練習了很多回,可面對明謹弋宛如實質的目光時,再多的準備工作都是無用的。

蘇念安突然有些理解顏助理平時上班的苦了, 相比之下他可輕松太多, 至少還能偷偷看眼手心的小抄。

飛快地掃了眼關鍵詞後, 蘇念安擡起頭, 他雙手身後交握,後背不自覺地挺直, 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底氣一點,然而飄忽不定的眼神卻讓他的一系列操作完全失去了本應有的效果。

“這件事我們兩個都有問題, 你沒戴套,我沒吃藥, 所以各負一半的責任, 你沒有意見吧?”

明謹弋沒有回答,但蘇念安默認對方同意了, 一張小嘴叭叭地開始提條件,“我吃苦, 你出錢,這很公平吧?明先生這麽厲害,應該不至于承擔不了奶粉錢吧。”

說到這裏, 蘇念安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明謹弋的臉色。

明先生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蘇念安沒辦法從他的臉色判斷對方的想法, 再細看就會發現,明謹弋的眸子雖然一直望着蘇念安,可瞳孔卻沒有焦點,以至于蘇念安短暫地懷疑了下明謹弋有沒有在聽他說話。

明謹弋沒有說話,可手機已經打開了轉賬界面。

蘇念安輕咳一聲,背在身後的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掌心,他得寸進尺道:“還有就是,如果你願意多給我點辛苦費的話就更好啦!”

說完之後,蘇念安微微低頭,眼睛向上往明謹弋的方向偷看。

“好。”

明謹弋幾乎沒有思考直接給出答案,他好像一個無情的轉賬機器,随着明謹弋手指的動作,蘇念安的手機連續響起了幾次金幣到賬時特有的提示音。

蘇念安沒有看手機,可是從明謹弋剛才的動作他能猜出對方大概把今天的轉賬額度全都用完了。

早知道搞錢這麽容易,在查出懷孕瞬間他就應該告訴明先生的,不用像現在這樣平白無故被人欺負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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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安有些想笑,他垂下腦袋,試圖藏住眼底雀躍的情緒,兩顆小梨渦悄悄露了出來,頭頂的呆毛随着蘇念安低頭的動作翹了起來。

蘇念安啊蘇念安,你真是堕落了。

蘇念安在心裏悄悄唾罵自己,可心情卻依然好得不行。

本以為坦白是一件難于上青天的事情,可真的做了才會明白,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你先坐下吧。”

和蘇念安的喜悅相比,明謹弋還處于恍惚之中,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抽走了他的靈魂一般,可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蘇念安。

明謹弋用眼神護送蘇念安挪到沙發的另一頭,直到蘇念安順利坐下之後他才稍微放松了點。

他看向蘇念安,慎重地請求道:“安安,給我點時間,好嗎?”

蘇念安緩緩點了下頭,他靠在沙發角落,烏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明謹弋。

說實話,蘇念安其實不太能摸清明謹弋的态度,對方的神情和轉奶粉錢的速度似乎都不是排斥這個孩子的意思,可他也沒有在明謹弋的臉上看到多少喜悅。

随着等待時間不斷增長,蘇念安的思維越來越發散,雀躍的心情也在時間流逝中逐漸消散。

或許明謹弋轉賬的目的并不是付奶粉錢,而是其他的呢?

【一百萬,打掉這個孩子。】

蘇念安的腦袋裏突然蹦出了電視劇裏的經典劇情,只不過換成了明謹弋的聲音。

稍微有些違和,不過蘇念安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并且反反複複地在腦海中重播,哪怕明謹弋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不妨礙蘇念安開始計劃如果明謹弋不想要小家夥,他要如何靠着這筆錢度過這段拮據且偷偷摸摸的日子。

大不了就是帶着崽遠走他鄉,從此不複相見……

“抱歉。”

明謹弋的聲音打斷了蘇念安的胡思亂想,他望向蘇念安,眼中的愧疚濃烈到快要溢出,“安安,真的對不起。”

蘇念安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種明謹弋在崩人設的錯亂感,他愣愣地看着明謹弋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最後半跪在地毯上。

明謹弋刻意放低姿态,讓蘇念安成為這場對話唯一的主宰者,他擡頭注視着蘇念安,好像忠心的臣子仰望着寶座上的君王。

明謹弋聲音略帶沙啞地問道:“你想留下他嗎?”

