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下毒

下毒

驚世往往趁着泊光睡着時悄無聲息起身，離開寝宮。

一道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的人影如鬼魅般行走在扶光宮各處，最後停留在妖主宮殿上方。水君一族強大的原因不光是他們身強體壯，他們還可以用身上的鱗甲隐匿身形，即使在中位面紫階高手前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在其面前，不過維持的時間較短，只有半柱香的時刻。

驚世黑眸低垂，幽深莫測地看着眼前燈火通明的宮殿。

下一霎，他快速隐形，遁入宮殿。

泊光的父王勤政為民，已經夜半三更，他仍獨坐案前批改奏折。

驚世在宮殿裏仔細搜查一番，沒有任何發現。

該不會藏在身上？驚世很快否定這個想法，妖牌關乎妖界存亡，而妖主的實力在高手如雲的中位面也才堪堪突破藍階。

要是放在身上，免不了遭受殺身之禍，得不償失。

泊光的父王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肯定不會在身上。偌大的扶光宮他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一點妖牌的蹤跡都沒有。

他不禁陷入沉思。

正打算離開，泊光的母後突然敲門進來，手裏端着剛煲好的湯。

“妖主，喝點湯吧。都看一天折子了。”妖後看他滿臉疲态，心疼道。

妖主見妻子過來，放下手裏的折子，溫柔笑笑：“多謝夫人。不過是多看些折子，不累。”

妖後輕嘆一聲，走到他身後給他按摩起來。

“夫人手勁剛好，有妻如此，夫複何求。”妖主舒服地眯起眼，享受夫人的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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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跟泊光一樣，慣會嘴甜。”妖後指指他的鼻子，美好的臉上是幸福的笑。

妖主睜開眼，拍拍妖後的手，輕聲道：“我多操勞點，泊光日後便能輕松許多。更何況，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聽到這話，妖後瞬間滿面愁容。不久前，妖主外出慘遭小人毒害，中了寒毒。

妖後拭淚，咬牙氣憤，“不知是誰給你下了寒毒，如此歹毒。”

寒毒？驚世一驚，寒毒乃是世間最陰毒的毒物。中毒者全身疼痛難忍，慢慢消耗氣血，每一次毒發，猶如萬蟲啃噬。

寒毒制作繁雜，所需藥物名貴又稀有。不說別的，單說天靈芝這一物世間難尋幾株。且此毒無解。

所以，寒毒并不常見，會是誰給他下的毒呢？驚世眼睛眯起，細細思索。

“哎，這就是命。希望我們的女兒往後能平平安安的。”妖主擡眼迷茫地望着空蕩的宮殿，“一切都交給泊光了。”

聲音裏彌漫擔憂和不舍。

驚世沒有再聽下去，他出了宮殿，現出身形。

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頹唐，修長的兩條腿每走一步都如灌了鉛般沉重。

他大概知道妖牌在哪裏了。扶光宮內，只有泊光的寝宮他沒有找尋過，按照妖主對泊光的寵愛程度和現今的身體狀态，妖牌估計在泊光手中。

他停在泊光門前，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妖界的夜晚星星滿綴天空，一輪圓月獨挂之上。鼻間嗅到鳳尾花的清香，微黃的燈火從泊光寝宮發出，照亮驚世眼前的石板路。

泊光總會給他留一盞燭光。

驚世無助的擡頭，眼裏倒映暖黃燭光，漆黑的眼眸亮亮的，眼底泛紅。他低下自己不可一世的頭顱，雙手捂住臉頰，似有晶瑩從指縫中滲出。

他沒有告訴泊光自己父王中毒的事情，甚至還要趁人之危去......奪取妖牌。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他直起身，拭去眼尾的濕潤，走了進去。

“你回來啦。”泊光聽到聲響，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強撐精神看他。

驚世無措地看她，好在泊光正迷糊，沒看到他眼裏的慌亂。

驚世走過去，拍拍她的背，輕聲哄她睡覺。

目光落在她脖頸處系着的紅繩。這紅繩他從沒有見泊光摘掉，不管是洗澡還是做那事她都不摘掉。

泊光一個翻身，紅繩從胸口掉落，纖細的紅繩下方垂挂一個銀色的寶石，熠熠生輝。

驚世眼眸微動，纖長的手指輕觸。除了歷屆妖主沒人知道妖牌長什麽樣，驚世也不确定，但心裏湧起的異樣告訴他八成是這個。

想要什麽有什麽的小殿下，唯獨從不摘下脖子上的紅繩，驚世很難不懷疑是不是妖主和她說了什麽。

他坐在床邊，手放在膝蓋輕敲，黑眸落在熟睡的泊光臉上。良久，靜寂的寝殿裏傳來一聲長嘆。

等到泊光醒來，驚世做好早飯給她端進了屋。

泊光喜歡吃怪界的食物，驚世經常會給她做。

泊光洗漱後坐到桌前用食。驚世沉默無言，幾番掙紮下來，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泊光，我買了一條璎珞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從一旁拿起木盒打開遞給泊光。

泊光開心地拿出來左看右看，湊到驚世臉側親了一口，“喜歡。”