一百萬劇情還是要來了嗎?

蘇念安喉嚨一緊,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抓緊旁邊的布料,他盡力維持和善的微笑,聲線卻不由自主地發顫:“你不想嗎?”

“放松一點。”明謹弋答非所問道,他的掌心貼在蘇念安的手背上,炙熱的觸感順着兩人接觸的部位蔓延到全身。

蘇念安想要掙脫,可明謹弋并沒有任由他動作,而是耐心且細致地一點點剝開蘇念安的手指。

在掌心的位置,指甲透過布料邊緣嵌入肉裏,留下幾個血紅色的弧形,蘇念安好像這才感覺到疼似的,指腹輕輕撫過凹陷的痕跡,嘴角微微向下撇。

明謹弋往蘇念安的懷裏塞了一只柔軟的枕頭,避免他再一次無意識地傷到自己。

“安安,選擇權在你,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

明謹弋仰頭望着蘇念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所以,你心裏想留下他嗎?”

明謹弋的态度擊碎了蘇念安原先胡亂的猜測,他仿佛一顆誘人的蜜糖,逐漸引人放下警惕。

猶豫幾秒後,蘇念安小幅度地點了下頭,他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一樣把自己縮成一團窩在沙發裏,時刻準備好在危機來臨的一瞬飛速逃走。

然而,明謹弋并沒有讓蘇念安感到絲毫威脅,他的一切舉動都讓蘇念安有一種錯覺,似乎他們真的是一對正在期待新生命到來的戀人。

“想要我們就留下來。”

明謹弋換了個姿勢坐在地毯上,他始終保持着仰望的動作,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暖黃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但是我也有條件,照顧你的人讓我來安排,可以嗎?”

“嗷,好的。”

蘇念安乖巧點頭,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明謹弋。

終于,明謹弋沒按捺住內心的渴望,他伸手在蘇念安的頭頂按了一下,在蘇念安回過神之前飛快地收回手,他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單手插在口袋裏,悄悄回味剛才柔軟蓬松的觸感。

明謹弋笑了下,“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

蘇念安還沉浸在驟然被摸頭的茫然中,聽到這句話,他甩了甩腦袋,“現在走嗎?”

視線掃過手機上的時間,蘇念安伸手拉住了明謹弋的袖口,“還要回濱江大道那邊嗎?”

“嗯,怎麽了?”

明謹弋沒有動,稍微側頭等待蘇念安的後文。

幾秒的猶豫之後,蘇念安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擡起眸子看向明謹弋,“你要不要在我家将就一晚呀?這麽晚了開車回去不太安全。”

深夜把人叫來本來就是不應該的,蘇念安不好意思再讓明謹弋熬夜開回去,更何況剛剛得知自己身份升級,明謹弋可能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冷靜,蘇念安是真的擔心他在回去的路上出現意外。

“家裏東西都有的,客房也才收拾幹淨過,住一晚沒問題的。”

明謹弋保持着禮貌的微笑,握着車鑰匙的手卻在悄悄用力。

理智告訴明謹弋,蘇念安就是客氣一下,他應該拒絕,将空間完整地留給蘇念安,可是這樣的機會,錯過了今天,他說不定這輩子都碰不上了。

“明先生?”

聽到蘇念安聲音的一刻,感性吞噬理性取得壓倒性勝利,明謹弋克制地收起車鑰匙,努力讓自己不要顯得太激動,“那就打擾了。”

“我應該的。”蘇念安輕松了很多,他轉身帶路,“明先生住在一樓可以嗎?這邊兩間都是客卧,我住在最裏面的一間。”

明明是在自己家,可明謹弋卻做出一副生疏的模樣跟在蘇念安的身後聽他介紹房間,他一只手虛虛地護在青年的腰側,集團總裁當場變成看管易碎藝術品的保安,确保能在蘇念安身形不穩時第一時間将人接住。

明謹弋随便挑了一間房,“我在這裏就好。”

“那我就不打擾了,明先生當成自己家就好。”蘇念安從櫃子裏拿出一次性用品遞給明謹弋,“晚安。”

“晚安。”

明謹弋站在房間門口,目送蘇念安回到房間關上門之後,他才收回了一直緊張跟随的目光。

他沒有像蘇念安一樣關燈睡覺,而是拿起了桌上的體檢報告,獨自一人去了陽臺。

牆上的時鐘走向了新的一天,可明謹弋卻沒有半點睡意。

他坐在藤椅上,腿上放着蘇念安的B超結果,明謹弋仰頭閉上眼睛,藏住眼底複雜的情緒。

和蘇念安的猜測類似,明謹弋的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淡定,在聽見蘇念安坦白懷孕的那一刻,一朵煙花直接在明謹弋的腦海中炸開,瞬間剝奪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大概是做夢吧。

這是明謹弋的第一反應,更準确地說,他做夢都沒有想過會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然而短暫的驚喜過後,翻湧上心頭卻是無盡的擔憂。

明謹弋一面高興蘇念安願意留下這個孩子,一面憂慮和心疼蘇念安這段時間經歷的難受。

想起那天蘇念安虛弱地趴在水池邊幹嘔的模樣,明謹弋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

他只是随機地送了一頓飯就撞上了蘇念安如此狼狽的模樣,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蘇念安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明謹弋很難想象那天蘇念安獨自面對懷孕的結果時是怎樣的無助,那麽不喜歡麻煩旁人的蘇念安是有多難受才會主動提出讓他接送的請求。

就算在那樣的狀态下,蘇念安還是笑着和他說話,輕描淡寫地說只是一點小毛病。

一想到那樣的畫面,明謹弋的心髒好像被一只手緊緊抓住,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盯着膝蓋上的B超畫面,不明白這麽小一個豆丁怎麽就能把他爸爸弄成那副模樣。

最後,明謹弋忍不住撥了季準的電話。

季準不出意外地還沒有睡,不過接起電話時,對面的态度實在算不上友好。

“這踏馬幾點了!”季準不滿地抱怨道:“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夜不歸宿是不需要專門打個電話告訴我的!”

明謹弋完全無視了對方的罵聲,他連名帶姓地叫了一聲,聲音少見的焦慮和煩躁:“季準,你師兄還在Y市嗎?”

“我師兄?在的吧。”罵人得不到回應,季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他恹恹地反問道:“不過你找他幹嘛,他是幹産科的……”

季準的罵聲戛然而止,原本還在迷迷糊糊的人瞬間睜大了眼睛,聯想上次明謹弋上次大半夜找他問話的內容,季準的腦袋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翻了個身,單手撐在床上,反複确認道:“我是在做夢吧?明謹弋,你不是去找你的小白月光了嗎?”

明謹弋“嗯”了一聲,他手指依次在藤椅的扶手敲響,正當他思考怎麽和季準說清楚時,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放大,“我靠,你別告訴我你的小白月光有了吧?”

明謹弋的動作停住,再次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季準瞬間沒了睡意,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他光着腳踩在地板上,難以置信地問道:“人家都到這一步了,你還賴在別人家!不是,你就這麽愛嗎?”

“我的。”

對面詭異地安靜了幾秒,随後便是大規模爆發:“明謹弋我艹你大爺!”

明謹弋很有先見之明地将手機拿遠了一點,躲開了季準一串毫不客氣的罵聲。

“我在這裏勤勤懇懇出主意幫你追人,你倒好直接全壘打,多的都有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不提前和我說?!”