她把璎珞放回木盒，蓋上，妥帖放在一旁。

“喜歡為何不戴上？”驚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泊光看他表情不對，意識到自己忽略驚世的心意忙揮手解釋：“不是，驚世，我真的喜歡。只是我脖子上戴了首飾，再戴一條璎珞顯得格格不入。”

驚世趁機又說：“你把那條紅繩摘掉戴我的。”說着，要上手幫她摘掉。

泊光搖頭躲開，又抓着驚世的胳膊：“驚世，這條紅繩是父王給我的，他再三吩咐我不可以摘掉。”

“說要是遇到危險，看到這條紅繩會有人來救我。”

“所以......”泊光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父王說這條紅繩很重要，比他的命還重要，泊光哪敢輕易摘下。

驚世眼眸微沉，心下了然。

“既如此，泊光不必摘下，下次驚世再送你別的首飾。”驚世假裝大度體貼道。

泊光還以為驚世會生氣，沒想到他沒生氣，泊光開心點點頭。

昭華是宮裏的醫官。蝶妖天生擅醫術，她作為泊光從小的玩伴，在宮裏的地位自是不用說。

妖主和妖後對她也是頗為欣賞。

小小年紀，醫術超越宮裏一衆老者，成功成為妖主的主治醫師。

昭華剛給妖主調理完身體，摸着妖主日漸虛弱的脈搏，昭華低下頭，緩緩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再擡頭，面上憂心忡忡，真情實感地為妖主擔心。

“妖主，切不可再操勞過度。”昭華假裝勸他，心裏巴不得他早點死。

妖主笑笑，“無事，你先退下吧。”

昭華收拾好醫箱，退出宮殿。

她回到自己的住所。今日本來要去趟醫館，給妖主寒毒的劑量還是下少了，她得再做一些。

還缺一味藥材，她放在自己寝宮。

想到泊光到時哭得如何凄慘，昭華眼裏閃過瘋狂的激動，腳下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推開門，昭華走到自己置放藥材的抽屜前，輕輕拿掉內裏的夾層，一株天靈芝赫然出現在昭華的手裏。

拿出去太過引人注目，她打算把天靈芝研磨成粉再帶過去。

“妖主的寒毒是你下的。”

只有一人的房間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蝶妖吓得抖了一下。

轉頭看是驚世，不但不慌，反而笑得更燦爛。她掐着尖細的嗓音道：“是又怎樣？”

“我看你簡直是瘋了。”驚世奪過她手裏的天靈芝，阻止她接下來的動作。

驚世眼冒火光，聲音不自覺擡高。

“哈哈哈，別着急啊，不止我，”昭華無所謂地笑，眼睛睜大用一種無辜的語氣說：“你們水君一族功不可沒。”

驚世瞳孔倏地一顫，滿臉不可置信，一把抓住昭華的手臂：“你什麽意思？”

昭華被他抓得手痛，卻強忍沒拍開他，興奮地欣賞驚世吃驚的面容：“意思就是給妖主下寒毒的主意是你們水君那幾位長老提出要我做的。”

“至于為什麽找上我，那就要問你了，公子。”她尾音拖長，每一字都說得清晰又刺耳。

驚世抓住昭華的手放開，身形一抖，往後退了小半步。

昭華撫撫被驚世抓皺的衣袖，似是怕驚世不清楚一切怎麽發生的，又仔細講了一遍：“不久前水君一族找到我，他們知道我在幫你做事，也知道我是妖主的主治醫師特意讓我下毒。”

“不可能，你是妖主的主治醫師。你要是給他下毒，現在你還能站在這裏？”驚世不肯相信，出聲質問。

昭華輕點頭，語氣嬌俏：“是呀，所以這毒是水君一族下的。”

“我呀，只是個制毒的，順便告訴他們妖主什麽時候外出。”她來到驚世身後，肆無忌憚看他，“根本沒人懷疑我，甚至妖主還因為我挺身而出給了我許多賞賜。”

又是一連串刺耳的笑聲，驚世仿佛聽不到聲音，腦子嗡嗡的，腿部無力虛晃。他猛的轉身，聚起一團靈力狠狠給昭華一擊。

昭華整個人撞到身後的牆面又摔倒在地，吐出鮮血。

她疼得五官緊皺，似笑非笑地望着驚世：“你打死我又能怎樣，妖主中了寒毒必死無疑，早晚的事。”

“別忘了，這件事是你們水君一族謀劃。若不是你，根本不會有這麽多事發生。”

驚世雙目死死瞪她，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死物。

“要是我不小心說了什麽，你覺得你們還有可能嗎？”昭華嘴角帶血，費力地擡眼向上看。

“我現在就殺了你，沒人會知道。”驚世擲地有聲，手中靈力乍現，眼看要給她致命一擊。

昭華不慌不忙開口：“你殺了我，怎麽和泊光交代？我現在仍然是泊光最好的朋友。你覺得她會不會徹查到底？”

她早就算準了每一步，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驚世手裏的靈力收回，雙手頹喪垂下。他的胸腔猛烈震動，眼神萎靡，壓着嗓子說了句：“不要再對妖主動手。”

他大步走出昭華房內。

昭華揚揚眉，笑得開懷。