明謹弋自知理虧,任由季準抒發情緒,等到季準說得嗓子都幹了,他才繼續先前的話題:“你師兄有團隊,是吧?”

季準冷笑一聲,刺了回去,“怎麽,你不相信我的水平?”

明謹弋沉默一秒,平靜地揭短道:“你學沒學我不知道嗎?”

“勞資就算不學也是年級第一!”

季準氣得臉都紅了,他狠狠地灌了一口冰水,這才回答明謹弋先前的提問:“你找我師兄負責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不過他不可能像我一樣一直呆在G市,頂多就是必須檢查的時候過來一趟。”

“嗯,我知道。”明謹弋應聲,“多謝了。”

季準被明謹弋突然的客氣弄得不太适應,他幹巴巴地說道:“別謝了,錢給夠就行。”

明謹弋沒有接話,季準也逐漸安靜下來,一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季準才開口問道:“所以,你現在準備怎麽辦?你家裏知道嗎?”

“不知道,再說吧。”

寂靜的深夜總是很容易勾起低沉的情緒,明謹弋苦笑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又不喜歡我。”

季準沒有再過問,作為一路圍觀明謹弋的暗戀史的過來人,季準能理解明謹弋此時複雜的心境,轉而和明謹弋說起相關的注意事項。

通話結束,可明謹弋依然沒有要去睡覺的想法,他來回反複地閱讀剛才做的筆記,把每一個字都牢牢刻在心裏。

陽臺的燈亮了一夜。

*

蘇念安迷迷糊糊醒來時,窗外才剛剛泛起魚肚白,他右眼勉強睜開一條縫,還沒看清天色,又被困意拽了回去。

蘇念安抱住懷裏的枕頭,正當他放縱自我準備繼續入眠時,腦海中突然蹦出一件大事——他昨天好像讓明謹弋留宿了!

霎那間,蘇念安一點不困了,眼底一片清明。

他不後悔讓明謹弋留下的決定,可是想到會人一打開門就碰上明謹弋的可能,蘇念安還是覺得有點尴尬。

他保持着剛才的動作豎起耳朵悄悄聽了一會兒,屋外一片寂靜,分不清明謹弋是沒有起床,還是已經離開了。

蘇念安抓了個枕頭蓋在腦袋上,把自己做成三明治的夾心。

雖然昨晚和明謹弋坦白了懷孕,可他們之前還有很多沒有事情沒有說明了,蘇念安一邊想要早點解決,一邊拖延症發作不想和明謹弋碰面。

兩相糾結之下,他無意義地嚎了一聲,摸過手機面無表情地刷視頻分散注意力。

小視頻成功讓蘇念安煩惱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聽見謝梓晗的名字,蘇念安才想起自己昨晚把明謹弋喊來的根源是這位前同事。

一時沖動卸載的微博又被下了回來,蘇念安單手操控屏幕,期待又害怕地打開熱搜。

他壞心思地想要看到網友們審判謝梓晗的行為,可又不想看見謝梓晗炫耀自己拿到新角色的嘴臉。

蘇念安捂着眼睛,做好準備見勢不對就立馬退出,不過微博的情況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一晚上過去,謝梓晗的名字依然挂在熱搜上,只不過又換了一個新的詞條——#謝梓晗道歉聲明#。

蘇念安松開捂着眼睛的手,皺着眉頭點了進去。

昨天深夜,謝梓晗本人發了一條道歉視頻。

和傍晚直播的狀态相比,再次出現的謝梓晗滿臉疲憊,但還是努力擠出笑容,一副不想讓粉絲擔心的模樣。

“好假。”只是看到封面,蘇念安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而點開視頻後,謝梓晗的發言更是讓他無比震撼。

謝梓晗先是滿臉愧疚地為自己先前的戀愛經歷道歉,表示自己早就和女生和平分手,之後也沒有再做過對不起粉絲的事情,緊接着澄清了微博賬戶一直都是工作人員在打理,對于慫恿粉絲的事情他一律不知。

“公司和我的經紀人正在處理這位擅自使用我微博賬號的工作人員,在這裏,我替他向大家說聲對不起,很抱歉占用公共資源了。”

謝梓晗全程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惹得不少粉絲嗷嗷叫着心疼哥哥,集體維權讓公司交出犯錯的工作人員讓大家審判。

不過更多的卻是不買賬的人,縱使謝梓晗的态度很誠懇,但大多數網友都不相信謝梓晗完全不知道賬號情況的說辭,只覺得是藝人推責的公關手段罷了。

【——不會吧,不會真有人相信藝人一點不能掌管自己的賬號吧?

——你們粉絲是會自欺欺人的。

——什麽叫抱歉占用公共資源,謝梓晗應該道歉的是那些被影響的主播!

——再說了,工作人員也不是傻的,拿你的號做這種事不是明擺着自毀前途。

——宸熙慣用手段罷了,之前蘇念安解約的時候不也是葛宏凱一個人承擔所有,公司美美隐身。

——無人察覺的角落,我們蘇蘇已經消失一個多月了。

——真的沒有公司能來認領一下我們寶藏蘇蘇嗎?】

這一場鬧劇下來,雖然讓不少路人知道了謝梓晗這個人,可也導致他的路人緣跌到了谷底,提起這個名字,絕大多數人想起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那個“談戀愛還滿嘴謊話的愛豆”。

蘇念安相當喜聞樂見,順便用小號點贊了還在惦記他的粉絲。

謝梓晗的名聲一落千丈奠定了蘇念安一天的好心情。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哼着小曲兒翻身下床洗漱,上揚的嘴角一直沒有落下過。

然而當蘇念安打開卧室門的瞬間,一股焦糊的味道撲面而來,仿佛一把火燒了整個家似的。

蘇念安面色一變,踩着拖鞋快步往外走去。

這才住了第一天,先不說要是房子起火了該賠償多少錢,要是被迫搬出去,他幾乎不可能再找到一間這麽舒服的小別墅了。

幾秒的時間,蘇念安心思百轉,順着糊味飄來的方向,他精準地找到了廚房……以及廚房裏正對着焦黑的鍋緊皺眉頭的明謹弋。

發現蘇念安的到來,明謹弋肉眼可見的慌亂,他試圖用身體擋住闖下的禍,奈何目标體積過大,蘇念安很難不看見他身後的狼藉。

“你……”

蘇念安眉頭緊鎖走到明謹弋身邊,小砂鍋不僅僅是被燒焦了那麽簡單,而是直接從底部多了一個可以看見對面的洞。

從小到大都沒有燒過廚房的蘇念安倍感震撼,甚至想要讓明謹弋還原一下鍋底燒穿的全過程,他從前只在視頻裏看見過別人炸廚房的模樣,從沒想過這個畫面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家。

不過還好,房子沒有被燒,人也沒傷着。

放松下來之後,蘇念安有點想笑,他看着戰損的小鍋,有種現在應該去拿手機拍照記錄的沖動。

知道自己沒辦法藏住罪證,明謹弋好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我會賠你的。”

“賠給房東吧。”蘇念安彎着眸子笑了,“這可不是我的鍋。”

房東本東的明謹弋“嗯”了一聲,趁此機會又給蘇念安轉了一筆錢。

蘇念安沒忍住拍了一張照,指着鍋中間的黑色不明物體問道:“這是本來應該是什麽?”

“粥。”明謹弋答道,季準和他說清淡的食物不容易引起孕反,所以他特地起了個早給蘇念安準備早餐。

“但是它好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明謹弋的語氣有些苦惱,隐隐帶着幾分咬牙切齒,似乎很不滿這個小東西害得他在蘇念安面前出了大糗,“我可能要多試幾次。”

蘇念安還第一次見到明謹弋如此挫敗的模樣,原地化身為一條犯了錯的大狗,可憐兮兮地請求主人的原諒。

蘇念安忍不住笑出聲,“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事情罷了,明先生能管理這麽大的集團,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人了。”

明謹弋被誇得有點飄,但他還是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其實我有在努力學習廚藝。”

“哦?”蘇念安來了興趣,他問道:“學到哪一步了?”

明謹弋像個不好好上課還被抽查的學生一樣,糾結無果,他實話實說道:“看了視頻。”

蘇念安笑得更開心了,眼睛成了兩道彎彎的月牙,嘴角的小梨渦甜得快要能滴下蜜來了。

“那真是很大的一步。”蘇念安擡了擡下巴,示意明謹弋把一直背在伸手的手拿出來:“手是不是被燙傷了?”

明謹弋剛想說沒事,蘇念安先一步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強行把明謹弋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被燙出一片紅痕,明謹弋的皮膚很白,燙傷的痕跡愈發清晰,蘇念安仔細檢查了一遍,還在明謹弋的左手指尖發現了小刀劃傷的口子。

蘇念安的笑容落了下來,雖然看起來都是小傷,可是不好好處理的話很容易留下傷疤。

“其實真的沒事……”

蘇念安斜了明謹弋一眼,原本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的人頓時閉上嘴,聽話地任由蘇念安動作。

沖涼水,上藥。

蘇念安一句話沒說,全程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

修長的手指貼上了創可貼,仿佛被打了補丁的藝術品,雖然破壞了原先的美感,可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戰損感。

蘇念安的眼睛盯着明謹弋的傷口,而明謹弋則是全程望着他的臉。

蘇念安的手很軟,好像一塊帶着涼意的奶糕。

明謹弋恍惚地想道:四舍五入這也算牽手了吧。

蘇念安檢查了一下包紮的情況,又把藥膏塞到明謹弋懷裏,“好好對待你的手好嗎?留疤就不好看了。”

明謹弋壓了下嘴角,眼神不自覺地往蘇念安身上跑。

所以他的意思是,現在的手是好看的嗎?

蘇念安覺得明謹弋似乎一直在走神,但他絕對沒有想到明謹弋腦子裏塞了什麽廢料。

他起身檢查了下廚房裏還能用的東西,熟練地系上圍裙:“明先生你去客廳等我吧,早餐很快就好。”

“你不方便,還是我來……”對上蘇念安欲言又止的神情,明謹弋話音一轉:“我去叫人送餐。”

“不用麻煩了,很快就好 。”蘇念安笑着搖頭,他推開了試圖阻攔的明謹弋,很快就計劃好了菜譜。

粥是肯定不能熬了,蘇念安把黃豆倒進豆漿機裏,趁着打豆漿的時間飛快地煎了幾張雞蛋餅。

廚房的面積不小,可明謹弋一直搶着幹活,幾乎沒有從蘇念安的身邊離開過。

雞蛋餅煎至兩面金黃,蘇念安朝着盤子伸手,卻不小心碰到了明謹弋的手。

他往回縮了下,明謹弋只當沒有感受到,他将盤子送到平底鍋的旁邊,“我來吧。”

明謹弋的動作帶着肉眼可見的笨拙,端鍋的姿勢無比生硬,蘇念安看了幾秒,主動提出要幫忙,卻被明謹弋拒絕了:“你不方便,我來吧。”

蘇念安不說話了,盡管知道明謹弋是擔心他的身體情況,可是這樣過分的關心對他來說只有負擔。

蘇念安醞釀了一會兒,主動解釋道:“我沒有那麽脆弱的,明先生放心吧。”

明謹弋表面答應下來,可眼神還是依然時刻關注着蘇念安,生怕他露出一點不舒服的跡象。

蘇念安一開始還能告訴自己不用管他,可随着明謹弋的視線越發炙熱,他逐漸無法忽視明謹弋的存在。

要是明謹弋一直這樣盯着的話,他之後還要怎麽直播?

蘇念安可沒有揣個崽就要放棄事業的想法,直播和演戲,他一個都不想丢。

“明先生。”

将過濾好的豆漿倒進杯子裏,蘇念安一邊松圍裙一邊對明謹弋說道:“我和他商量過的,不會在這種時候不聽話。”

這裏的他,只會是肚子裏的小家夥。

“你們還能商量?”明謹弋的視線向下落到蘇念安尚未隆起的肚子上,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蹲下身試圖和小家夥交流:“你好啊。”

蘇念安更開心了,肩膀随着他的笑聲上下顫抖。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明謹弋的背上,為他披上了一層霞光,蘇念安突然有種預感,明先生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他才聽不懂呢。”蘇念安拉了明謹弋一把,将他往桌子的方向推了下,“先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旁,中間是一頓簡單的早餐。

知道自己的情況,蘇念安這段時間都會選擇清淡又開胃的食物,雞蛋餅就是個不錯的選擇,蔥香蓋過雞蛋的腥味,讓它的鮮香發揮到極致。

蘇念安胃口不大,他小口小口咬着雞蛋餅,沒過多久就有了飽腹感。

明謹弋的速度要慢很多,他始終不放心,在蘇念安吃飯時,他一直默默關注着,蘇念安吃完了大半張餅,而明謹弋面前的東西還沒動兩口。

看見蘇念安放下筷子,明謹弋有些訝異,“不吃了嗎?”

蘇念安搖頭,他把盤子往明謹弋那邊推了推,眼神示意對方快吃。

上次一起吃飯時明謹弋就發現了,蘇念安看着個子高,其實飯量像個貓兒似的,再加上懷孕的影響,蘇念安就吃得更少了。

少食多餐,可以準備一點零食。

明謹弋在心中默默做計劃,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停,他将蘇念安剩下的餅一起倒進自己的碗裏,三兩下就給全部掃蕩幹淨了。

蘇念安是真的很喜歡看明謹弋吃飯,津津有味的模樣可以讓廚師的成就感達到巅峰,要不是擔心吃多了不舒服,蘇念安都想要再來一點了。

結束早餐,明謹弋搶着去收餐盤,蘇念安便縮成一團窩在沙發裏剪視頻。

“我可以借一下打印機嗎?”

蘇念安點頭同意了,他指了書房的方向:“不過我沒有用過,不知道能不能用。”

“沒事,我去看看。”

沒過幾分鐘,明謹弋拿着一疊文件走了出來,他坐在蘇念安旁邊的沙發上,将文件整齊地放在茶幾表面:“這是昨晚和你說過的營養師和醫療團隊,你先看看,如果有不滿意的可以和我說。”

蘇念安沒有着急翻看,他把筆記本電腦放到一邊,“我也有事和你說。”

蘇念安盤腿沙發上,懷裏平放着一只抱枕,他雙手搭在抱枕上,眸子裏閃爍着堅定的光,“我不會因為孩子停掉工作,這是我的底線,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擺明态度後,蘇念安的語氣軟了下來,他笑了下,“不過你可以放心,這是我想留下來的小家夥,我肯定會保護好他的。”

明謹弋曾經想過讓蘇念安休息一年,可他也知道蘇念安是不會同意的。

短暫的思考過後,明謹弋點頭同意了。

“所以你考慮好了嗎,要不要加入曙煦?”

“嗯?”蘇念安奇怪地看了明謹弋一眼,他指向自己,“你現在問我嗎?”

“我的情況你最清楚了,也就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頂天了拍一部戲,明先生,你不覺得招一個剛進公司就要請長假的藝人很怨種嗎?”

“因為怕你跑了。”明謹弋直說道:“換個角度,《錦繡遺夢》注定會火,和你的潛力相比,幾個月的等待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成本而已。”

明謹弋一腳踩中雷坑,蘇念安的小情緒猛然上來,他癟了下嘴,把枕頭丢到一邊:“那我建議你們去簽謝梓晗,效果會比較立竿見影一點,而且他還不會請假。”

蘇念安的情緒明顯不對,明謹弋沒有立馬接話,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謝梓晗”三個字,結合蘇念安的表情,明謹弋試探地問道:“他把你的角色搶了?”

蘇念安哼哼了兩聲,沒有給出正面回答,可他不高興的模樣已經告訴了明謹弋答案。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會解決的。”

“不用了,一個角色而已。”蘇念安搖搖頭,輕哼一聲道:“資方遲早會知道失去我是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而且據說人家都簽完合同了,蘇念安不覺得局面還有改變的可能,他晃了晃腳尖,小聲抱怨道:“本來還說請你吃飯的,現在好了,拿你的錢請你吃飯,多奇怪的。”

明謹弋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太對勁,腦海中靈光一閃,但他并沒有立馬去捕捉,而是專注哄人:“公司先前挑好幾個劇本,我一會兒拿給你選選?”

蘇念安的小梨渦不自覺地冒了出來,他看向明謹弋,臉上暗戳戳地寫着期待:“真的?”

“當然。”

一個月前明謹弋就做好了準備,不過當時不知道會有小家夥的存在,現在還要重新篩選一下檔期不合适的。

“那簽合同吧!”

蘇念安兩下就被明謹弋哄好了,他把枕頭抱回來,一改剛才蔫巴巴的模樣,笑盈盈地晃着一條腿。

明謹弋在蘇念安的面前蹲下,給他垂在地毯上的腳穿上拖鞋,“安安。”

明明明謹弋一直都是用這個稱呼在叫他,可這一次蘇念安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他停下了晃蕩的小腿,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截,拉開他和明謹弋之間的距離,“怎麽了?”

“如果不是因為經濟困難,你會一直瞞着我,是嗎?”

蘇念安雖然沒有瞞着明謹弋一輩子的想法,但如果不是片酬出意外,至少短時間內他是不會主動告訴明謹弋這個消息的。

小心思被戳破,蘇念安不敢和明謹弋對視,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沒有吧。”

明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可不代表蘇念安不怕惹他生氣,他偷瞄了明謹弋一眼,就差把心虛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就算蘇念安嘴硬,可明謹弋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依然蹲在蘇念安的面前,縱容而又無可奈何:“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

聽見明謹弋的提問,蘇念安第一時間想要否認,可轉念一想,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在傳達對明謹弋的不信任。

蘇念安愣了一下,眼神中浮現出幾分迷茫。

仔細剖析一下自己的心理,蘇念安才發現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明謹弋的原因中,不了解明謹弋的态度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所以選擇把自己縮在龜殼裏,用逃避來解決問題。

這不是一個好方法,但卻是能讓蘇念安覺得最舒适的方法,可當面對被揭穿的一刻,舒适

“不是的,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說。”

蘇念安小聲反駁道,語言的辯解顯得格外蒼白,他擡起頭,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可憐兮兮地望着明謹弋,好像雨夜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

明謹弋繃不住表情了,他的手剛剛碰到蘇念安的頭頂,知道自己惹人不快的蘇念安主動把毛茸茸的腦袋湊了上去,放任明謹弋揉了一把。

“以後碰到這種事情要怎麽辦?”

“和明先生說。”蘇念安聽話地回答,他雙手捧着明謹弋遞來的檸檬水小口抿着,漂亮得好像一個用于展示的瓷娃娃。

明謹弋微微颔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

蘇念安乖巧地往前貼了一點,豎起耳朵做出傾聽的模樣。

明謹弋的神情柔和了很多,他從文件下方抽出一份合同,難得露出幾分遲疑。

蘇念安疑惑地看向他手裏的東西,還沒等他看清上面的文字,明謹弋把紙張全部放在了蘇念安的腿上,耳廓微微泛紅。

明謹弋的皮膚很白,因此這點紅色在他的臉上格外明顯。

他半跪在蘇念安的面前,鄭重而認真地問道——

“安安,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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